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屋的另一头是一片不知一何处引来的清泉, 水声叮咚清脆。三人跟着大长老一推开院前篱笆入内时一,便见清池前的石头上坐着一个一一身素净的白衣人, 背对一着他们, 头上很是随意地戴着一顶草编的帽子遮挡了穹顶日光, 即便如此,也难掩的他的一身风华。
  白衣人正在垂钓,安静又寻常,好像人间的一个一小老一头。
  顾雪岭见到他清瘦背影的那一瞬,整颗心霎时一静了下来,慌乱不再,原先布满脑海的想象也不在了, 不过一他还是很好奇他是个一什么样的人。
  大长老一已到了那白衣人背后,白衣人听到脚步声,头也不回,语调懒洋洋的,声音很是清亮好听。
  钓鱼可以,不准偷我的菜。
  这是一句叫人啼笑皆非的话,可听他话里的熟稔,像是已经同大长老一说过一了无数遍,让人不由好奇。
  这么看来,他与大长老一之间并不似外界传闻那样。
  大长老一也应得随和,我带人来了。
  咦?
  那白衣人顿了顿,抬手摘下草帽,他长发随意披散肩上,回首时一顺着肩胛滑落,发尾悄然落到被池水洇湿的鹅卵石上,他毫不在意,也或许没看到,一张白净的脸显现于人前,清俊如玉,也与顾雪岭有三分相似。
  初次见到这张脸时一,顾雪岭眼前一亮,轻声喃喃:好好看。
  也就只有他身边的宣陵听见了,宣陵轻笑,一双满是温柔的眼睛看着顾雪岭的脸,实际上,顾雪岭的容颜并不逊色于他的舅舅。不过一二人的确是有几分相似,那白衣人是温润平和,明透如玉,而顾雪岭则是温软无害,纯净如水,也会轻易被搅得混浊。
  诚然,宣陵不认识眼前这个一这白衣人。他后来见过一的妖族仅剩的一部一分族人中并没有白牧遥,就是万妖宫也仅剩几位长老一,想来是他一直留在了这建木树下的空间里,也或者是上一世的大长老一并没有护住他,而他死了。
  那白衣人丢开手中鱼竿站了起来,一双酷似顾雪岭的黑眸几乎发着光一般朝顾雪岭看来,微风扬起,将他垂落腿上的乌发扬起。他带着几分惊喜,这样打量起顾雪岭,嘴角慢慢扬起一个一弧度,这是我外甥?
  不等人回答,白衣人已十分欣慰地说:真好看,也像。
  顾雪岭脸上忽地晕开两抹微红。
  白衣人一拍手,接着笑说:像我爹!
  顾雪岭嘴角一抽,眨巴眼睛须臾,才移开视线看向大长老一,显然是在询问这个一人是不是他舅舅。
  大长老一见怪不怪指着白衣人介绍,白牧遥,蛟王应当还记得吧?
  蛟妖王神色复杂地看着白牧遥,一时一不知一该说什么。
  在他任妖王之前,云梦泽的妖王是顾雪岭的母亲白月照,而白牧遥本该留在万妖宫的,如果不出一意外,他能在修炼到大乘期之前成功化龙的话,还是有机会可以竞争妖主之位的。可这个一人很奇怪,前任妖主夫妇飞升之后,他就跑到鲤妖王那里,说要给妹妹当护法,也的确当了许多年的护法。
  当时一蛟妖王与宣泾都还在鲤妖王手底下,也都清楚这个一护法并不称职,不过一就是找个一万妖宫以外的地方住,实则整日出一门游玩,想妹妹了才回来看看。不过一因此,蛟妖王也的确是与白牧遥相识一场,交情也不浅。
  蛟妖王脸色颇为凝重,白护法。
  白牧遥随意摆手,多年不见,玄蛟依旧如此拘谨啊。
  蛟妖王为对一方再一次没有记住他的名字而懊恼皱眉。
  白牧遥不再搭理他,笑眯眯地转向顾雪岭。他看上去一应该是个一脾气好极了的人,也很亲切。他朝顾雪岭招手,过一来给舅舅瞧瞧。
  顾雪岭看看宣陵,宣陵会意松手,他便走了过一去一。
  没一会儿一,白牧遥看着到了跟前快到自己耳尖高一的外甥,又看看那张漂亮的脸,若非还带了几分少年稚气,实在是像极了他飞升多年的爹的一张脸,忍不住握住他双肩将人转过一来转过一去一打量,啧啧赞叹不止。我就猜到你会是这般模样,叫什么名字?
  顾雪岭被迫转了一圈,难掩好奇看向白牧遥的脸,顾雪岭。
  啧。听到这名字,白牧遥脸上明显有点不开心,除了姓顾不好哪里都好。他拍拍顾雪岭肩膀,宣布道:这样,你以后就姓白。
  顾雪岭无措又无言,静静看向大长老一,刚才远远看着很安静温润的一个一人,怎么一开口这么跳脱?
  大长老一微笑道:白护法还是一如既往地讨厌顾剑仙啊。
  白牧遥撇嘴道:别跟我提那个一人渣。他看看顾雪岭的脸,才重又笑起来,捏捏他脸颊说:真好,长得一点也不想你那个一讨人厌的爹。
  顾雪岭对一自己那个一爹一点印象没什么,只忘乎所以地看着舅舅的脸,心里还是最初的想法好好看。
  白牧遥笑说:前段时一间就听大长老一说你们来了,我就想让他过一段时一间带你们进来给我看看,对一了,听说岭儿一好事将近,道侣就是这娃娃?
  闻言顾雪岭才恍然回神,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一,一眼见到宣陵。
  宣陵极为识趣地躬身行礼,晚辈宣陵见过一白前辈。
  宣陵?白牧遥念了这名字一遍,故作惊讶地看向蛟妖王,那不就是玄蛟家的小妖王,我听大长老一说过一的。他说着看看顾雪岭又看看宣陵,似乎为了确认,又问了一回,岭儿一,你要与小妖王结成道侣了吗?
  从见到他的第一眼开始顾雪岭就觉得白牧遥很亲切,大概是血脉的缘故,尤其一是听到他喊自己岭儿一的时一候,他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开心。可当说起这事时一,顾雪岭回头看看宣陵,犹豫道:还没有没定日子。
  因为宣陵的幽幽注视,顾雪岭不得已改了口。好事将近这话是宣陵一个一人说的,只是顾雪岭也一直没有反驳就是了。他认定宣陵是他未来的道侣,那结成道侣也是早晚的事了。
  这么想想,顾雪岭也不觉得害羞了,还有点期待和兴奋。
  那也行。白牧遥用还勉强凑合的眼神看看宣陵,便牵着顾雪岭不断夸起来,好岭儿一,刚回妖族就化龙了,当了妖主,道侣也定下来了,你可比舅舅能耐多了,要知一道舅舅在你这么年轻的时一候,一件事都没成呢。
  顾雪岭耳尖微微泛红。
  听白牧遥念叨了好一会儿一,大长老一抬手遮阳,提醒说:要叙旧也不能老一是站着,不进屋坐坐吗?
  白牧遥如醍醐灌顶般清醒过一来,忙牵着顾雪岭进屋。
  大长老一悠然跟上,蛟妖王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一,回头看看宣陵,眉头不由微微蹙起,宣陵被看得纳闷。
  父亲有什么事?
  只是在想白牧遥似乎是有意冷落宣陵罢了,傻儿一子看不出一来吗?蛟妖王摇头,默不作声负手进屋。
  宣陵更纳闷了,跟在他身后进去一。
  二人进去一时一,大长老一几人已在木屋临水窗前坐下,白牧遥殷切地给顾雪岭倒水,大长老一拿着水杯等了一会儿一,最后被塞进来一个一水壶。
  自己倒。白牧遥转脸看向顾雪岭时一是一脸殷勤,端着茶杯送到他面前,岭儿一渴不渴,喝点灵泉水。
  大长老一自顾自倒水,见到蛟妖王过一来,还招呼他们父子二人坐下。
  顾雪岭腼腆地捧着水杯喝水,因为舅舅实在是太过一热情了。
  这小木屋也就大小两间房间,前头大的房间被隔开成了里间与外间,外间就是这简洁但清雅的外厅,后头是个一小厨房,白牧遥自己布置的。
  这还是白牧遥自己说的,岭儿一若是饿了,舅舅给你做饭吃。
  顾雪岭常年吃辟谷丹,已经吃习惯了,也很久没吃过一东西一了,况且还是舅舅亲手做的饭菜,但他此时一想吃也不着急,他拉住一脸兴奋要去一做饭的白牧遥的手,干笑道:舅舅不必操劳,你就不问问我们为什么进来吗?
  不是大长老一带你们来看我的吗?白牧遥理所当然地反问。
  大长老一搁下水杯,的确如此。
  顾雪岭别有深意看向大长老一,听说,舅舅是被关在海底的。
  闻言蛟妖王和宣陵同时一投来疑惑的视线,都想知一道真相。
  可听到这话,白牧遥却一是扑哧一声笑了,这是谁说的?
  顾雪岭犹豫了下,还是将刚才碰到蛇妖王的事和蛇妖王说的话都告诉了白牧遥,最后说:要不是蛇王提醒,我都不知一道还有个一舅舅。
  白牧遥听完就质问起大长老一,你没告诉过一岭儿一我还活着?
  大长老一波澜不惊地道:原本是打算待今日大典完成后再带妖主进这块宝地看看,没成想妖主下手这般利索,直接就把蛇妖王给卸了。
  这的确是计划之外,在那之前也并未跟任何人通知一,顾雪岭不免有些不好意思,若有下回,我会先跟大长老一商量,再决定要不要动一手。
  白牧遥随之乐道:岭儿一这般果决,也是像极了我爹。
  顾雪岭不是很懂舅舅为何一直在提外公,莫非是外公给他留下的印象太深,或者是他太过一想念外公了?
  白牧遥接着又皱眉说:不过一岭儿一不要学你外公,他太凶了。
  顾雪岭抿抿唇,虽然依旧无法理解,却一也乖乖点了头。
  有白牧遥撑腰,大长老一也没再说什么,只是见蛟妖王和宣陵这父子仍是困惑,便开口为他们解惑,你们都想知一道我为何没将他关在海底吧?
  顾雪岭也想知一道。
  大长老一娓娓道来,当年白护法被魔头所惑,险些酿成大错,也身受重伤,回到妖族后,我便让他留在此处宝地养伤。想必妖主也看出一来了,这块宝地并非寻常,而是真正的神族旧址,灵气极为充裕,而白护法伤势太重,也只能留在这里,无法离开。
  顾雪岭担忧地看向白牧遥,果真见他眉间带着几分病态的苍白。
  白牧遥则不甚在意,还安慰道:岭儿一不必担心,待舅舅再修炼个一百年,就能平平安安出一去一了。
  看来伤重是真的,顾雪岭眉头蹙起,这么严重吗?
  得知一真相后蛟妖王还是无法理解,族中都在传大长老一将护法锁在海底,常年受极寒之苦,生不如死。
  白牧遥摸摸漂亮的下巴,纳闷道:这话到底是谁传出一去一的?
  大长老一想都不用想,蛇王红妗。
  白牧遥轻笑,带着几分不喜,还真是她一。看来我不在时一她一闹腾得挺厉害的。她一是不是还以为自己活得久了些,就能跟大长老一为敌了?
  大长老一厚颜无耻地道:权当白护法是在夸奖我了。
  白牧遥直接忽视了他,又一脸慈祥地摸起了外甥的小手不,只是关切地握住了他的手。
  岭儿一放心,有大长老一在,你的妖主之位一定会很稳妥,而且再过一百年,舅舅就能出一去一帮你了。
  顾雪岭至今年岁也才不到三十,还没有百年的三分之一,听到这话,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不过一很快白牧遥就拉着他问起这些年他的经历。
  没过一一会儿一,大长老一和蛟妖王、宣陵几人都被打发出一去一了。
  白牧遥关上门,跟顾雪岭说起妖族中的许多趣事,顾雪岭也说起小时一候的许多事。从顾雪岭口中白牧遥知一道他有个一对一他极好的师父,和他很喜欢的宗门,也知一道了白月照的死因,自是愤愤不平。而在白牧遥口中,顾雪岭也觉得妖族的许多事都能接受了。
  日头渐渐下山,水壶中的灵泉水都喝完了,白牧遥带着顾雪岭去一了小厨房,出一门时一扫了一眼,大长老一与蛟妖王坐在泉边钓鱼,安然论道。
  宣陵静静站在一旁,脊背笔直,如一柄青锋,很有定力。
  听到脚步声在木板上响起时一,宣陵适时一地回首望来。霎时一间,一双琥珀眸子里溢满了温柔的星光。
  映着天边晚霞,暖到极致。顾雪岭会心一笑,朝他摆摆手,示意自己先去一厨房,便跟白牧遥走了。
  宣陵目送那两个一相似但却一截然不同的白衣背影离开,眼中的光芒一点一点黯淡下去一。他果然是被宠坏了,一刻也不想让顾雪岭离开他身边。
  顾雪岭从来没下过一厨房,十指不沾阳春水,只知一道吃,这些年口腹之欲也几乎没了,可看着白牧遥那一双手无比利落地在他面前做了好几个一菜色,还都色香味俱全,顾雪岭看着又嘴馋了起来,却一又觉得玄妙至极。
  因为白牧遥做饭,用的是法术。
  他最近在钻研厨修,原因是无聊,无聊做饭的同时一,还能修炼。所以外面的菜园子真的是他在照顾,那些灵气充裕的菜也是他天天在做。但在顾雪岭来之前唯一的食客只有大长老一。
  白牧遥不由感叹,妖生怎如此寂寞?
  端菜回来时一,屋中已燃起几盏明亮灯火,大长老一十分自然地坐在桌边,蛟妖王和宣陵也在,白牧遥也没说别的,还备了几人的碗筷。
  如何?看顾雪岭吃了一口他炒的菜,白牧遥眼巴巴地问。
  灵气把握还不够娴熟,不过一味道已经掌控得很好了。
  这是大长老一的评价。
  不是问你。白牧遥撇撇嘴,捧着脸看顾雪岭,一双眼睛亮晶晶的。顾雪岭只好点头,事实上味道也的确不错,品尝的过一程还有灵气入体一。
  得到肯定后白牧遥顿时一很开心,不断夹菜给顾雪岭吃。
  蛟妖王和宣陵一直沉默着,但偶尔顾雪岭还会给宣陵碗里夹菜,宣陵原本是没什么食欲,此刻便会涌上满心的欢喜,无比珍惜地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