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并不无辜,杨兼微笑说:有的人,和你看到的并不一样,他的面相,和他的心窍,并非表里如一。河间王虽然不是刺客的主使之人,但是叛变确实是真的。
萧岩似乎受到了打击,一张憨厚的脸面慢慢龟裂,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说喃喃的:可可我们是兄弟啊,小时候小时候的干系,明明那般好
杨兼说:如今的当务之急,是抓住刺客主使,这个刺客主使,很可能是陈人。
萧岩和韦艺心头一震,立刻拱手说:是!
杨兼摆摆手,说:去罢,尽快部署,以防万一。
韦艺领命,大步离开大殿,萧岩却犹豫了一下,并没有立刻离开,脚步缠绵,反而有转头走了回来,咕咚一声直接双膝一曲,跪倒在了地上,说:天子,外臣有一个不情之请。
杨兼似乎已经看透了萧岩,知道他想要说甚么:既然是不情之请,你还是想要开口?
萧岩点点头,说:或许在天子眼中,外臣十足的不知抬举,但但外臣还是想要恳求天子,请天子网开一面,放河间王一条生路。
杨兼平静的说:你该恳求的,并不是朕,而是你的皇兄梁主,毕竟他要叛变的并非我大隋,而是你们大梁。最容不下他的人,也并非朕,而是你的皇兄。
萧岩高大的身躯竟然有些发抖,杨兼好像说对了,狠狠的戳在萧岩的心窝子里,他沉默了一下,说:谢天子提点。
神医徐之才赶来别宫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还有河间王萧岑下狱的事情,也是闹得沸沸扬扬,如此一来,刺客复活的消息不胫而走,整个别宫里里外外全都听说了。
想必,那个幕后指使也听说了
杨兼心里头有一个幕后指使的考量,自然是吴明彻的侄儿吴超了,吴超假扮成梁人难民,潜伏在使团中,说他没有企图,杨兼是不相信的。
但是有一个很大的疑问,那就是吴超只是一个梁人难民,捧剑的力士而已,他是怎么将刺客带入别宫的,别宫防守如此严密,凭吴超一个人是绝对做不到的。
况且刺客死的时候,吴超并没有离开屋舍,简而言之,下手的人,另有其人,很有可能就是这个藏在昏暗之中,一直操纵局面的人。
因此杨兼并没有直接抓住吴超,而是等等看,看看那个昏暗里的人,会不会按捺不住,再次出手。
杨兼安排了中官何泉监视吴超,何泉与吴超下榻在一个屋舍,自然很是方便监视。
这日夜里,一切都静谧无声,冬日的黑夜无比漆黑,笼罩着整个别宫。
何泉今日不当差,已经就寝了,吴超也是,他整日里傻兮兮的,也没甚么事情可做,早早的躺在床上。何泉就寝的时候,吴超已经呼呼的打起鼾声,好像睡得十足深沉,怎么也吵不醒似的。
时辰慢慢推移到了后半夜,别宫更是机警,就在此时
吱呀
轻微的响动响起,前一刻还打着雷霆鼾声的吴超,下一刻突然睁开了双目,那双清明的眼目,一点子也不像是一个刚醒之人的眼神,吴超好像从未睡过一样。
他睁开眼睛,并没有立刻动弹,而是静静的凝视着黑夜,随即慢慢转过头去,查看何泉。
何泉躺在床上,已经陷入了熟睡,并没有醒过来。
吴超的眼神变得凌厉起来,和平日里傻兮兮的模样一点子也不一样,整个人从一只傻狗,好像蜕变成了一只疯狂的野狼。
吴超慢慢的起身,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他翻身下床,悄无声息的推开舍门,侧身从舍门走了出去,消失在黑暗之中。
吴超离开之后,本在熟睡的中官何泉也猛的睁开眼目,原来这一屋舍竟然没有人在歇息。
何泉奉命监视吴超,自然要十足警戒,听到吴超翻身下床的动静,立刻就醒了,不过没有立刻睁开眼,而是让吴超离开,自己这才起身,小心翼翼的也跟着出了屋舍,跟踪在吴超身后。
吴超离开屋舍,熟练的避开禁卫守卫,看来他这些日子装疯卖傻,做了不少功课,已经完全熟悉禁卫的巡逻路线,没有惊扰任何一个人。
何泉在后面跟着,不由眯了眯眼目,这个方向果然是去牢狱的方向,看来吴超真的是想要灭口刺客!
何泉看到这里,心窍猛跳,这件事情必须立刻告知人主。
何泉这么想着,只是一刹那,前面的吴超一拐弯,明明牢狱就在面前,他却突然拐向了别的地方。
何泉奇怪的皱了皱眉,难道吴超不是去灭口的?牢狱明明就在眼前,但是吴超并没有进入牢狱,而是拐到了别的地方去,或许
何泉心头一震,或许是和他的同党见面?眼看着吴超的身影消失在拐角,生怕跟丢了吴超,立刻提步向拐追过去。
何泉一转,拐过拐角,但是眼前空荡荡的,根本没有人影儿,按照吴超的步伐,应该不会这么快就走远,何泉有些着急,左右看了看,却无论如何都没有查看到吴超的人影。
却在此时
一个尖锐的东西抵在何泉的腰间,随即听到一个沙哑低沉的嗓音,满含戏谑的笑意在耳畔响起。
在找甚么人?我能帮忙么?
吴超!
是吴超!
何泉这才醒悟过来,是自己大意了,刚才生怕追丢了吴超,结果并没注意这是一个陷阱,吴超竟然出现在了自己的身后。
尖锐的匕首抵在何泉的后腰,尖端慢慢的滑动,顺着何泉的衣带从后背一直滑到正面,吴超的脚步一点点挪动着,很是小心戒备的盯着何泉,慢慢转移到了何泉的正面,两个人终于四面相对。
吴超还是用匕首抵着他,分明是同样的面容,但仿佛另外一个人,与日前傻兮兮的奴仆模样完全不同,唇角挂着痞里痞气的笑容,斜斜的一挑唇,说:你果然识得我,当真是失算,竟然让你这个小小的中官,坏了我的好棋。
何泉被匕首抵着,但是并没有惧怕的神色,反而很是镇定,平静的脸面犹如止水一般,眼神凝视着吴超,说:怎么,陈人的将军,看不起中官么?
吴超又是一笑,他的笑容一直痞里痞气的,一只手握着匕首,另外一只手提起来,食指压在唇上,笑着说:嘘噤声。我知道你想要把禁卫引过来,但是很不巧,这地方是禁卫的死角,他们夜间巡逻是不会过来的,明日一早,才会有仆役过来打扫灭灯,所以你大可以不必如此费心。
何泉的心思被吴超一下点明,他心头一凛,脸色僵硬了不少,眼眸一动,不顾抵在自己身上的匕首,突然便要大喊。
何泉一张开嘴,还没发出嗓音,后颈猛地一麻,大喊的嗓音变成了痛苦的呻吟,眼前一黑,嘭一声,陡然失去了意识,倒了下去。
吴超伸手接住,以免何泉倒下去的声音太大,会引来禁卫,将他拖入拐角的深处,让何泉靠坐在墙壁上。
随即抬起手来,笑着拍了拍何泉的脸面,说:破坏了我的大计,那我就扒光你的衣裳好了。
吴超说着,真的动手去扒何泉的衣裳,将衣带抽下来,解开外袍和帽子,随即也把自己的粗衣解下来,动作干脆利索的换上何泉的中官衣袍,用自己的粗布衣带捆住何泉的手脚,又把衣袂塞在何泉的嘴里,让他无法发声。
兑换装束之后,吴超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着,何泉身子骨匀称适中,和吴超的身形诧异很大,幸而中官的衣袍宽松,所以吴超换上也算差强人意。
吴超换好之后,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抬起手来,啪啪拍了拍何泉的面颊,何泉昏迷的靠着墙壁,头一歪,正好撞在墙上,虽然力度不大,但一瞬间便醒了。
唔!!
何泉想要张口大喊,但是被堵住了口舌,他想要动作,却被捆住了手脚,奋力的挣扎了好几下,冷风一吹,嗖嗖的冷气席卷着全身,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己的衣裳被扒掉了,竟然穿在吴超的身上!
何泉瞪大眼目,睚眦尽裂的怒瞪着吴超,吴超蹲在他面前,挑唇一笑,说:乖乖在这里等着罢,天亮自会有仆役找到你,用不了多久,哦是了今儿个寒冷,千万别冻冰了。
他说着,把堵住何泉嘴巴的衣袂整理了一下,衣袂嘟着嘴巴,衣袍盖在何泉身上,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我先走了,多谢你的衣裳。
唔!!何泉奋力大喊,但是衣袂堵得太严实,他的嘴巴张到了极致,怎么也吐不出衣袂,根本喊不出来,嗓子里只能发出闷闷的声音,完全不足以引来禁卫。
吴超心情极好,整理了一下中官衣裳,便笑着离开了,拐出拐角,那个方向是牢狱!何泉看着他消失在黑暗中,急的满头热汗,不甘心的仍然唔唔大喊着,使劲挣扎着捆住手脚的衣带
吴超一身中官的衣裳,身上还有天子杨兼身边的牙牌,可谓是畅通无阻,行走在别宫中,和禁卫军打了一个照面儿,禁卫军根本不会阻拦他,任由同行。
吴超一帆风顺的来到牢狱门口,狱卒不认识吴超,但认识他的牙牌,一看到牙牌,便知道是伏侍天子的中官,这样的中官虽然是宦官,但每日里都和天子见面,因此完全不能得罪。
牢卒点头哈腰的让路,将牢狱的大门打开,吴超堂而皇之的走进去,一直向关押刺客的深处牢房而去。
牢狱之中,韦艺和萧岩都在,二人亲自把守,眼看着有人走进来,韦艺开口说:甚么人?
韦艺是识得吴超面相的,因此吴超故意压低了头,很是恭敬的模样,加之牢狱中本就昏暗,不见日光,因此韦艺并没有看清楚他的面相。
吴超装模作样的说:天子亲自审问刺客,令小臣前来提审。
韦艺一听,和萧岩对视了一眼,两个人立刻戒备起来。
他们虽然没看出来是吴超,吴超也做足了准备,但是刺客已经死了,只有不知情的人才觉得刺客起死回生了,杨兼又怎么会亲自提审一个死鬼呢?
韦艺唇角一挑,不动声色地说:如此,那你随我来罢,刺客在最里面的牢房。
吴超点点头,压低了头颅,跟着韦艺往里走,萧岩也转过身来,跟在最后面,两个人将吴超夹在中间,一直往牢狱的深处而去。
韦艺停顿在最深处的牢房门口,指着牢房说:就在那里。
牢房里面似乎有一个人,趴在地上,身上盖着袍子,因此看不清晰面相,韦艺打开牢房们,锁链发出哐哐哐的响声,随即说:你自己去把他带走罢,他受了重伤,动弹不得。
吴超压低了头,点点头,恭敬的走进去,刚进去没两步,韦艺突然提起腿来,屈腿很狠一踹,嘭一声,将吴超直接踹进牢房中。
萧岩反应也很快,立刻跟上去,嘭!又是一声巨响,将牢房门一关,两个手脚麻利,将锁链绕上一扣!
吴超被踹了一脚,稳住身形,向前踉跄了两步,正好来到刺客身边,猛地一掀开袍子,甚么刺客?根本不是刺客,下面竟然是用茅草扎的一个假人,脸上还贴了眼睛鼻子,小眼睛绿豆大小,还一大一小,鼻子是扎的一根萝卜,嘴巴则是挂在茅草上的韭菜叶子,已经发黑腐烂了,草人扎的比巫蛊娃娃还要可怕。
吴超心里咯噔一声,这时候才知道中计了,立刻反身要走,哪知道萧岩和韦艺反应很快,已经将牢门关闭。
哈哈!韦艺抚掌笑着说:中计了罢!好啊,还穿着中官的衣裳,想要蒙骗你阿爷我?!嫩了点,我倒要看看你是谁!
韦艺说着,震惊的说:吴超?!
韦艺震惊,并不是因着不知吴超是陈人,而是在震惊最后还是只钓上来吴超,没有钓上来藏在暗处之人,看来这个人藏得很深,还是不肯抛头露面。
大半夜的,韦艺和萧岩抓住了吴超,立刻来请示杨兼,梁主萧岿听说抓到了主使刺客之人,也急匆匆的赶过来。
杨兼还在睡梦中,实在不想起床,这些日子总是大半夜的闹腾,杨兼觉得自己的黑眼圈已经砸到脚面了。
杨广看着父皇裹在被子不愿意起身,无奈的跪坐在床牙子上,小肉手拍着杨兼的被子卷儿,说:父皇醒醒,醒醒,韦将军和安平王抓到了刺客主使,梁主也在等了,父皇快起身罢。
杨兼蒙在被子里装作蚕宝宝,使劲鼓秋了两下,闷闷的说:凭甚么让父父大半夜加班,儿子你没有心,是不是父父的亲儿子?
杨广呵呵冷笑了一声,说:好像还真不是亲的。
杨兼:
杨广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杨兼从被子里挖出来,洗漱穿戴整齐,从寝殿的内侍走出来,来到正殿的大堂之中。
韦艺和萧岩亲自押解着吴超,两个人一人一个肩膀,压着吴超嘭!让他跪在地上。
杨兼一看吴超这个装束,登时笑了起来,颇为提神醒脑,说:朕的身边儿,如何有这么神武高大的壮汉小太监了?
杨兼调戏的意思很明显,吴超冷笑一声,没有说话。
杨广仔细一看,蹙眉说:父皇,这牙牌,应是何泉的。
杨兼方才没注意,被儿子一提点终于看出来了,可不是何泉的牙牌么?连衣裳也是何泉的,这个衣料子还是杨兼以前奖赏何泉的,和旁的中官衣裳衣料子不太一样。
杨兼说:何泉呢?
吴超终于开口了,痞里痞气,又轻飘飘的说:杀了。
杀了?杨兼眯眼。
吴超笑着说:你派了一个小太监来监视我,我不杀了他,难道留着他供着他么?或者你想让我来个先奸后杀?要不然杀了之后大卸八块剁成肉泥,给你加餐?
杨兼轻笑一声,说:你若是把何泉剁成肉泥,朕就把你做成茄盒。
他说着,转头对韦艺说:去派一队人找找看,尤其是别宫的死角。
是!韦艺立刻大步跑出去,招呼了一队禁卫军,在别宫四处查看。
果不其然,不一会子就在别宫的死角发现了中官何泉,何泉还在努力的挣扎着,嗓子都喊哑了,但是声音太小太小,若不是韦艺找过来,根本发现不了,恐怕要等到明日早上才能发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