可说完了一切的关山月却没有一丝表情,连她自己都暗暗诧异,关山月抿了抿唇,开口想再说些什么,可眼前一黑,下一秒,就被江令窈抱住了。
关山月微顿,她拍了拍眼前人的肩膀,有些好笑:“我快被你勒断气了。”
可江令窈却抱了许久,才抬起头,只这么看着关山月,看得关山月收了脸上的笑意一脸正色,江令窈才轻声开腔:
“山月——”
“这五年在国外,你是不是过得不太好?”
关山月怔怔。
从她回国至今,从来都没有问过她这种问题,就连周佞,都觉得她这五年的生活,一定过得非常精彩。
可江令窈却像是看穿了什么。
她问,山月,这五年,你是不是过得不太好。
关山月眸前忽然蒙了雾。
诡异地沉默了一瞬,关山月垂眸,掩去了一瞬压起的雾气,转而覆上淡然:“为什么这么问?”
“你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江令窈沉声,“这五年在国外,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如果江令窈看得足够快,她就会捕捉到关山月在自己说完后那一瞬即过、快到令人无法捉摸的名为躲避的情绪。
可惜,关山月早已将掩盖情绪练就得炉火纯青。
她只是说:“没有。”
江令窈显然还想再说点什么,可关山月的手机铃声却打破乐僵局,关山月点亮屏幕,下一秒,那道好看的眉轻轻地隆起。
江令窈心下一沉:“怎么了?”
关山月抿了抿唇,她站起身,不疾不徐地穿上了外套,冷声:“我妈……在江家别墅。”
江令窈沉眉,只一瞬,她就收好了所有情绪,站起了身:“等我。”
说罢,她就火速回房间换衣服去了。
等两人收拾好缠着酒气下楼,江令窈开伞的时候,正在打电话的关山月却眼光一瞥,而后有些微怔。
只见细飘飘的雨幕之下,有个身姿挺拔的男人撑着黑伞,就这么站在车边看着她们。
是周佞。
关山月抿唇。
周佞就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关山月,那衬衫的质感像丝绸,在路灯下泛出光润的色。
像是在饮一杯满冰的酒,融开的凉化作了一颗颗露,于是周佞透过剔透如珍珠的雨幕、就这么看着关山月,像在月光下的沥青路上幻化出的虚影。
然后,他开口,是低沉的音:
“走吧。”
第四十一章 关山月心头怒火缠绕,几乎……
车厢内弥漫着诡异的寂静。
驾驶座上的周佞一言不发,始终面容平静地开着车,而关山月与江令窈坐在后排,江令窈的视线偷偷在两人之间来回几觑,却始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一如关山月刚刚也什么都没有问就上了车。
车子在一个红绿灯前踩了刹车时,一直望向窗外的关山月才轻飘飘地收回眼神,视线落在了周佞身上,淡声:
“你听到的是什么消息?”
没有问为什么。
周佞抬眼,透过后视镜对上关山月的视线,平铺直叙:“关夫人纡尊降贵出席江家宴会。”
四目相对,关山月目不斜视:“然后呢?”
“……”周佞平平地接过她的话头,“江家那位又发病了。”
江令窈抿唇。
关山月余光将江令窈的神情尽收眼底,只是扯了个笑,冷色:“要讲几次?有精神病的就该进精神病院待着。”
周佞五指覆着方向盘,稳稳地转了个弯驶入山路,才沉沉开口:
“你那天回关家,到底跟她说了什么?”
不然以魏舒云的性格和行事,怎么可能会亲自去江家?
关山月眸底掠过一丝波澜,只是很快便隐了下去,她收回视线,微微偏头望窗,答非所问:“周朝失踪一天了……你让他去查了?”
旁边沉默的江令窈目光一凝。
周佞的面上却没什么变化,窗外的路灯投射入内,洒了半边在他的侧脸,周佞的目光像幽林至深一汪潭,无波无纹:
“是。”
关山月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办到正事,他倒是靠谱。”
“……”
周佞余光透过后视镜牢牢锁着关山月的脸,路灯昏黄,打在他半张面庞上,又一半附进了黑夜。半晌,他驶进别墅区,稳稳地停下,而后偏头看人,沉声:
“放心——交给我。”
不是说的是那件事,还是映入眼帘的别墅闹剧。
关山月定定地看人一眼,补过妆的红唇被勾勒出饱满的形状,她没有说什么,呵笑一声:
“这种场景,我可最熟。”
说罢,她跟江令窈对视一眼,安抚意味甚浓,后者回了一个ok的眼神,关山月推开车门,就这么下了车。
风鸣绕山林。
别墅内,一群神色各异的贵妇正围着坐在最中央的魏舒云,她们的视线,却都定在了被佣人拉住的那位江夫人身上。
而魏舒云穿了身旗袍,脸上波澜不惊,像是在等些什么人。
大门忽然被拉开,众人的视线随之望去,魏舒云眸光一闪,下一秒,波澜不惊的脸色被骤然撕破,连眼圈都泛了红,她站起身,对着来人低低喊了一句:
“囡囡……”
她尾音三绕,层层叠叠都堆了委屈的意味,变脸速度之快,让那圈贵妇们都暗暗诧异。
关山月就站在那里,克莱因蓝的长款风衣外套将她裹得飒飒,可风却不肯静,她的视线首先落在了被拉扯住的江夫人身上,满场扫了一圈,才定在了魏舒云身上。
心头像是怅了一声,关山月面上不动,她肆无忌惮地拿起了门口侍应托盘上一杯果酒,在一片寂静中抿了口,内搭黑裙下-裸-着白皙双腿,关山月慢悠悠地上前一步,惹得江夫人警惕地后退两步。
关山月笑了,烈艳的红底鞋嗒嗒击地:
“哟——这是什么,大型疯人院现场吗?”
众人还没来得及对这毫不留情的话做出什么反应,那位后退一步却因眼尖瞥到了什么的江夫人却忽然大喊了一声,挣脱开佣人的束缚,就这么猛地往关山月身后扑了过去:
“你回来做什么!谁让你回来的?!”
站在关山月身后的江令窈像是早就知道会上演这种戏码一般,她熟稔地往旁边一闪,看着扑倒了地上的女人,冷眼:“这都多少次了?您就不能省点儿力气?”
佣人们赶紧上去拦住她,有眼力见的已经在不住地向关山月道歉,关山月却越过了一群佣人,视线牢牢地定在江夫人身上:
“你最好趁我还能跟你好好说话的时候,把那位江董事长叫回来——”
然后那群贵妇看见关山月垂眼,像是在看什么垃圾一样笑了声,眼底却满满的全是寒意,她顿了半晌,才续了一句,声音很轻,却足够传入在场所有人的耳中:
“不然,你看谁能拦得住我?”
“如果你不是令迢的生母,你看你还能配在这里跟我说话?”
一室寂静。
可在地上被佣人按着的那位江夫人却像在听见“令迢”那两个字时就被刺激到了神经,她猛地抬头,却是对着一旁沉默的江令窈,眼泪夺眶而出,一脸狠毒:
“你个杀人凶手!令迢也是你的妹妹,你怎么敢……怎么敢丢下她!她才十岁!”
江令窈垂下的双手握得紧紧,可不等她说些什么,关山月就已经眼尖地向前一步,挡在了她的跟前,垂眼看人:
“令迢当初为什么出的事,在场所有人都清楚——”
关山月心头怒火缠绕,太阳穴绷得发紧,她硬生生吞下那口浊气,一字一顿:
“唯独是你,江家名不正言不顺的后母,这么多年拿着莫须有的罪名对着令窈在纠缠不休!”
魏舒云站在那里,定定地看着自己女儿,眸底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静静地流淌。
江夫人果然被激到了,她挣扎着爬起身,毫无仪态地抹了把头发,却又被身后的佣人拦住,她低吼着看着关山月:
“放屁!这些年都是你在护着她!当初我的令迢是听了你们的话才会跑出去,如果她留在原地……如果她留在原地,根本就不会死!”
谬论。
令迢为什么会有这种生母。
关山月满脸寒意地看着眼前这个宛如疯婆子的女人,每回想到她是令迢的生母时,内心就一阵颤颤。
她隐忍的情绪太浓,弄到那群贵妇都对视一眼,生怕关山月发怒又拿起酒瓶子砸人,魏舒云眉梢一沉,正想走上前,可一直沉默的江令窈却动了。
江令窈抓住了关山月因为死忍着怒气而微微发抖的手,一脸平静地接过了快要被捏碎的高脚杯,然后再众目睽睽之下——
将杯里残留的酒尽数泼到了面前这个后母身上。
一阵低低的哗然,连关山月都挑眉看人,江令窈干净利落地将杯子往托盘一放,眉梢都像浸了冰:
“这些年我忍着你,任由你辱骂,任由你泼脏水,一是因为我亏欠令迢,二是因为我懒得再跟你们家扯上什么关系。”
妆容有些花了的江夫人恶狠狠地看着她。
可江令窈根本丝毫不闪躲,她挺直了腰板,关山月反握住她手的同时,似乎也带给了江令窈正面面对的力量:
“可是你要跟我们谈起当年,那我就跟你好好正面回忆一下——”
“整个北城都知道,我跟山月当初,是拼了命让令迢逃出去的……当时山月抱了必死的心,只为了让令迢逃出去,如果不是她,那么我跟令迢的下场,绝不会比卫家那个女孩好半分!”
在场人听见卫家女孩这四个字时都不知道回忆起了什么,脸色暗了暗。
江令窈向来冷硬的心头被剖开了多年寒冰,将隐藏在最低下的过往尽数拿出来示众,她眼眶微红,一字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