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喻一怔。
  你说, 你为什么会跟他的不匹配?穆远淡淡哼一声, 力气突然爆发似的,趁言喻不备,把他狠狠撞到墙角, 就是因为有人偷换了你的化验报告!
  你怎么知道?
  言喻顾不得后背上的痛, 一把挣开他, 眼见着穆远站不稳了, 又伸手扶了他一把。
  别在这儿惺惺作态装好人了!穆远皱眉, 狠狠甩开他, 如果不是护士看我妈可怜, 告诉她事情的真相,如果不是你贪生怕死,谁会替你换掉那份化验单!言喻,我曾经还真以为你是什么充满正义感的人,不过现在发现也不晚, 你还真是我见过最自私的,自己弟弟也不救!
  彻头彻尾的自私鬼!
  反正也正好,穆远站在原地,使劲喘了几口气,看着言喻整个人像是信仰破裂一般,心中不免畅快几分,许政一你还记得吗?如果不是你做出这种事,他也不会对我感到愧疚,求着他父母带我去国外治病?
  言喻抬头。
  他喜欢你又能怎么样呢?穆远眼神里流露出恶毒的目光,知道你是那种人之后,不照样对你嗤之以鼻,你以为你现在在他心里算是什么?
  到头来赢的人不还是我?只要我勾一勾手,他不也照样捧着钱给我送过来?
  或许这些信息对言喻来说,着实有些难以消化,如果真的有人替换了那份化验单...言喻想,那个人一定是贺慈。
  但此时此刻,言喻只觉得许政一万分可悲。
  你觉得许政一傻么,他爸妈那么精明的人,会允许他做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你为什么不问问他为了你和他的父母交换了什么条件?
  言喻垂眸看了眼被擦破皮的胳膊,扶着墙直起身子,他愿意帮你,不是因为我,也不是因为你使了什么伎俩,如果当真是因为这些,他当初也不会骗我的钱去给你治病。
  言喻看着他,心里一时五味杂陈,你也说了你们从小一起长大,他是把你真的当做朋友,你把他当什么?
  话落,不顾身后穆远的癫狂,径直转身进了行政楼。
  都怪他们!穆远红着眼睛,手攥的紧紧的,许政一当然只是可怜我,他对你的自私感到愧疚,他也只是想补偿我而已!
  他从来没有把我当做朋友!
  想起两个人小的时候,许政一馋了,家里冰箱里面的东西,他什么不能吃,而穆远却因为偷吃了一个冰激凌被自己的母亲罚站一下午。
  当初还以为是自己母亲不疼他了,后来才知道,是许政一的母亲和别人念叨这件事时,不小心被他的母亲听到了。
  语气嫌恶的很。
  可那明明是许政一的母亲说的,家里不差钱,两个孩子一样的对待,为什么偏偏是他要被罚站?
  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穆远回头,看清身后人之后,瞳孔微微震颤。
  来人嘴角带着伤口,但挂在脸上的笑意,不管什么时候看,都会觉得分外可怖。
  林照微微挑眉,抬高双手做投降状。
  别紧张啊。
  穆远整理好情绪,喊了一声学长。
  他笑着,听说你也要转学了?最近都是些什么事啊,先是谣传贺慈要转学,在名藤呆了这么久也没见个动静,然后又是言喻。
  林照笑哼,走了没几天又回来了,怎么今天又到你和许政一了?
  他话音刚落,穆远迅速警觉,凹陷下去的眼睛紧紧盯着他,刚才那些话...
  林照摇摇头,冲他晃了晃手机,上面显示的是正在录音的画面。
  穆远呼吸一紧。
  放轻松,我没听到什么,林照从口袋里拿出广播室的钥匙递给他,既然要走了,没什么话想对言喻和贺慈讲的吗?
  不如你说出来,大家一起听一听?
  静静躺在林照手心的钥匙,明明没有动,但在穆远眼睛里,它却像是有魔力一样,不断喊着穆远的名字。
  穆远伸出手的下一秒,正要触碰到那串钥匙的时候,林照忽然伸手,将那串钥匙紧紧握在他手中。
  都要走了还这么墨迹?林照脸上难得流露出一抹厌躁的情绪,难道不应该是有怨报怨有仇报仇吗?
  不等站在原地怔愣的穆远反应过来,林照人已经走远了。
  **
  整个一下午,言喻看上去都是心不在焉的样子,但跟着那群人还是该笑笑,该闹闹,情绪藏得深,丝毫不外露。
  贺慈把他的情绪看在眼里,但到底没说话,一直到下午放学。
  言言,我们就先走了哈!
  一堆人蜂拥着从教室后门口挤出去,不到片刻,整个教室就只剩下了言喻和隔着一条过道的贺慈。
  听着隔壁桌位上传来沙沙的写字声,言喻皱着眉,偷偷看了眼认真写字的贺慈,欲言又止,想问他却又不知道该从何问起。
  如果真的是贺慈做的,那他和贺慈算不算是间接害了穆远?
  言喻戳着手里的笔,一下一顿地点在本子上。
  倏地从空中飘下来一张纸,落在他面前,言喻怔愣片刻,低头,纸条上清隽有力的字迹,除了贺慈,他再找不到第二个人字写的这么好看。
  板挺端正,像是拓印出来的,端端正正地排列着三个字。
  【对不起。】
  干嘛要道歉啊?言喻冲他眨眨眼,问道。
  不知道,我还在反思。贺慈站在他桌边,垂着手的样子看上去乖得要命,看你不开心。
  你怎么知道?言喻寻思自己一下午也挺闹腾的,赵轻轻她们几个女生也没看出来。
  贺慈没说话,指了指他屯放在言喻抽屉里的牛肉干。
  言喻:?
  前天这个时候,这个已经见底了。贺慈如实说。
  言喻:...
  和我有关?
  贺慈伸手,抚平他微微皱起来的眉头,言喻一下午心不在焉,他心里也不舒畅。
  但稍稍一想,其实也能猜出个所以然。言喻人很是坦诚,没什么非要瞒着他的事,如果非要说有的话,那这件事一定跟他有关。
  言喻又眨眨眼,他觉得自己如果不说的话,贺慈自己也能猜个七七八八。
  我做坏事了?
  贺慈谨记着言喻的四不,别说什么大恶大坏,就是踩着蚂蚁他也惦记着言喻的话,得绕道走。
  给言喻积福。
  言喻抿着唇,想了想,又摇摇头,他也不知道该怎么给这件事的性质下定义,如果非要说这件事算坏事的话,那根源是他。
  坏也是在他这里坏的。
  没有杀人,没有放火,认真工作,贺慈一一排除着,心中有国,一心向党,没有黑化。
  言喻被他这句话逗笑了,起身坐在桌子上,才勉强和贺慈持平视线。
  伸手,摸摸他些许扎人的脑袋,言喻有点累了,干脆趴在贺慈颈间,重重喘了口气。
  贺慈看他坐在桌沿上,托着他的屁股,把人又往桌子上抱了抱,让他坐稳了。
  不是你干坏事了,言喻不安分地挠挠贺慈的后脑勺,干坏事的人,好像是我。
  贺慈嗯一声,一边想着到底是什么事,一边揽着人的细腰,由着他在自己头上乱摸。
  可排除来排除去,能让言喻这么不安的,也只剩医院那件事了。
  碰见穆远了?贺慈低着声音,附在他耳边问。
  言喻点点头,软塌塌的头发刺挠着贺慈的脖颈,刺的人呼吸重了又重。
  那是知道了?
  言喻沉默着,不说话。
  贺慈实在是太了解言喻了,不会撒谎,遇到不知道怎么回答的问题,干脆也就不吭声。
  觉得是你的错?
  贺慈轻笑,眼神里划过一抹晦暗,不着痕迹地把人往怀里抱了抱,自从和言喻住在一起,他许久没有这种忽然心悸的感觉。
  和当初一样的心悸,言喻离他越远,这种感觉越是强烈。
  别害怕我。
  贺慈轻声哄着他,挑着青筋的手掌落在言喻清瘦的背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轻抚着。
  没有人不自私,穆远想活,想怎么活下去,那不关我的事。
  言卫国踩在道德底线上侵犯我,我只是自卫,言言,那不算坏事。
  言卫国抢走穆远的东西,那是他做的恶,要真是造孽,那也是我该承担的,我这个人坏到骨子里,你是唯一一根牵着我脖颈的线。
  你松了手,我就坏的毫无底线。
  贺慈讲话总是很有道理,所以,拜托你,千万拉紧我。
  贺慈很少在他面前讲这样的话,许是不情愿讲,又或者是担心他害怕,很少会在他面前暴露这些阴暗又自私的本性。
  但这会儿在言喻听起来,那些冰冷的话里,暗暗的情绪却诚恳又让人万分心动。
  言喻鼻尖一酸,才不是你的错!可是当时你还没有得到我,你不怕...不怕我永远不知道这件事吗,又或者,我再也不回来了呢?
  你总是这样,什么都不告诉我!
  言喻急的在贺慈怀里乱扑腾,我要生气了,你再这样会得不到我的!
  现在也没有得到,但我一样爱你。贺慈抿唇,低头,抬手抹掉言喻眼角的泪痕。
  那就亲亲我,亲亲我就干净了。
  第69章 成长
  周一的升旗仪式一如既往地举行, 言喻站在队伍后面,捧着一小本英语单词书,昏昏欲睡着, 嘴里还念念有词地惦记着自己的单词。
  丝毫不知道身后有一双眼睛, 一直都在注视着自己。
  眼见着老蒋要过来了, 一边的赵轻轻赶忙戳了戳言喻, 别睡了崽,老师过来了!
  言喻猛一惊醒, 手里的书差点吓掉。
  一抬头, 才发现队伍里压根儿就没有贺慈的身影,正疑惑呢, 一回头, 对上许政一些许麻木的眼神, 又赶忙缩了回来。
  倒也不是他心虚或者是害怕许政一还是怎么样,就是这两天碰见这些人,总是叫他觉得陌生的很, 穆远是, 林照是, 许政一也是, 好像一夜之间, 所有人都脱离了自己的发展轨迹, 朝着越发离谱的方向走过去。
  言喻。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听着许政一喊他名字, 言喻下意识一缩,想往前挪两步的时候,许政一已经先他一步和身边的人换了位置,现在正正好站在他身侧。
  言喻,许政一侧眸看他, 以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继续说着,似乎也不多大在意言喻有没有听见,你知不知道,你其实变了很多,一开始的时候,你连看我也不敢看,偶尔偷偷看我一眼,眼睛里面除了我好像再容不下其他人。
  现在有时候回想起来,像是在做梦。
  说到这儿,许政一自嘲似的,低笑了一声。
  人就是这样,越是得不到,越是想犯贱。我知道我之前做了很多错事,在这里先给你说声对不起,一直是我欠你的这句话...
  言喻怔愣着,紧紧攥着英语册子的手心,微微浸出一层薄汗。
  他的心情一时之间竟然还有些难以言喻。他完全没想到真的会从许政一嘴里听到这句道歉,短短一瞬间被许政一这态度给拿捏住了,也不知道回他一句什么好。
  干脆也不说话,就低头沉默着。
  不成想,手里突然被人塞进了一张银行卡。
  言喻抬头,猛然对上许政一的视线,恍然间觉得这男孩的眼神比以前清澈多了,但同时也多了一份难以言喻的沉重。
  原来人真的是很容易变的,变坏是,变好也是。
  言喻想。
  这是欠你的,许政一冲他笑笑,可能不够还你的钱,你先记着,等以后我留学回来,想办法联系你,这笔钱,我一定会还上的。
  言喻紧抿着唇,一时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他穆远真正的打算。他本以为,许政一和穆远是一丘之貉,现在想一想,可能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人,是他。
  穆远的病,我只能说,无能为力。言喻看了他一眼,突然觉得有些愧疚,如果不是因为他们家里的事,或许许政一根本不用被卷进来。
  耳边传来一声低笑。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一直不是很清楚。以前总觉得,他说的就是对的,他让我做的,那就是我应该去做的,许政一摇头,有些遗憾地看着好似尽在咫尺伸手却触不可及的言喻,难得的鼻尖一酸,到底还是红了眼睛。
  小的时候犯错了,安慰我的人是他,替我顶包挨骂挨打的人总是他,爸妈罚我不许吃饭的时候,他也总会把自己的零食给我,那时候几毛钱的零食,吃得我能开心好久。时间一久,我也看不懂了,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人...
  他顿了许久,才缓缓开口,原来真的有人从小就精于算计,现在也不过是一债换一债。
  现在也不晚。
  晚了。许政一深深看他一眼,没在说话。
  言喻听不大太懂他的意思,正等着许政一开口的他半晌听不见动静,一回头,才发现整个队伍里已经没有他的身影了。
  **
  广播室里一向静悄悄的,尤其是周一升旗的时候,所有的领导发言人全部聚集在国旗下,这会儿这里面也没有什么人。
  是以,当穆远拧开广播室的门,看见坐在广播椅上的人时,呼吸有一瞬间的停滞。
  你...怎么,你怎么会,会有钥匙?
  软椅上的人指尖转动着一根细长的笔,是用来在新闻稿上做标记的,笔尖转动的速度不是很快,甚至穆远能看清他的指尖是用怎么样姿势去驱使它转动。
  坐在那的人听见他的问题,没有说话。黑色的帽檐遮挡着大半张脸,锋利犹如一把利刃的下颌线此刻绷得紧,看的出来,他的心情确实不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