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宅邸虽然有些偏僻,人烟稀少,但是宅院很大。
到处都是亭台楼阁,水榭上,柳枝挂在湖面,池水清澈见底,芙蓉徐徐地冒了花苞,远远看去,不可亵玩焉。
余婆指着天空盘旋的白色信鸽,“那是你娘为你养的?”
“我娘养这么多信鸽做什么?”七海郑重其事地问询了一句。
余婆哈哈大笑,那笑声空旷洪亮,同她脸颊上的那两条皱纹搭配,更加地和蔼可亲。
“你娘担心你以后遇到什么事儿,譬如和你朋友相隔两地了,无法沟通时,就可以借助这个写一封书信。聊表慰藉。”余婆解释,打量了七海一眼,跟着奇怪地念叨了一句,“像啊,真像。”
七海睁着大眼珠子问了,“哪里像了。”
“哪里都像。”余婆轻言细语地回答了一声。
不过,余婆还是恰如其分地说了一句,“但是婆婆觉得祖宗这双眼睛还是最像的。”
“是么?”七海眼睛里蒙着淡淡的喜悦,当然,更加精神了。
“婆婆有眼光。”
余婆一定是一个扔刀片地,转身就扔了一句话,“不过我家祖宗比你父亲要自恋得多。”
七海当场就尴尬了,“婆婆,你说话真是够幽默得哈。”
余婆温和一笑,“哈哈,我家祖宗再怎么都是婆婆的心头宝。”她眯着眼睛,看了看四周,指着阁楼说,“那座亭子是夫人留给祖宗的,里面房子很多。夫人自己也住过。”
跟着又伸手一指,“地契什么的,婆婆都给你留着呢,以后你想跟谁住,就跟谁住。”
手指跟着一伸,满面的笑,“这北昀国有好几座宅邸,都是你娘给你赚得,等过段时间我带你去看。”
七海看得天昏地暗,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是一个富豪。
他母亲到底是做什么的,能够赚这么多钱,买这么多宅子。
“婆婆,跟我说说我母亲的事儿吧?”
七海坐在阁楼台阶上,洗耳倾听。
余婆笑着,坐到七海的身边,想了想,说,“夫人是一个很有才华的人。”
太广泛了。
“怎么个有才华法呢?”七海紧跟着追问了。
余婆想了想,犹豫不觉地问了,“譬如,你母亲能够做出很多新奇的东西。”
七海脑子里划过一丝伤感,他想了想,不觉一笑,“婆婆说得是晾衣架。”
余婆那眼睛划过一道精明的光,眼神里带着一丝欣喜,应该好久都没有听过这样的消息了,所以略略吃惊。
“小祖宗也懂晾衣架?”
七海跟着显摆了一声,“我也会做,而且我应该还会包装。”
“我懂,包装的意思就是让晾衣架变得更好看。”余婆笑颜如花地说了一嘴,眼神里有明亮的光。
“婆婆也知道包装的意思?”七海表示非常震惊。
余婆讪讪一笑,“当然,夫人跟我解释不下二十遍,要再记不住的话,那我可就真老了。”
七海听了哈哈大笑,神情愉悦不已,语气里带着一丝无法言喻的开怀。
余婆目光里不乏笑意,只可惜语气里却有些心酸,“如果你母亲还活着的话,那孩子你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七海听了这话,也不免难过,但是目光里却流淌着几丝不安和无奈。
是啊,他的母亲还在,那会是一种怎样的感受呢?
会很幸福么?
不再是七海的他,会是一种怎样的人生呢?
犹豫了很久,他的目光里就变得异常冰凉了。
身旁的亲人都走了,唯一剩下的亲人就是自己的未婚妻闻步知。
但是闻步知中了控心术,她每天都在想着让自己去死。
哪怕是一个心智很好的人也受不住自己曾经最亲近的人天天说出这样的话吧,所以他才会这么难受。
余婆说到镇国公夫人田园诗的死,面目就有些狰狞了,“小祖宗,如果要是婆婆早就知道你这么厉害,又是咱们仇人的护卫,那咱们里应外合,一定能够给你爹娘报仇血恨。”
七海愣了一下,没有回话。
余婆又道,“这次咱们回临水国,只要抓住风清扬,就不相信风于则他们不着急。”
七海摇头,很果决地回答了一个字,“不能。”
“什么?”余婆不解,“小祖宗不想让婆婆杀了他们为你爹娘报仇?”好像提起这件事,余婆情绪就不受控制,她甚至颇为郁闷地问了,“那怎么能行呢,小祖宗,你父母那么好的人,要不是当年被人迫害,皇帝冤枉,也不至于会惨死啊。”
一想起当年的惨状,余婆就忍不住抹眼泪。
七海不忍,伸手安慰余婆,特别正直地解释,“婆婆,我从来没有说过不会报仇,安阳王杀我师父,杀我山庄兄弟,杀我大师兄。这桩桩人命,他必须还,只是……”
他犹豫了一下,也没有忘却自己内心的善良,“曾经在安阳王府,风清扬对我不错,我们是知己,无论以后发生怎样的事儿,我都不会杀他。”
“为什么啊,孩子,他身体差。杀他容易。况且有了他做人质,安阳王能不妥协么?”余婆语重心长地劝解着,她的希望只是为了自己的主子报仇,从来没有想过手段是否毒辣。
七海不同,他和风清扬相处得很好,他了解风清扬是怎样一个正直的人,他更知道,被自己的好知己伤害会是怎样的感受?
既然自己已经体会到了,他就不能让风清扬也去感受这种痛苦?
这绝对不行。
七海是一个有原则的人。
安阳王拿他做人质威胁时,风清扬举步维艰,最后还是当着众人的面,以他自己的方式送他们离开。
尽管过程荒唐,但七海的心里是感激得。
他还是坚持自己的意见,“婆婆,杀谁都行,风清扬不行。”
余婆难耐,抓着七海的手腕,“他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啊?”
七海站起来,很固执,“他是我的兄弟,从我进入帝都开始,很多事儿都是他维护我,保护我。我们之间的仇恨,是上一辈的仇,不能因为他们之间的恩怨就让无辜的人受伤害。我如此,他何尝不是如此?”
虽然余婆觉得七海的话有些牵强,但是秉持着内心的善意,做自己认为对的事儿,何尝不是一种魄力?
眼中的乌云散去,留下些许赞许。
余婆看着七海,“也许小祖宗说的话是对的,婆婆终究一介女流,不能做到深明大义!”
七海摇头,“婆婆别这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