孬孩眼见男子怔怔出神,闲来无事便与他搭话。
孬孩用树枝漫不经心的拨弄着火堆,看着男子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啊?”
不等他回答,孬孩便自报家门。
“我叫孬孩,小的时候周围的人都这样叫我,长大了才知道是在笑话我长的丑。”
孬孩对男子咧嘴一笑,“不过也没什么,有没有名字都一样。”
男子回过神来,抬头看向孬孩。
孬孩脸上有很多奇形怪状的凸起肿块,极为诡异吓人,此刻坐在火堆边,他的脸色愈发红艳,显得更加狰狞可怖。
男子自问,若是以前他遇上这样的人,肯定会觉得有些恐怖,不愿与之交谈。
如今,他见惯了面容美丽却人面兽心之人,也看透了许多事,容貌美丑对他来说,一点也不重要了。
再者说,孬孩虽然貌丑,但心地善良,能遇到孬孩是他的幸运。
男子想起了什么,眼眶渐渐发红,双眼泛起水光,他哽咽着低声说道:“我叫贺…贺子。”
说完便有些愧疚的低头,他心头猛颤,暗暗想到,如何的我连全名都不敢说出口,要何时才能报仇?
“贺子,比我的名字好多了,最起码有名有姓。”孬孩语气羡慕的说道。
贺子埋下头陷入了沉默之中。
孬孩清楚沦落到这一步的人,往往都是受过大哭大难之人。
他没有多说什么,不动声色的转移了话题,“看你衣服都磨破了,你这是有地方要去吗?”
听到这话,贺子犹豫了片刻,继而轻轻的点了点头。
孬孩往火堆里加了几根树枝,继续问道:“你要去哪啊?我明天也要离开这里,说不定咱们还能一块上路。”
贺子抬头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问道:“你要去哪?”
孬孩抓了抓头,笑道:“我一个乞丐,哪里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哪里混饭吃容易就去哪呗!”
贺子眼睛一亮,他神情有些激动的说道:“那你为何不去京城?听说京城外有乞丐聚集的地方,又有很多善心人士,吃饱肚子不难。”
这些事是贺子娘亲以前告诉他的,娘亲还说过,她小的时候住在京城时,外祖母经常带着她一起去乞丐蓬施粥。
贺子想到外祖母,眼中闪过一线希望。
他此次就是去京城寻求外祖家帮助的,他知道外祖家都是惦记着他们母子的。
就算他的父亲当年做了背叛外祖父之事,惹怒了两位舅父。
可他看得出来,两位舅父只不过是放不下面子,其实心里很疼他们母子。
他还记得小时候有一次去外祖家,大舅父偷偷摸摸跑到他跟前,拐弯抹角的打听他们母子的情况。
小的时候他觉得大舅父很是奇怪,待他渐渐长大后,他才知道原来大舅父心里终究是放不下他们。
贺子握紧了拳头,暗暗想到,大舅父若是知道了渤海发生之事,必定会为他们母子做主。
孬孩没有注意贺子的神态,他听到贺子说京城乞丐吃饱饭不难,心中便有了异动。
只不过,京城距离此地实在太远,他若是边乞讨边徒步前去,最起码也要走上半年。
孬孩暂时没有打算去那么远的地方,遂摇了摇头,随口说道:“京城太远了,我一时半会不打算去那么远,要不就慢慢往那里走也行,一两年总能到的。”
贺子微微凝眉,他也知道京城远,骑上快马也要好些天才能到。
也正因为清楚距离远,他才想让孬孩和他一起去京城,毕竟他如今这番模样,想要爬去京城实在太过勉强。
只怕还没爬多久,便会死在路边。
他死不要紧,可他死了母亲怎么办?还有他那可怜的大姐该怎么办?
贺子眼中滚落出泪滴。
他倔强的抬起头,看向孬孩。
“孬孩,实话和你说,我是要去京城的,我家中遭遇变故,父亡母疯,亲人现状危急,我必须要去京城求助。”
见孬孩看了过来,他继续说道:“我家有一门亲眷住在京城,他们为人慷慨,若是你愿意将我送去京城,我相信他们定会重谢于你。”
说完这番话,贺子闭上开裂的嘴巴,眼巴巴的看着贺子。
孬孩眼神怪异的盯着他看了许久,伸手抚开他脸上的乱发,搓了搓他脸上的污泥,仔细打量了他一番。
贺子瞳孔微缩,察觉不妙,立即甩掉他的手,仓惶朝破庙外爬去。
孬孩见状,知道自己方才的动作吓到他了。
他连忙起身跑到贺子面前,摆手解释道:“你别怕,我不会害你的,我只是听了你的话,想到了前些天在渤海听乞丐兄弟们说起的事,觉得很是耳熟。”
“你认得我?”贺子如惊弓之鸟一般,眼神恐惧的看着孬孩。
孬孩抓了抓头皮,点头道:“我在渤海停留了许久,见过你。”
他又看了贺子一眼,道:“你是贺将军嫡长子贺子皓贺少爷,你娘是宁老侯爷唯一的一个女儿,对吧?”
贺子皓的眼神从恐惧变成了惊惧。
他爬了数日,以为离渤海已经很远了,肯定不会有人认出他。
没想到,随便遇上个乞丐,便将他认了出来。
贺子皓心绪不宁,他害怕极了。
若是他还未死的消息传出,那些人必定不会放过他。
在他胡思乱想之时,孬孩再度开口说道:“我听说贺家将军在海上战死,贺夫人疯了,贺少爷你也被寇国人俘虏后杀害了,你怎么会在这里?”
说到这个,贺子皓全身颤抖不已,他咬牙切齿的看着地面,一言不发。
孬孩蹲在他面前,压低了声音问道:“我听渤海的乞丐兄弟们私下议论,说贺家其实是被人害了,是不是真的?”
“你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其实我心里为你娘不值呢!她是宁老侯爷的女儿,心地又好,经常派人施粥,我们这些乞丐都盼着她好呢!哎 ̄”
孬孩一屁股坐在地上,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贺子皓听到他这话,忍不住低声哽咽。
他虽然人高马大,其实还未满十六。
一路顺遂的他突然遭遇变故,心中又是恐惧,又是委屈,还要为仍在受苦的娘亲和长姐担心,实在难为他了。
若不是他性子坚韧命大侥幸,后来又坚持从乱葬岗的尸体堆里爬出来,他只怕早就是乱葬岗中的一员了。
孬孩想要宽慰几句,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他想了想片刻,坚定的出声说道:“你别难过了,我送你去京城,说到做到!”
听到这话,贺子皓猛地抬头看向孬孩。
孬孩不好意思的偏了偏头,佯装镇定的说道:“我帮你这么大的忙,到时候你可一定要让你外祖家好好招待我啊。”
“那个,我还想看看宁老侯爷的画像,听说他们家有。”
“你放心,大舅父肯定会同意的。”贺子皓欣喜不已,他坚信有孬孩帮他,必定能早些到达京城。
……
宁府
宁家人对渤海之事一无所知,也不清楚他们的亲人此时正在受苦。
年关将近,宁家的下人们也开始忙碌了起来。
清扫宅院每个角落,装点宅子,一个个忙得热火朝天。
偶尔有嘴皮子活泛的奴仆,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逗得小丫头们‘咯咯’直笑。
宁家对下人向来不会太过严苛,张弛有度。
宁薇款款走来,见小丫头们笑得开颜,脸上也露出了笑意,她刻意绕了个弯路,避开那些丫头,免得扰了她们的兴致。
主子对下人就算再亲和,也还是不同的,有她在这些天肯定会有所收敛,宁薇很清楚这一点。
广康院中,同宁远几乎同时到达京城的南夜,此时正在正厅与齐玄宸对峙。
他们面对而立,南夜怒目圆睁,齐玄宸则一脸风淡云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