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顺以为他不相信,豪迈地说:我可以肯定!蜀国公就是要造反!他联合南蛮,凑齐了十万大军,答应南蛮割让淮北的土地,这会子兵马已经暗中移动,朝着长安来了!除了我,怕是没有人知道屯兵的地点,不只是屯兵,我还知道大军屯粮的地点!蜀国公想要在人主的即位大典上,煽动前人主留下来的几个弟亲国公,公然谋反!拥立他为新主!
  尉迟顺一时脑热,该说的不该说的,甚么都给说了出来,说完之后因为太困,竟然咕咚一声,歪倒在席上,呼呼大睡起来。
  杨兼低头看着倒在席上的尉迟顺,唇角微微一挑,说:好得很,来人,绑起来。
  元胄和刘桃枝立刻从外面冲进来,应该是早有埋伏,将醉倒的尉迟顺五花大绑,赵国公宇文招从外面走进来,不由分说,直接给了醉倒在地的尉迟顺两脚,不过尉迟顺醉的厉害,根本不觉得疼,睡死在地上,还打着呼噜。
  宇文招黑着脸说:甚么东西,也想造反?
  宇文招日前也参与过造反,不过他衷心于宇文邕,并没有自己上位,如今听说蜀国公尉迟迥竟然也要造反,不知道是自己上位,还是让其他兄弟上位,宇文招一听便怒了,觉得不管是尉迟迥,还是他的那几个弟弟,都不配上位。
  杨兼拦住他,笑着说:哎小七,可别踢坏了,咱们还要盘问呢,要让他认罪画押。
  宇文招立刻从怀中拿出一张蜜香纸,上面写好了尉迟顺的罪状,然后捏住尉迟顺的手指,让他画押,盖上手印。
  杨兼接过蜜香纸,笑眯眯的说:行了,不着急,等尉迟郎主醒了,再慢慢的盘问他。
  日头一天天过去,长安城井井有条,比往日里都要平和自然,然而任谁都知道,这只是表象而已,因着即位大典
  就在今日!
  北周的天下乃是宇文氏的天下,北齐的天下是高家的天下,如今北周和北齐却同时要变天了,新主即将登基即位,并非是宇文氏,也并非是高家的人,而是杨兼。
  今日是登基祭祀的日子,杨兼难得醒了个大早,毕竟朝服冠冕等等,都需要整理,也不能误了吉时,自然是越提前越好。
  杨兼昨日里早早的歇下,就怕今日里起不来。他睁开眼目,因着是冬日,天亮的很晚,四下黑漆漆的,蒙着一层阴郁,杨兼伸手摸了摸,床边是空的,而且已冷了,显然小包子杨广早已经起身。
  杨兼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艰难困苦的从床上爬起来,自言自语的说:小娃儿精神头就是大,这也太早了
  杨兼好不容易爬起来,从里间走出来,便看到已经起身的杨广并没有离开,而是坐在外间的案几前,小身板儿异常挺拔,正襟危坐,面对着镜鉴。
  杨广眯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好端端的大眼睛眯成了阴森的狼目,静静盯着镜鉴中的影像,他没有换衣裳,还穿着一身雪白的小中衣,软软的小头发披散下来,一只小栉子放在手边,但是没有梳头。
  杨广似乎在打量甚么,微微抬起头来,肉呼呼的小脖子伸长,竟然在观摩镜鉴中的头颈。
  大清早的,天色还黑着,小包子披头散发仅着中衣,对着镜子诡异的映照,若是被二弟杨整看到了,估摸着要大喊一声有鬼!
  杨广把顽着自己的头颈,他起得很早,其实几乎一晚上没有歇息,因着今天这个日子,让杨广感慨良多,自己这个亡国之君,竟然又走到了今天这一步,虽然不是杨广自己登基,但不知为何,仿佛比自己登基还要兴奋,血液几乎像是沸水一样不断沸腾着。
  杨兼看到杨广,挑了挑眉,若是换做旁人,可能并不知道杨广在做甚么,但杨兼瞬间恍然,因着杨广在历史上,留下了一句千古绝句。
  杨兼一笑,幽幽的说:好头颈。
  好头颈,谁当斫之?
  杨广还在出神,听到这句话,小小的身子猛地一颤,从镜鉴中眯眼盯着杨兼,狐疑的说:你到底是谁?
  为何会知晓朕说过的这句话?
  杨广多少猜出来了,眼前的父亲其实并非是他真正的父亲,毕竟杨广是过来人,重新活了一辈子,能感受到杨兼的不同寻常,但杨广没想到的是,他连这句话都知道。
  杨兼挑唇一笑,面容很是温柔的说:我?我是你的父亲啊。
  杨广听着这句敷衍搪塞的言辞,心中的惊讶和疑问并没有平息,但不知为何,这句话仿佛是一颗定心丸,伴随着杨兼温柔的嗓音,令人心平气和,十足安宁
  有些问题,暂时找不到答案,但也不算是问题,或许还未到追根究底的时日。
  杨广终于转过头来,仰着圆润的小脸盘子,肉嘟嘟的唇角斜斜一挑,嗓音奶萌,说:父亲,准备好做人主了么?
  杨兼回以一笑,淡淡的说:我儿,准备好做太子了么?
  第70章 杨广并非天子血脉
  四下一片昏暗。
  尉迟顺记得自己饮了点小酒, 排解烦闷,然后
  然后便记不清楚,醉得睡了过去,此时他醒过来, 只觉得宿醉头疼的厉害, 胃里也不是很好受, 有些想吐,最重要的是,好像落枕了一样,脖子酸疼。
  尉迟顺想要伸手去揉脖子, 却感觉自己的手很不得劲儿,用力一下没能动弹,又用力一下还是不得动弹。
  尉迟顺这才清醒过来,低头一看,自己竟然被五花大绑, 四周昏暗一片,根本不是酒宴,也没有躺在床上,而是被五花大绑的扔在地上,随便的瘫着。
  这尉迟顺震惊的说:这怎么回事?!
  他说着, 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 好不容易爬起来, 跳到门边上,使劲的用肩膀撞门,大喊着:有人在吗?!这是甚么情况!出甚么事了?!
  咚咚咚!
  门板巨响着, 过了好一阵, 外面才传来一阵轻笑, 说:看来尉迟郎主醒了。
  这声音,可不就是东道主杨兼的嗓音么?
  吱呀
  随即大门打开,尉迟顺就站在门后面,差点被拍到鼻子,连忙向后退了好几步,震惊的说:人、人主,这是怎么回事儿?
  杨兼从外面走进来,怀里抱着小包子杨广,笑眯眯的打量着尉迟顺,说:哦?你还知道兼是人主?
  尉迟顺心里有鬼,他马上要和阿爷尉迟迥一起造反,因此眼下被五花大绑,又听到杨兼说这句话,心跳突然加速,下意识的吞咽一下口水,艰涩的说:人主何出此言呢?
  杨兼又笑了笑,说:咱们明人面前不说暗话,尉迟郎主心里想的甚么,酒后吐真言,已经全都说出来了。
  甚么?!尉迟顺震惊的说:不、不可能
  杨兼说:有甚么不可能?不只是说出来了,而且还画押认罪了。
  他说着,小包子杨广就用肉肉的小手拿出一张蜜香纸,哗啦一声抖开,展示在尉迟顺面前。
  尉迟顺瞪大了眼睛,眼珠子差点弹出去,死死盯着那张蜜香纸,赫然看到造反两个字,后面还有犯上作乱等等,连带着尉迟迥全都给招供出来,不止如此,还有南梁的事情,就连割让淮北都写在其中。
  尉迟顺更是惊慌,说:这这
  他断片儿了,完全不记得发生了甚么事情,这会子惊慌失措,一句完整话也说不出来。
  杨兼说:逆贼,还不招认?!
  尉迟顺吓得膝盖发软,险些直接跪在地上,狡辩说:人主明鉴啊!明鉴!这都是都是酒后的戏言,当不得真的,只是只是戏言,对对。
  哦?酒后戏言?杨兼笑着说:不得了啊,不得了,酒后戏言就想着拥兵十万,联合梁人来造反了?不知尉迟郎主酒后都在想些甚么。
  尉迟顺脸色惨白,艰涩的说:人主人主明鉴啊
  不招认?杨兼说:无妨。
  他说着,向后朗声说:进来罢。
  随即是踏踏踏的脚步声,有人从外面大步走进来,立在杨兼面前,拱手说:卑将拜见人主。
  尉迟顺定眼一看,震惊的呐喊:韦艺?!
  韦艺乃是阿爷尉迟迥的得意门生,和他们家多有来往,平日里尉迟迥很器重韦艺,这次造反的事情小心谨慎,虽然尉迟迥没有让韦艺去管理,但韦艺多多少少是知道一些的。
  韦艺突然出现在这里,尉迟顺心中惊骇,难道
  杨兼笑眯眯的说:韦将军啊,尉迟郎主不招认,该如何是好?
  韦艺被杨兼吓怕了,这会子报复心理上来,就想着也吓唬吓唬尉迟顺,因着韦艺的受到蜀国公尉迟迥的器重,尉迟顺三番两次看自己不顺眼,连带着他的女儿尉迟炽繁也觉得自己不顺眼。
  韦艺笑着说:人主,不如也让尉迟郎主当一次蚯蚓!
  蚯蚓?!尉迟顺不知他们打甚么暗语,蚯蚓到底是甚么意思?
  杨兼点头说:蚯蚓好啊,那就这么办罢?全权交给韦将军。
  是,人主。韦艺拱手,上前对尉迟顺解释说:人主想要看蚯蚓断做两截,能不能变成两条蚯蚓。
  尉迟顺震惊的说:可是可是这里没有蚯蚓啊!
  韦艺哈哈一笑,似乎觉得尉迟顺震惊的模样取悦了自己,想当时自己可能也是这副模样,想起来便觉得丢人,更是恶狠狠起来。
  韦艺说:怎么会没有呢?眼下不就有一条蚯蚓么?
  尉迟顺顺着韦艺的目光看下去,登时后背发麻,头皮发紧,心中乱跳,大喊着:韦艺!!我尉迟一家待你不薄,你竟然
  韦艺却不理会他,笑着说:尉迟郎主,反正你已经生下了如花似玉的炽繁姑娘,此生无憾了,如果再生,恐怕也没有炽繁姑娘美貌,干脆我帮你断了念想,如何?不不,说不定,你还能一个变俩,更加雄武英伟呢!
  韦艺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完全把杨兼那套照搬过来,真别说,还真是好用,看着尉迟顺惊恐不定的表情,韦艺特别受用。
  尉迟顺大骂:韦艺你这个畜生!!你竟然投靠了汉儿!
  韦艺咚!踹了一脚尉迟顺,说:嘴巴放干净点!我这叫做弃暗投明!
  尉迟顺被五花大绑,根本没有还手的余地,一下跌在地上,说:原来你们早就串通一气!
  韦艺说:与你说实话罢,粮草文书也是我偷的。
  你尉迟顺震惊的说:你说甚么?!你这个庸狗!我杀了你!!
  尉迟顺就是因着这个事儿,和尉迟迥大吵一架的,这才负气出门,撞见了杨兼,前来饮酒,喝出了这么多事儿来。
  尉迟顺说:你你们圈套!!都是圈套!
  杨兼挑唇一笑,说:现在才看出来,已经晚了,尉迟郎主既然不配合,无妨,那就切蚯蚓罢。
  韦艺拱手,讨好的对杨兼说:请人主放心,卑将一定切得干脆利索!
  他说着,冲着尉迟顺走过去,尉迟顺大喊着:韦艺!!你这个狗贼,滚开!我可是蜀国公的三郎主!
  杨兼悠闲的笑着说:是了,蜀国公府的三郎主,可怜啊可怜,到头来,也只是三郎主,而不是世子,不是么?
  尉迟顺一愣,听着杨兼的话,心头的火气噌噌的往上冒。
  杨兼继续说:尉迟顺啊,打也打不过,还被兼耍的团团转,你有甚么造反的资本?连国公世子的清梦都做不好,难不成你还能变成皇子么?
  尉迟顺更是一愣,这次连火气都冒不出来了,因着杨兼说的都对,连世子他都做不了,更别说是皇子和太子了。
  杨兼笑的很是亲和说:是坦白还是顽抗,你可以自己选。若是坦白,皆大欢喜,你大可以戴罪立功,若是顽抗,也行,便让韦将军切掉你的蚯蚓,退一万步,就算你的阿爷尉迟迥篡位成功,那又如何,你还不是给其他兄弟们做嫁衣,别管是世子,还是皇子,亦或者是太子,都和你有缘无分。
  尉迟顺怔愣了很久,脸色阴晴不定,闪烁的飞快,变来变去,那模样好似要尸变了一般,显然是在做最后的挣扎。
  韦艺已经开始撸胳膊挽袖子,说:人主仁慈,给你一次机会,要我说,直接一刀阉了你!
  他说着,已经走上去,一把抓住尉迟顺,尉迟顺把心一横,开口说:好!我归顺!
  今日是杨兼登基即位的日子,早早醒来之后,杨兼并没有穿戴天子的服侍,而是一身隋国公宁国府世子的常服,穿戴整齐,梳洗妥当,便准备从隋国公府出门入宫。
  吱呀
  杨兼推门走出去,刚一走出去,便看到庭院里站了许许多多的人,骠骑大将军宇文会负责今日的护卫工作,一身介胄加身,拔身而立,看到杨兼,便说:哎,人主来了!可来了!
  其余人等也来的齐全得很,宽阔的院落站的满满当当,众人见到杨兼,突然齐齐下跪,朗声说:拜见人主
  杨兼看着众人矮身跪下来,唇角一挑,说:今日即位,还要仰仗各位,都请起身罢。
  众人这才纷纷起身,老三杨瓒说:时辰不早了,还要进宫备礼,这就出门罢。
  杨兼与众人一道,从隋国公府出发,一身常服入宫,随即才换上天子的黑色朝袍,在众人簇拥之下,浩浩荡荡的来到临光殿。
  临光殿内,羣臣已经在敬候,杨兼身披天子朝袍,一步步从内殿走出来,拔身而立站在台矶之上。
  往日里的杨兼看起来温柔又亲和,第一眼给人的感觉就是一个俊美的邻家大哥哥,而今日的杨兼,依然俊美,依然温柔,但给人的感觉却不同寻常了,不知不觉蒙上了一层不可逼视的威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