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没有什么要问我的吗?关于神,关于我,或者别的。”
  怀中的少女抬起头来。
  那双蓝眸里,像是沉着温柔的水。
  弗格斯夫人是过来人,她最知道一个女孩的蜕变意味着什么。
  “那你想告诉我吗,贝莉娅?”
  她问她。
  柳余张了张嘴,突然不知道怎么说。
  有些事,她不能说,可有些……她不知道怎么说。
  “看,孩子长大了,总会有一些秘密……”弗格斯夫人朝她眨眨眼睛,“我只有一个问题,你还好吗,贝莉娅?”
  你还好吗?
  贝莉娅。
  柳余的眼泪一下子掉了下来。
  她想起那个盖亚捏的复制品,果然不一样。
  弗格斯夫人的蓝眸里,全是温柔的、能让人沉溺进去、永远都浮不上来的爱。
  而她也永远不要浮上来。
  柳余将头深深地埋入她的怀抱:
  “我有点不好。”
  弗格斯夫人拍拍她的背,什么都没说,嘴里轻轻哼唱起一首歌。
  那歌的曲调她从没听过,却让人觉得心里温暖。阳光与清风穿过窗户,将这一切都照得暖融融。
  “神他……还在吗?”
  在柳余即将离开她的怀抱时,弗格斯夫人突然问,“所有人都说,神已经不在了。”
  “我不知道。”
  柳余眉间一阵怔忪,记忆似乎还停留在被他翅膀抱住的瞬间,后背被霞光洞穿的痛苦与他的怀抱一起……
  她闭了闭眼睛,转头看向窗外,照在大地之上的阳光是幽蓝色的,世界变得光怪陆离……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实。
  “应该是不在了,光已经从所有的世界消失了……”
  “那么,贝莉娅,虽然这听起来对神有些不敬,虽然光明神救了我、我感激他……可是我觉得,你该找一个英俊的、讨人喜欢的侍从……”
  这话似乎难以启齿,但弗格斯夫人依然说了出来,“有一个讨人喜欢的情人在,你的伤心很快就会过去的。”
  柳余:……
  “当初我为你父亲的离去那么伤心,可后来嫁了伦纳德,那伤心也渐渐淡化了。忘记一段过去最好的办法,就是创造新的记忆……当然,我的女儿是神,你有尽情挑选的权利,甚至几个、十几个都可以……我相信,只要你喜欢,他们都会想尽一切办法讨好你、爬上你的床。”
  弗格斯夫人越说越兴奋,两只眼睛简直闪闪发光。
  “母亲!”
  “噢别害羞,我知道,那些人必定比不上那位存在,可是……他消失了,不是吗?他怪不到你头上……噢,我得赶快去发拜帖,还得招一堆欧仆、管家……”
  柳余无奈地看着弗格斯夫人一下子恢复了青春活力,从苍白的妇人一下变得热情满满。
  在即将奔到厨房间时,弗格斯夫人半探出头:
  “还没问你,贝莉娅,你会一直呆在这儿,对吗?”
  “我也可以带您去别的世界看一看。”
  “噢,那可不行!我还得让他们看看,我的女儿是多么的出色。”
  很显然,这个热衷于办各种宴会的妇人,因为女儿的华丽归来,并不想离开曾经的交际圈。
  “您确定吗?也许别的世界更有趣。”
  “暂时不想!我还得享受一阵伊芙那红着脸、不得不巴结我的样子呢!你是没瞧见,像只蔫了毛的斗鸡!”
  “伊芙?”
  “噢,就是当初……我背着你去塔特尔医馆时,乘着马车经过、还嘲笑我们的伯爵夫人!”
  柳余想起来了。
  她知道,弗格斯夫人从前必定在贵族圈里备受歧视,现在她扬眉吐气了,那么,没享受够是不会走的。
  “好吧,随您。”
  成了神,一口气突然泻掉了。
  柳余既没有当女王的野心,也并不想劳心劳力地创造一个世界,她只想呆在弗格斯夫人身边,享受一段脉脉的温情。
  所以,只要是不过分的请求,她并不会拒绝。
  环顾周围,弗格斯家变化不大。
  绛紫色的丝绸窗帘,连楼梯拐角处掉了一块的墙都没修过,二楼的楼梯口两边摆着枯萎的花盆,她手指一点,花盆里的花重新长出了花苞。
  弗格斯夫人去厨房做点心,柳余则去了二楼。
  二楼连空气都充满了记忆,那记忆是躁动的,闭上眼就让人想起那些身体的痴缠,她什么都没动,又下了来。
  吃完点心,睡了一觉,第二天才起床,门就被人从外敲响了。
  弗格斯夫人披上晨衣、带了件斗篷去开门。
  柳余坐在窗边梳头,视线穿过小花园,落到弗格斯家的门外。密密麻麻的人群已经排到另一条街,而更远处,一辆又一辆华丽的马车将整个索罗城邦都挤得水泄不通。
  佩剑的守卫队,穿着白衣的神使,黄金战甲的骑士……布鲁斯主教,还有红衣大主教?
  “笃笃笃。”
  “笃笃笃。”
  弗格斯夫人开了门。
  “尊贵的夫人,我们特地来拜见新神,并且,向神献上我们的礼物。”一位年轻儒雅的贵族右手置于左胸,向她行了最高礼。
  弗格斯夫人却注意到,不远处,排成一列雄赳赳气昂昂的少年们。
  他们个个英俊非凡,修长挺拔,而且,风格各不相同。
  有秀气的、粗犷的,冰冷的、温柔的,甚至还有一个长得有些像神的。
  “噢,请进,请进。”
  弗格斯夫人脸上的笑更大了。
  “那些……也是吗?”
  敲门的人往后看了一眼,微微一笑:“那些是自告奋勇、来讨神欢心的少年们,他们还有些调皮。”
  第一百四十五章
  弗格斯夫人这辈子都没这么风光过。
  她在人群中穿梭, 高高翘起的下巴,玫瑰色的裙摆,和插了一根羽毛的帽子, 都让她——
  “……像只骄傲的锦鸡。”
  有贵妇人用扇子掩着嘴, 低低地道。
  他们当然不大看得起贵族圈里曾经的荡·妇, 可现在,今时不同往日了。
  弗格斯夫人有个了不起的女儿。
  这足够抹平一切, 让他们将她高高供起。
  不大的弗格斯家挤满了从各处到来的人。
  他们怀揣着不安、恐惧、茫然, 又藏着兴奋、冒险、激动——
  变天了。
  世界换了新模样, 新的太阳正冉冉升起,也许, 还将出现新的秩序。
  混乱就代表机会。
  投机者们渴望新神的垂青, 而旧王族势力害怕权利的旁落, 从前的教廷则期待新神的指点——
  他们当然不会轻易改变对光明的虔诚。
  可艾尔伦教廷已经传出话来,新神说, 不需要人们信仰她。这意味着, 他们不需要背叛光明,那么,偶尔聆听一下新神的教诲, 也不过分,不是吗?
  弗格斯夫人如果知道这些人的想法,一定会拍掌大声说一句:没错,就是这样!
  她当然还是信光明的。
  只是人嘛, 首先得为了自己活下去。总不能光明神走了,他们就要跟着一起殉葬。
  殉葬的那些, 都是疯子。
  只是偶尔,想起在神宫时看到的神的倒影, 就忍不住遗憾和伤感:
  这样完美的神……居然消失了。
  连她都难过,何况是贝莉娅呢?
  她可还记得,那个贝莉娅和那个叫莱斯利的少年在一块时的样子。
  想到这儿,弗格斯夫人对那些俊俏少年的笑更灿烂了。
  “弗格斯夫人!神什么时候才会允许我们觐见呢?”
  有人问。
  弗格斯夫人往楼梯口看了看,一点动静都没有,她提起裙摆:
  “噢,让我去问一问。”
  走到二楼,“笃笃笃”,敲响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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