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间,他不想再在这事上纠结,他想暂且逃避,于是岔开了话题,“对了,你们在哪间客栈下榻的?”
冷君柔怔了怔,便也如实应答,“鑫龙客栈!”既然选择了找他帮忙,她便做好豁出去的准备,再说,尽管她不肯定他会否帮自己,但她相信,他绝不会害自己。
兰陵王听后,立即提议,“你们愿意的话,不如在王府住下?”
“多谢王爷的好意,只是,我如今这种身份,住进来恐怕会给王爷带来没必要的灾祸。”冷君柔拒绝着,一半说事实,一半是借此来促进正事。
果然,兰陵王面色稍变了变,踌躇不定的神情明显呈现。
冷君柔留意到了,顺势辞别,哀伤难掩,“今天的来意,君柔已经说完,兰陵王好好考虑,我们不宜久留,先告辞!”
看着她就要离去的倩影,兰陵王下意识地喊住,“皇嫂——”
冷君柔顿了顿,回头,对他福一福身,“兰陵王是个重情重义之人,君柔不会勉强和为难你,不过,为了其他人的性命安全,君柔提个请求,不管王爷的抉择如何,请别将此事透露出去,特别是皇上。”
“嗯,你别担心,我一定不会!”兰陵王养军千日不犹豫地答允,同时解释,“还有,这事来得突然,我需要认真考虑,请给我一点时间,我会尽快答复你的。”
“谢谢王爷!”冷君柔又是一个欠身鞠拜,重新转过身去。
兰陵王目送着她,几次欲言又止,但最后,还是静静看着她和其他人慢慢消失。
他收回视线,重新拿起画像,看着画上巧笑倩兮的人儿,某些过往跃上脑海,裹着情愫的星眸顿时更加黑沉起来。
一会,他把贴身侍卫喊来,在其耳际低语一番,当整个室内又只剩下他一人后,他再度陷入了复杂的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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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
后宫看似平静无常,实际上,某种诡异的阴谋依然在暗暗骚动。
大地回春,万物萌生,阳光明媚下到处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御花园里更是姹紫嫣红,百花齐放,魅力四射春意浓。
一片绿意盎然的草地上,翩翩飞舞的蝴蝶当中映出几名粉红色的人影,还有一个小小的人儿。
原来,趁着春暧大地,小希尧开始了户外活动,古煊有事忙碌,负责陪他玩的责任自然落在了栖鸾宫的宫女们身上。
大伙小心翼翼,像是守护陶瓷娃娃似的伺候着她们矜贵淘气的小皇子,当他指出想玩花,她们毫不犹豫地搞了一大片;当他指出要斗蟋蟀,她们也二话不说地照办;当他反映出要玩蝴蝶,她们更是刻不容缓地拿扑蝶器,卖力抓捕起来。
看着她们忙得不可开交,小希尧乌溜溜的大眼睛眨呀眨的,手舞足蹈,还张开小嘴兴奋地咿呀个不停,每当有人捕获一只蝴蝶,他都大声鼓掌,尽显顽皮和可爱。
就在大家都不亦乐乎之际,一个人影猛然靠近过来,高高的鞋子一步一步地踩在草地上,最后,停在小希尧的身边。
其中一名宫女已经留意到,其他宫女也连忙停止扑蝶,齐齐行礼,“奴婢叩见良妃娘娘!”
原来,来人是冷若甄,她一袭大红宫装打扮,整个人容光焕发,雍容华贵,对众人的行礼视而不见,她眨着诡异的双眸紧紧盯着小希尧,忽地,蹲下身子,边伸手向小希尧,边慈爱温柔地道,“尧儿,来甄母妃抱抱。”
突如其来的触碰,令小希尧扭过头来,一看是冷若甄,小眉头竟然深深蹙起。
冷若甄面色稍变,沉吟数秒,突然扬手令退几名宫女,“本宫想和小皇子玩玩,你们别碍着,谨言该做什么的都做什么去。”
众宫女没有立即照做,而是面面相觑。
冷若甄见状,板起脸来,“怎么了?怕本宫会看不好小皇子?又或者。担心本宫对小皇子不利?小皇子是皇上的心头肉,等本宫的心肝宝贝,本宫比你们更紧张,就算有人要加害小皇子,也非本宫,而是你们!”
众宫女听罢,惊慌不已战战兢兢地着,“奴婢不敢!”
冷若甄继续敛着美眸,横眉冷视她们,再一次下令,“那还愣着作何?敢情要本宫把嬷嬷叫来,给你们说说当奴才的应当如何听从主了的话?”
顷刻间,众人更是花容失色,冷若甄这弦外之音,她们岂会听不懂,若嬷嬷真的到来,恐怕不是说说那么简单,届时,大家都会受到一场或轻或重的刑罚吧。
于是,她们彼皮对望一下,再分别瞧了瞧冷若甄和小希尧,奉命退开。
冷若甄继续给她们一个孙屑的瞪视,目光回到小希尧身上时,才转为温柔和怜爱,且不顾小希尧的反应,直接把他搂入怀中。
小希尧立起抗拒,小小的身体在她怀中使劲挣扎和扭动。
冷若甄自是不允,还顺势抱着他起身,边步出草地边柔声说道,“尧儿乖,母妃带你去看水莲,母妃给你摘荷 叶做荷叶饭,还给你抓小鱼和青蛙。”
小希尧终究只是个孩童,一听这些稀奇的玩意,即刻停止抵抗,搌忽闪忽闪,瞪着冷若甄。
冷若甄樱唇一扯,勾出一抹诡异的笑,可惜,小希尧还小,根本看不懂大人的各种表情,整个心思依然在看水莲、做荷叶饭和抓小鱼青蛙上。
冷若甄笑意更浓,抱紧他走向前面的荷花池,负责照看小希尧的几名宫女也快速跟上,不过,因为冷若甄再次训话,结果只能站在十几丈远的地方,留心注意。
生机红绿清澄里,不待风来香满池,由于今年立春早,荷花也开得早,千顷碧波间,莲叶田田如浮水碧玉,清翠欲滴,新荷艳艳像红灯盏盏,婀娜多姿的影子在绿叶的衬托下迎风摇曳,不间亭亭玉立,香远益清。
冷若甄蹲在池边,丝毫不顾身上昂贵的衣裳铺在湿漉漉的地面会被淤泥弄脏,她先是松开小希尧,让他站在自己的脚边,然后伸手去摘了一朵荷花,递到他的面前,“尧儿你瞧,这水莲花是不是很美?”
小希尧的确被鲜艳娇美的花朵吸引住,但只是一会,注意力又马上移开。
冷若甄笑容可掬,便也把荷花扔到一边,开始摘下一片荷时,“这个叫荷叫,母妃等下带回去给你做荷叶饭。”
“小鱼……青蛙……”小希尧忽然叫了一声,推开了荷叶。
冷若甄眸光一晃,唇角弯得更深,拉着他前进几步,踏入水中,不忘故意大声道,“好,母妃带尧儿抓鱼,带尧儿扣青蛙。”
她牵着他的手,往水里一步步前进,到了差不多水位时,再次大喊,嗓音非常高亢,“噢,尧儿,看到了没有好多鱼哦!”
“鱼……鱼……”小希尧已被水里游来游去的鱼儿吸引住眼救,整个人兴奋不已,小手迅速自冷若甄掌中脱离,下意识地伸到水里去。
冷若甄继续高声说话,还故意移动身子挡在小希尧的后面,确定背后那些人看不到了,她对着小希背脊轻轻一推,小希尧的身体如期载到了水里去。
她还不着痕迹地按住他,直至确定他已溺着,她于是一个用力,把他往前推去,这才转身,惊慌失色地朝岸上呼救起来,“救命啊,尧儿掉水了,你们快来救命!”
冷若甄这一呼叫,宛如地动山摇,静立远处的宫女个个仓皇胆颤,快速奔跑过来,而守在稍微近一些的冷若甄的宫女们也假惺惺地动身,竟正好和栖鸾宫迎面赶来的几名宫女撞在一块,这一番手忙脚乱,又耗时不少。
131 霸占(上)
当大家来到事发地点时,已看不到小希尧的影子。
栖鸾宫年纪最大的那名宫女晓兰,心胆俱裂,再出顾不上什么礼仪,一把拽住冷若甄的手,声嘶力竭地吼叫,“小皇子呢?小皇子去哪了?”
冷若甄猝不及防,极力稳住脚步才不至于跌倒,恼羞成怒,“大胆,还不赶紧放开本宫!”
晓兰理智全无,自然不惧冷若甄的发火继续使劲摇晃着冷若甄,大声质问,最后,不惜用力一推,将冷若甄推进水里,扭头开始探手摸索。
恐惧和悲痛令她泪如雨下,她拼命搜寻,不顾自己的身体已经没入水中,不顾冰冷的池水渐渐淹没她的脖颈,最后,傻傻地她还在整个头埋进水中,希望借此能找到小希尧,压根忘了自己不谙水性。
冷若甄在宫奴的帮助下,快速站直身子,由于还有计划实行,她暂且顾不上追究晓兰的冒犯,也连忙寻找起来,边走,边故意呐喊,“尧儿,尧儿你在哪,应一应母妃,尧儿……”
栖鸾宫其他宫女也早就纷纷加入亡命搜索中,整个池里,人影攒动,喊声震天。
最后,是冷若甄先找到小希尧,谢天谢地,他还奇迹般地活着!
探到那细微得近乎没有的气息,大家喜极而泣,晓兰不由分说,从冷若甄手里抢过小希尧,抱着冲到岸上,快速奔向太医院。
得知小希尧溺水,整个太医院都慌乱起来,刻不容缓地给小希尧做急救工作,经过众人一番极力抢救,总算把小希尧肚里的积水排出,让他度过危险期,但由于上水太久,染了风寒,发起高烧。
古煊闻讯赶来,见到小脸苍白、了无生气的儿子,顷刻热沔盈眶,来不及责骂众人,他首先将小希尧紧紧抱在怀中,感受着小希尧那如火焚烧的高温,更加心如刀割。
“皇上,请先把小皇子放下,小皇要呼吸,您这样会令小皇子窒息的。”太医院的院判出声劝阻,神色怯怯,不失紧张。
古煊内心纵使再不舍和疼痛,也只好遵照医嘱,将儿子放回榻上,然后开始询问情况,得知儿子大难不死,他高高吊起的心这才略微放了下来,注意力随之转到事故的缘由上。
不待昴兰等人开口,冷若甄已经主动请罪,将事先想好的一些措辞禀告出来,只见她发上、脸上、手脚、衣服等,几乎全身都沾满了淤泥,整个人狼狈不堪,楚楚可怜。
古煊怒火中烧,想也不想便给冷若甄一巴掌,力度之大,让冷若甄立即被甩在地上,不解气的他,本欲抬脚继续踹去,出乎意料地,冷睿渊竟及时出现了。
“皇上,请脚下留人!”冷睿渊箭一般地冲过来,亲自接住那一脚,尽管他已暗暗运起真气护体,可还是感到几乎心胆破碎,他不禁庆幸自己的及时赶来,不然女儿现在恐怕已成了古煊脚下的亡魂。
冷若甄惊魂未定,迅速扑到冷睿渊的跟前,痛哭求救,“爹,救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也料不到会这样,我只是想带尧儿玩,让他也喜欢我,我真的没想到会出这样的意外,皇上,对不起,真的对不起,臣妾不是故意的,请饶了臣妾,请饶了臣妾……”
“皇上请息怒,有事好好说,良妃娘娘固然有错,但都非她本意,而且,她也奋不顾身地搭救,小皇子吉人天天相,有惊无险,良妃娘娘罪不该死啊!”冷睿渊也急忙恳求,同时暗中提高警惕,担心古煊再次朝女儿袭来。
古煊咬牙切齿,目露凶光,道道锋利的光芒迸射向冷若甄,撺起的拳头青筋毕露。
这时,太医院的院判突然开口,战战兢兢地道,“启禀皇上,请怒臣斗胆,至于惩罚一事,请皇上暂且搁后,小皇了虽无生命危险,但高烧还是得照料,皇上不如先带皇子回寝宫?”
“皇上,请以小皇子为重,小皇子是皇后娘娘最重视的人,她若然知道小皇子受此危难,必定柔肠寸断!”宫女晓兰也发出乞求,话毕后,面色陡然一变,而其他人,也倒抽一口。
幸亏,古煊对她提及“某人”并没有任何不悦的反应,怒气依然凝聚在冷若甄的身上,只见他阴鸷暴戾的鹰眸又是给冷若甄一个不会就此罢休的瞪视,随即抱起小希尧,疾步走出太医院。
院判大人和几名位居高端的太医,还有栖鸾宫的众妇也都迅速跟上。
冷睿渊这才扶起冷若甄,心疼地道,“甄儿,你没事吧?”
冷若甄摇了摇头,回他一个虚弱的微笑,抬手抹去唇角的血迹,继而挣扎着起身,准备朝外走。
冷睿渊见她走得甚急,不由劝阻,“甄儿,你慢点,对了,不如给太医瞧瞧你的伤势吧。”
冷若甄停下,再度摇头,“爹 ,我没事,我要去看看尧儿,尽管尧儿这次落水是个意外,但怎么说也是因我而起,他现在还在高烧中,我想过去照顾他。”
看着满面愧疚的女儿,冷睿渊不禁为其善良和慈爱动容,不觉更加疼爱她,是的,看样子古煊不会就此罢休,让甄儿去将功赎罪也不失是个好办法。不过,他仍不放心妇儿,于是提议道,“反正爹也没什么急事忙,爹陪你过去。”
冷若甄自是求之不得,又是一副感动流涕的样子,在冷睿渊的陪伴下,离开太医院。
古煊并不送小希尧回栖这鸾宫,而是直接带他到养心殿,把他放在自己的龙床上。
然后,由太医负责安排,先是命人准备热毛巾给小希尧拭擦身上的污迹。
待宫女端来热水后,冷若甄和冷睿渊也正好赶到,本来,冷若甄自告奋勇给小段尧抹身,可惜被古煊喝住,还命人将她逐出去。
冷若甄死皮赖脸,跪地恳求,“皇上请息怒,您不喜欢臣妾给小皇子抹身,臣妾不做就是,但请皇上别赶走臣妾,臣接真的很担心小皇子,臣妾想看着他。”
对于女儿遭受如此虐待,冷睿渊心疼不已,又考虑到女儿有罪在身,但也不敢发作,只能忍声吞气地加入恳求。
后来,又是太医提醒,古煊才暂且放过他们,集中全力于儿子身上,他还接过宫女准备好的热毛巾,亲自为小希尧抹身。
一切都弄妥后,已将近黄昏,古煊令退所有人,包括冷若甄和冷睿渊,而后自个守在床前。
看着巨大床榻中显得愈是渺小脆弱的人儿,还有那被明黄色床褥衬托得愈加苍白憔悴的小脸庞,他再次黯然伤神,痛入骨髓。
今天,自己本在与众臣商讨重大国事,忽闻儿子溺水,自己便三魂不见了七魄,把众臣扔在御书房,立起轻功飞至太医院。
看到儿子以往总带满笑容的小脸一派死寂,见他曾经蹦跳个不停的小身体毫无动弹,自己觉得生命走到了尽头。
身为天子,高不可及,却高处不胜寒,唯有在儿子面前,自己才感动温暧,才能放下冷漠和威严的伪装,轻轻松松地享受当父亲的乐趣,也借此消除心中那股孤独和寂寞。
久而久之,自己已将儿子当成一种寄托和依赖,当成密不可分的一部分,以致是知他有性命危险,自己也感觉心肝俱碎。
记得她在的时候,把儿子带得很好,调皮,淘气,爱笑,身体健康,别说发高烧,即便是一小小的咳嗽也没患过,可是,她才走不久,儿子就遇难!
那个宫女方才在太医院说,若然“皇后娘娘”知道这件事故,必定悲痛欲绝。不错,每个孩子都是母亲的心头肉,对她,也不例外,可她有没有想过,这一切都是她造成的?
假如她没跟蓝隽逃跑,假如她能一直守在儿子身边,别人就不会有机可趁,儿子不会受此伤痛。故而,她也是个罪魁祸首!
“皇上,时候不早了,请用晚膳吧。”蓦地,一声带着温柔和怯意的呼唤,中断了古煊的追忆。
他的意识尚未完全恢复,看到来人是冷若甄,迷离的眼神陡然一凛,叱喝,“谁准你进来的,出去!”
冷若甄被他的怒吼震得猛打冷颤,不过,她并没有逃跑,而是继续壮着胆子道,“臣妾给皇上端膳食来的,皇上龙体紧要,请先用膳,这样才有精力照顾小皇子呀。至于臣妾的罪,皇上大可等小皇子痊愈了再处置,臣妾必甘愿受罚,无怨无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