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景正坐在主位上,看上去心情极好:梅子做好了?
做好了,韩思婉上前将盘子放在宣景手边的小几上,又倒了一杯茶才道:殿下很高兴?
刚刚被一些村民冒犯,她觉得宣景就算不发火至少也该不高兴才是,怎么看上去反而比早上的心情还要好得多?
嗯。宣景呷了口茶,五脏六腑都顺畅了。
殿下刚刚为何不让人直接将那些刁民处理了,他们以下犯上,合该就地绞杀。韩思婉不解,皇帝派了些人守在南山镇不就是怕景王受什么委屈吗?怎么真有委屈来了景王反而不用那些人。
说起正事,宣景敛了笑意,他明白韩思婉为什么这么问。韩思婉是丞相嫡孙,从小见得是各府老太君和宫里的娘娘,出入有随行,身边伺候的人不知凡几,不合心意了打杀了就是,顶撞、冒犯、冤枉这种事根本就不会发生在她身上。
对于她来说,下人不听话了可打可骂可杀,宣景虽不苟同,却也理解,他改变不了皇朝制度,便只能顺应。
没必要,宣景摇摇头,随意找了个借口,他不能跟韩思婉讲人生而平等,这是皇朝,而他是皇朝下的皇权代表者:都是一些无知的百姓,受些挑拨就当了别人的棋子,杀不杀的没必要。
这样。韩思婉低了头,不知道是想些什么。
准备一下,七日后回京。宣景突然说道。
殿下玩够了?韩思婉奇道:我以为我得陪殿下住到年节的时候呢。
宣景笑了笑没说话。
韩思婉又问道:那殿下回去后打算怎么做?
她知道宣景不想娶她所以才来南山镇躲着,现在既然说要回去了,那肯定就是想好了应对的办法,不由得有些好奇什么办法能让皇帝改了主意。
宣景故意气她:把你送去清净庵不就不用娶了吗?
殿下!韩思婉气急,也不讲规矩了,直接起身离开了主屋。
乔墨刚把门窗都打开正要退出去,闻言嘴角也无意识的咧了一下。
另一边南帛之派人将南父南母送回家去,又带了李思易去了祠堂,等李思易跪好了才问道:易哥儿,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思易也想知道是怎么回事,怎么好好的他哥就成了凶手了呢?他噘着嘴,道:我不知道。
主位上的族长睁着一双浑浊的老眼看着李思易,冷哼道:你不知道谁知道?这事势必要给南淑父母一个交代,快说,李思齐那小子去哪儿了?
我真不知道。李思易急道,他哪知道他哥去哪儿了,他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的不清醒,先是被乔墨绑了,又被他哥搜刮了身上所有的东西,现在还被人在祠堂逼供,真是有口难言。
南帛之心有不忍,劝道:族长,我看着孩子是真不知情,要不先算了,我多派些人去找齐哥儿。
族长哼了一声,视线在李思易和南帛之中逡巡了半天,才道:尽快。
族长说完就直接出了祠堂,今天在一个外人面前丢了这么大的脸,最后发现是自己人干的,他这个族长脸上都没光。
族长拂袖而去,祠堂里那些辈分大的宗伯叔父也跟着离开,只剩下一些年纪轻的村民等南帛之安排。
南帛之叹了口气,看着李思易也颇为头疼,他安排了几个人去南淑家守着看好南父南母,又派了一些人去寻李思齐,都安排好后才坐在椅子上喝了一口茶。
李思易在地上跪了半天,此刻膝盖有些疼,他觑着南帛之的神色,等南帛之喝完茶才委委屈屈的问道:帛之叔,我怎么办?
南帛之想了想,道:你先跟着我,等找到你哥了再说别的。
又道:那景公子八成也是个有来头的,今日你多次冒犯他,难保他不会记恨你,等这事儿了了,你跟我去赔罪。
我不去。李思易闻言立马从地上跳了起来,乔墨都那样打他了,把他踩在地上按,还想让他去赔罪?
你不去也得去。南帛之重重的将茶盏放在桌子上,溅出了几滴茶水,他苦口婆心道:你年纪小看不出,他身边那个夫君凶神恶煞、武功高强、又只听他的命令,我好歹比你多活了这几十年,那绝不是像他说的普通富户人家的侍卫私奔出来的人,那至少也得是个大官才能培养出这样的侍卫。
今日我们集体逼他,若他日他回家后想起了这桩事,咱们全村人都得遭殃。
南帛之说的严重,李思易也被吓到了,他色厉内荏道:有有这么夸张吗?
南帛之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你说呢?顿了顿,又数落道:说了你多少遍了,遇事别这样毛毛躁躁的,今日几次让你闭嘴都不必,你是没看见那姓景的他夫君腰间的剑吗?那可不是你周大娘吹牛的那种生了锈的废铁,他那剑只看那剑鞘就能看出来是把削铁如泥的好剑。
我我不知道。李思易这才真的有些怕了,他不认识那些剑不剑的,又不是锄头镰刀,他哪儿认得出来。
现在知道也不晚,南帛之叹了口气:此事势必要咽下这口气,你大伯已经被他扣下了,我观那熟练度,想必这对他来说只是一件不值当的小事,想必平常也没少做这种事,再者你大伯看见他就吓的说不出话来,连你大哥都交代出来了,想必此事还有蹊跷,你跟你大伯走得近,知道怎么回事吗?
不,不知道。李思易缩着脑袋摇摇头,他平常哪儿注意过这种事,大伯一向疼他和他大哥,这回什么都没说就先把他大哥供出来,他也很懵。
南帛之看他那样就知道什么也问不出来了,叹了口气:现在知道了,过几天就跟我老老实实的赔罪去,别连累了咱们村子就好。
李思易只好不情不愿的点点头。
等把人都打发走之后南帛之松了口气,不是他故意吓唬李思易,只是进入景公子那夫君的做派实在眼熟,他隐约觉得自己从前好像见过这样的人,但又想不起来是在哪府里见到的,只知道这人定是来头不小,不能得罪。
另一边,李思齐一边跑一边往左右瞄,李为第一次没开口的时候他就觉得事情要遭,他看出来李为怕姓景的,便后悔自己找了个这样难踢的铁板,早知道就让李为供别人了,现在弄成这样。
南山多虫蚁草兽,他不能往山上跑,就只能往城里跑,李思齐又摸了摸怀里的银子和首饰,摸到了鼓鼓的一团才松了口气。
有了钱他去哪儿不成?
去城里,去外地,随便找个没人的地方潇洒就是。
李思齐越跑越快,眼看着到了村口,他心里一喜,正要加快脚步,前面忽然出现了一个黑衣人。
他下意识就觉得这人眼熟,来不及多想便换了个方向,还没跑两步又出现一个黑衣人。
意识到自己是跑不了了,李思齐大着胆子问道:敢问壮士为何拦路?
没人回答他,黑衣人的身影却离他越来越近。
李思齐不自觉的往后退了几步,正要扭头再跑回去,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
第20章 努力成为小娇妻的第二十天
昭阳殿。
周思坐在床上发呆,自从陛下那晚喝醉了之后醒来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不再冷言冷语,甚至偶尔闲暇时还会给他念个话本打发时间,只除了一件事,就是将他手腕上的链子解开。
周思无所谓解开不解开,毕竟能留在陛下身边已是万幸,他不敢再奢望别的,只是最近汪林看他的眼神实在热切,还总是欲言又止的看着他,实在让人难以忽略。
自从五年前他离开又回来之后汪林看他多是厌恶又怜悯的态度,既厌恶他不声不响的离开昭阳殿,又怜悯他跟陛下纠缠不清的心酸,周思理解且接受。
可最近老这么殷殷切切的看着他,着实让他心慌。
他现在能留在这昭阳殿全凭陛下的一番怜悯,实在不能再得罪任何一个人惹了陛下厌烦,再者,在这昭阳殿,汪林的态度基本上就代表了陛下的态度,周思实在难以忽视。
周思摸了摸手腕上裹着的绷带,那是前几日绿茹给他裹上的,说是陛下的吩咐。
周思想定是腕间沁出的血迹惹了陛下不喜,于是这几日行动间便格外小心,尽量避免再被勒出血迹。
公子怎么了?可是手腕又疼了?绿茹进来就看见周思坐在床上摸自己的手腕,这诺大的寝殿空荡荡的,而周思看上去就像独自舔舐伤口的小动物般,看的绿茹满脸心疼,母爱泛滥。
没事,周思放下手腕,对绿茹笑笑:可是陛下有吩咐?
周思猜测应该是陛下的吩咐,绿茹平日里虽然服侍他,可也只是在用膳的时候进来,一般情况下是从不进寝殿的。
绿茹点点头,将手里的衣服放在屏风架上,说:陛下宣您去钦安殿侍宴。
钦安殿?
嗯,绿茹从怀里摸出一把钥匙来递给周思,脆生生答道:今日是十五,有宫宴,您忘啦?
原来已经十五了,周思默不作声的想,他真的忘了,在这昭阳殿内殿的日子除了等陛下回来也没别的事做,早已忘了日子。
周思捏着钥匙,却没立刻打开,仔细看了看才犹豫着问道:这钥匙?
噢,钥匙是汪总管给的,公子可是有问题?
周思低头看了下一直放在自己枕边的那个小紫檀木匣子,他记得上次陛下是从那里拿的钥匙,他原以为只有那一把,现在看来,那把应该是陛下特意留给他的。
周思不再磨蹭,熟练的把自己手腕上的铁链打开,又把钥匙还给绿茹将人打发出去才站起来穿衣服。
绿茹备的是一套月白色的长衫,盘子里还摆着几块玉佩,周思随意挑了块系在腰间,十分不自在的走了出去。
他从未穿过这样白的颜色,这样朗月清风的衣服穿在他身上实在有些浪费,更何况环佩玎珰,像个小公子一般。
绿茹看惯了周思穿着寝衣窝在床上的样子,乍一看这装扮也满是讶异,站在周思面前张嘴张了半天都没发出声音。
很丑吗?周思有些忐忑的问。
绿茹使劲摇了摇头,惊叹道:太好看了公子,怪不得陛下喜欢你,公子以后就该多穿些这样颜色的衣服,很衬您。
陛下,喜欢他?
周思不知道绿茹是从哪儿得到的这个结论,尽管觉得荒谬,还是忍不住跟着想陛下真的会喜欢这套衣服吗?
但看绿茹满心欢喜的样子,想来陛下就算不喜欢也不至于讨厌他。
周思出了昭阳殿,却见台阶下停着一顶小轿,绿茹快步走下去掀开了帘子:公子。
给我的?周思百思不得其解,他非朝廷重臣,亦非帝王宠妃,在这宫中行走怎么就能用轿呢?
绿茹使劲点点头:对呀,公子可是陛下跟前最受宠的人,这自然是给您用的。
最受宠
周思不知道绿茹又是从哪儿得到的这套说法,尽管错愕,还是上了轿。
昭阳殿离钦安殿不远,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周思就听绿茹说到了,周思下了轿,习惯性的往下人用的偏门方向走,被绿茹一把拽住了袖子:公子,时辰快到了你要干什么去?先去见陛下吧,别让陛下等急了。
说着就把周思往正门处推,侍卫们早得了吩咐,并不拦他,周思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占到了钦安殿门口。
绿茹已经让门口的小太监去通报了,周思整个人就跟呆了一样,只愣愣的站在那儿默不作声。
绿茹只当他紧张,便小声提醒道:公子放心,有陛下在,没人会欺负您的。
周思不放心,他放不了心,他整颗心都要提到嗓子眼了,不是说好的来侍宴吗?哪家侍宴的奴才要走正门?还得特意请人通报的?
不都是悄悄从偏门进去,还得注意着不能引起其它贵人的注意吗?这般大张旗鼓,他是来侍宴的吗?
几句话的功夫钦安殿大门已经打开了,汪林亲自出来迎接,客客气气的笑眯眯道:周公子请,陛下可等了好一会儿了。
周思点了下头:有劳。,瞧着汪林给他做的手势,十分不自然的迈过了这钦安殿正门的门槛。
进殿的那一刻有无数道目光看向他,有羡慕的,嫉妒的,还有怨恨的,每个人都死死的盯着他,周思从未被这样多的目光注视过,强忍着压下心中的不适,快步走到高台下双膝跪地行礼:见过陛下。
宣雒看上去很高兴的样子,满脸都洋溢着周思许多年未曾见过的笑容,但周思觉得这笑容有些假。
宣雒摆摆手,高兴的说道:快起来,来朕身边。
是。
周思最终坐在了皇帝的右侧,汪林还给他另拿了一副碗筷。
周思:
周思觉得许是自己五年未近身伺候,他已经不清楚宫里侍宴的规矩了。
今日种种,桩桩件件,实在太过僭越。
但僭越的前提是依规矩,而他周思依的是陛下。
因此除了最开始的惊讶,周思倒也一一受了这些安排,只除了不敢直视宣雒。
而坐在大殿左侧首位的礼亲王则气的牙根痒痒,他自从周思进了殿眼神就没移开过周思,恨不得用目光杀死这个魅惑君上的小贱人。
这份杀意在周思坐在宣雒左侧的那一刻再也压不下去,礼亲王直接站了起来,脸色铁青:陛下,这就是您刚刚说的心仪之人?一个男人?
半个时辰前,以礼亲王为首的宗亲请求宣雒充斥后宫,为皇室添枝散叶,尤其是礼亲王,不遗余力的想把他的小孙女塞进宣雒的后宫。
宣雒登基五年有余,后宫一个人都没有,这些大臣着急也在意料之中,以往宣雒都是随意找个理由搪塞过去,可今日不知怎的,他突然想起自己寝殿床上的人儿,于是将要说出口的话咽了回去,心念一转便换了说辞:朕已有心仪之人,但苦于不能封他为后,又舍不得让他屈居人下,所以选秀这事就先算了吧。
宣雒说的情真意切,礼亲王猜想皇帝八成喜欢了一个身份不怎么上的了台面的女子,这样一想便更高兴了些,这皇宫里的娘娘,除了盛宠,哪个看的不是家世?皇帝自己都知道他的心仪之人当不了皇后,男人哪个不是三妻四妾,纵然现在情深似海,不消多久就都能抛之脑后,那皇后之位最终必然还是他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