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程文季气得胸口起伏,分明身材高大,但是被杨兼气得,好像一个大孩子似的,就差原地跺脚了。
  程文季说:你是逼我离开!
  杨兼笑着说:瞧你这话说的,若是传出去,还以为朕这营中伙食太好了,竟然有陈人不愿意离开。
  顿了顿,杨兼又说:是了,朕是逼你离开,至于你愿不愿意离开,随便你。如果你不离开,便会眼睁睁看着朕带兵偷袭陈人大营,倘或你离开兵败俘虏,所有士兵都成为了战俘,独独你一个人全须全影的回去,便会被你们自己人猜忌。这两条路,多一条都没有,程小虎你自己选择罢。
  众人听着,只觉得天子高深莫测,果然高深莫测。
  而杨广听着,则是摇了摇小脸蛋,心想着,父皇果然无赖,无赖的高深莫测
  程文季的脸色阴晴不定,脸面一会子是猪肝色,一会子是铁青色,来回来去的闪烁着,眼神也波动的厉害。
  杨兼幽幽的说:怎么,还没决定么?程小虎你可是上战场的人,以为自己在窑子里挑姑娘么?速战速决,立刻决定,是要走,还是要留!
  程文季被杨兼疾言厉色一喝,心头狂跳不止,脱口而出:走!
  杨兼点点头,似乎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笑眯眯的说:好的很。镇军将军,帮朕送客。
  权琢玠立刻上前拱手,说:是,人主。
  权琢玠也不说废话,转身领着程文季离开幕府大帐,顺着营地一路往外走,来到营地大门。
  守卫的士兵看到权琢玠,恭敬的抱拳:镇军将军。
  打开营门。权琢玠没有戴面具,但是他下令自如,一点子也没有不自然的模样。
  营门轰然打开,权琢玠带着程文季走出去,很快来到搭建的渡口。
  权琢玠指着渡口处的一只小舟,说:舟船给你准备好了,上面有备用的辎重和食物,足够你漂回陈人营地的。
  程文季看着舟船,大吃一惊,说:你们早就做好了准备?算准了我会离开?
  权琢玠一笑,他的面相分明很是清秀,但笑容竟然有些凛冽,一瞬间光芒四射,简直是锋芒毕露,说:程少将军何必如此少见多怪呢?如果你真正认得我们天子,就该明白,这一切都在他的股掌之中,包括你们陈人。
  程文季不服气说:少说大话,硬仗还在后面儿,我绝不会屈服于你们!
  权琢玠不当一回事,挥了挥袖袍,仿佛赶虫子一般,说:赶紧走。
  程文季很是气恼他的态度,但现在不是拉家常的时候,赶紧登上舟船,解开绳子,风势正好,小舟顺流而出,飘悠悠的往前行驶。
  眼看着程文季的小舟漂远,权琢玠这才回去复命,走入幕府大帐,拱手说:天子,程文季已经离开。
  杨兼笑了笑,说:好得很,如此一来,程家父子怕是艰难了。
  程文季第二次坐小舟从隋营往陈营去,可谓是熟门熟路了。
  他漂流到陈营附近之时,便看到吴明彻等人聚集在营地大门口,似乎在张望甚么。
  吴明彻焦急的说:还没有程少将军的消息么?
  回大将军,还还没有消息。
  报!!
  一个士兵急匆匆的赶过来,上气不接下气的说:大将军!不不好了!大事不好,程少将军少将军
  到底如何?!吴明彻催问。
  士兵说:程少将军的伏兵,在沌口受到了隋人伏击,全全都被俘虏了!
  甚么!?
  一时间陈人将领们全都乱套了,纷纷大声议论着:程少将军是去伏击的,怎么反而被伏击了?
  是啊,怎么回事?
  怪不得这么久没有消息呢,原来是兵败了!
  程文季远远的便听到了水边的议论声,他现在很不想回去,但是硬着头皮也得回去,赶紧快划几下,小舟靠岸,登陆上去。
  快看!是不是程少将军?
  是程少将军!
  程少将军怎么回来了?不是被俘虏了么?
  程文季硬着头皮登陆,吴明彻前脚听到了噩耗,后脚便看到了程文季本人,惊讶无比,赶忙迎上来,说:侄儿!你你这是怎么回事儿?
  程文季咕咚一声跪在地上,叩头说:卑将无能遭到了隋贼偷袭,大军大军都被俘虏了。
  都被俘虏了?!有将领叫嚣着:据卑将所知,少将军也被俘虏了罢?为何少将军一个人跑了出来?
  程文季就知道他们会这么问,他这个人又是傻白憨,根本不会说谎,便坦然说:是隋人把我放出来的。
  甚么!?
  他果然是隋人细作!
  程少将军真的叛变了!?
  程文季听着窃窃私语,立刻说:大将军明鉴!卑将没有叛变!
  程文季将杨兼的用心说了一遍,当然很多将领根本不相信,程文季又说:大将军!事不宜迟,今日晚上隋人便会来偷袭营地,卑将拼死赶回来,生怕时日不够!还请大将军整顿兵马,准备迎击!
  有将领说:大将军,程文季的话不可信,日前传来郢州刺史收受隋人贿赂的事情,程少将军又两次从隋人营地全须全影的逃跑出来,怎么也需要避嫌才是。
  是啊,夜间整顿兵马,将士们不得休息,第二日怎么办?还如何行军?
  就是啊
  程文季焦急不已,说:大将军!!
  吴明彻是绝对不相信程文季会叛变的,他眯着眼睛思量了一会子,说:立刻传令下去,整顿兵马。
  其他将领虽然不服气,但是军令如山,也没有旁的法子。
  大军连忙整顿兵马,草草用了晚饭,便开始严防四周,等待着夜幕的降临,一直等到了子夜,四周静悄悄的,一个人影儿也没有。
  就这样,一直等,一直等,等等等
  天色慢慢亮堂起来,陈人士兵们困倦的不行,眼看着天边慢慢变白,但是自始至终都没见到过任何一个隋人,便是连鬼影儿都没见到。
  好啊!程文季!!
  几个将领突然冲入程文季的营帐,不由分说,直接把他拽出来,怒吼说:程文季!你果然是叛徒!你说隋人会来偷袭咱们,现在呢?天都亮了,偷袭的人呢?!
  我就说程文季是叛徒!
  他爹也不是好鸟!程灵洗收受贿赂,程文季和隋人是一丘之貉!
  这边动静太大,惊动了吴明彻,吴明彻从幕府走出来,说:发生了甚么事?!
  将军!
  大将军!
  程文季就是隋人的叛徒,还请大将军发落,若是不发落程文季,军心难定啊!
  吴明彻也是左右为难,这很可能是隋人的诡计,但是如今的程文季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如果不发落他,军心动摇,这才是最可怕的。
  吴明彻一狠心,冷声说:将程文季拿下。
  大将军!程文季是无辜的,却被士兵们左右押解起来。
  吴明彻说:暂时将程文季投入牢狱,押后提审。
  其他将领虽然觉得压入牢狱太便宜他了,但是程文季总算是被革了职,心中稍微平衡一些,也没有再叫嚣甚么。
  程文季被士兵们一路押解,大喊着:将军!卑将没有叛变!将军,是真的,都是真的
  程文季带领的兵马全都被俘虏了,一共两次交战,他们都没有讨到任何好处,如今势力变得悬殊起来,如果硬着头皮交战,很可能会被隋人一拨端走。
  吴明彻没有法子,斟酌再三,只好下令暂时后撤,等待朝廷援军支援。
  皇兄!!
  杨整和杨瓒急匆匆的走入幕府营帐,杨瓒惊喜的说:皇兄,吴明彻退兵了,水路已经全部让出来!如此一来,咱们终于可以进军了。
  杨兼轻笑一声,说:让朕猜一猜,程小虎是不是被下狱了?
  杨整憨憨的一笑,说:正是,皇兄所料不差,吴明彻将程文季下狱了,押后提审,不过陈人很多将领多次颇有意义,如今陈军军心不合,正是我们的大好时机。
  杨兼点点头,说:那还等甚么?立刻下令,进军夏口,与安平王萧岩,河间王萧岑汇合。
  是!
  隋军立刻开拔,从沌口直达夏口,这一路上简直是一马平川、一帆风顺,根本没有陈人阻挡。
  一方面是水军主力吴明彻被削弱了,他的兵马被俘虏了很多,不能和杨兼硬碰硬,所以选择暂时避战,躲避杨兼的锋锐。另外一方面,则是郢州的方面,按理来说,一路直达夏口,郢州应该出动军队抵抗他们,但是郢州毫无动静,必然是杨兼离间的法子起了作用,此时的郢州刺史程灵洗想必也不好过,因此无法出兵抵抗隋人大军。
  如此一来,杨兼的隋军一路长驱直入,过了沌口,直达夏口。
  北周人有句老话,东不过雒阳,南不过沌口,其实意思很简单,雒阳东面是北齐人的地界,沌口南面是南陈人的地界,北周人的活动范围就在着两个地界的西北面。
  而眼下,杨兼早就踏过了雒阳,现在,他又顺利的越过了沌口,一路来到夏口。
  杨兼站在大船的船头,迎着咧咧的春风,春日的风难得这般凛冽,撕扯着杨兼的衣裳上下翻飞。
  杨广从船舱中走出来,看到父皇正在吹风,便回头去拿了一件披风走,哒哒哒迈开小短腿跑过来,说:父皇,清晨风大,披一件衣裳罢。
  杨兼低头一看,便宜儿子就是贴心,笑眯眯的蹲下来,让杨广把披风给自己披上。
  杨广刚批好了披风,哪知道一下子便被杨兼给抱了起来,杨兼笑眯眯的说:我儿也没有披披风,这样罢,和父父披一件,这样便不冷了。
  他说着,将自己的披风拢了拢,抱着小包子,将披风围过来,盖在小包子身上,如此一来,一件披风两个人都能盖上。
  杨广眼皮一跳,但是也没有拒绝。
  杨兼笑着说:我儿快看,夏口便要到了。
  安平王萧岩和河间王萧岑驻守夏口,一直与陈人胶着不下,听说杨兼的大军到了,二人都非常欢心,早早出来迎接。
  萧岩和萧岑迎上来,拱手拜见,说:拜见天子!
  杨兼笑眯眯的说:二位不必多礼,都辛苦了,咱们入幕府叙话。
  众人走入营地的幕府大帐,杨兼抱着小包子杨广坐在最上首的位置,其他人也按部就班的坐在席位上。
  杨兼这才询问,说:夏口情况如何?
  安平王萧岩禀报说:回天子,我军在夏口至今,遭到郢州刺史程灵洗的多番堵截。
  程灵洗乃是郢州刺史,他最擅长的其实不是水战,而是指挥陆军,萧岩等人在夏口屯兵之时,遭到了程灵洗的多番阻拦。
  萧岑抱怨说:程灵洗那个老狐狸,实在太狡猾了,三番两次的来破坏营地,让我们不得安生。
  不过萧岑又说:不过这些日子好了一些,听说程灵洗收受了咱们的贿赂。
  程灵洗因为贿赂的事情,正在被朝廷弹劾,情况非常胶着,如此一来,便没空来处理萧岩和萧岑的军队,让他们得到了空隙。
  杨兼说:如今程灵洗不被陈人待见,正是咱们的大好时机,抓住这个机会,一路突破夏口,顺江而下,直达建康!
  天子英明!
  众人商量了对策,便在此时,突听踏踏踏踏的脚步声,权琢玠从外面快速冲进来,也顾不得甚么礼数,焦急的说:天子!急报!
  杨兼说:呈上来。
  中官何泉将兵报呈上来,杨兼看了两眼,脸色登时阴沉下来,挥了挥手,示意何泉将兵报给其他人也看看。
  众人一看,全都蹙起眉头,脸色相当严肃。
  杨广用小肉手捧着兵报,眯着眼睛阅读,脸色也相当难看,氤氲着一层冷气。兵报上言,陈人支援吴明彻的援军已经开拔,由淳于量率领五万水军,从建康出发,直线支援吴明彻。
  如果只是这五万水军,他们还可以用巧记取胜,但是不然,还有其他。与此同时,陈人老将章昭达、徐度,也各自率领大军出发,驰援吴明彻。
  萧岑诧异的说:这吴明彻、淳于量、章昭达和徐度,四路大军,十几万兵马,这若是压境过来,咱们可就
  他说到这里,没有再说下去,因为之后的话,他不必多说,看大家的脸色,就知道众人心里都有谱儿了。
  单单一个吴明彻就不好对付,更何况是四位大将军。南陈有几个开国老将,恰好了,这四位大将都是开国之将,经验老道,看来南陈也意识到了这次战役的重要性,所以打算倾尽兵力抵抗。
  他们带来的水军,只有荆州军过硬,水战毕竟是他们的短板,如果同时面临四方夹击,后果不堪设想。
  尤其现在隋军驻扎在夏口,补给不容易,如果再被切断了粮道,可以说便是孤军深入,自取灭亡,稍有不慎,只有全军覆没的下场!
  杨兼眯眼思量,小包子杨广突然欠起身来,拢着小肉手,趴在杨兼耳边轻声说了几句甚么。
  杨兼点点头,说:诸位稍安勿躁。
  老三。
  臣弟在。
  杨瓒立刻起身回话。
  杨兼说:你去写一封移书,派人送出去,交给老将军章昭达,便说朕这里有酒有肉,还有女乐,请他前来燕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