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兼笑着说:行了,感谢韦将军今日的配合
  他说着,晃了晃手中的蜜香纸,说:希望日后韦将军也可以随叫随到,已经是兼的人了,虽是兼强抢来的,但韦将军可不能三心二意啊。
  韦艺:听起来怪别扭的。
  韦艺哪里敢不从,被五花大绑还在叩头,说:卑将忠心耿耿,绝不敢有二!
  杨兼说:你先去罢,若是有事儿,兼自然会找你。
  是是,韦艺又叩头说:多谢人主,多谢人主!
  宇文会给他松绑,韦艺揪着自己的裤腰带,连忙便跑了,连头都不敢回,好似杨兼是甚么洪水猛兽一般。
  宇文会看着韦艺逃跑的背影,说:人主,就这样放过了韦艺?
  杨兼说:无妨,留着他还有用。
  咕咚!
  就在此时,尉迟佑耆突然双膝一曲,跪倒在地上,直接当当当叩了三个头,说:佑耆死罪!
  杨兼低头看着尉迟佑耆,他自然知道尉迟佑耆说的是甚么,尉迟佑耆的父亲和兄长密谋造反,虽他没有参与其中,但是尉迟佑耆是尉迟家的人,也脱不开干系。
  杨兼俯下身去,将尉迟佑耆扶起来,说:小玉米起来罢,兼素知你的为人,自然知道你没有参与其中。
  尉迟佑耆垂着头,说:家亲作乱,佑耆自知死罪,只是只是佑耆还是想厚着脸皮恳求人主,家父与三兄之事,旁人皆不知情,还请人主开恩,饶了尉迟家上下一命!
  如果尉迟迥作乱,那么尉迟家旁的人,不管是不是参与,为了确保万一,肯定都要铲草除根,这也是惯常的做法。
  杨兼笑了笑,说:小玉米,你觉得兼是滥杀无辜的人么?只要没有参与的,兼都不会牵连。
  尉迟佑耆抬起头来,震惊的看着杨兼,随即回过神来,说:多谢人主!
  杨兼说:行了,今日也晚了,大家都回去歇息罢。
  这半夜三更的,大家埋伏了韦艺,便各回各家了。
  杨兼对杨广说:尉迟迥造反,儿子你觉得该如何解决?
  杨广思量了一番,上辈子尉迟迥造反,父亲直接派兵镇压,派出老将韦孝宽,韦孝宽很有谋略,一路打压尉迟迥,他的十万大军根本没有还手的余地,造反的声势虽然浩大,但是很快便解决了。
  而这辈子,情况有所不同,尉迟迥如今在京城里,十万大军准备包围长安。关键在于,尉迟迥为人谨慎,十万大军请近况如何,走甚么路线,是谁领兵,一概不知,这些都需要摸清楚了再说,以防万一。
  杨广眯着眼目思量,说:尉迟迥谋反,这事情只有尉迟顺知道详情,儿子以为父亲不防先从分裂尉迟迥和尉迟顺着手。
  杨兼一笑,说:父父与你想到一处去了。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更何况是国公府呢?尉迟迥身为蜀国公,他的大儿子乃是世子,但是因着尉迟迥家里妻妾很多,受宠爱的也不少,所以儿子们都有自己的阵营,虽然大儿子是世子,说到底三儿子尉迟顺更加受宠,所以很多人都觉得,老三很可能会变成世子。
  尉迟顺想要成为世子,但是尉迟迥又怕废掉了大儿子世子之位,会引起动荡,很多历史先例都是如此,废掉了长子,会引起家族祸乱,因此迟迟没有动手。
  尉迟迥的这个举动,本意是想要维持蜀国公府的平衡,但没成想,大儿子担心惊受怕如履薄冰,三儿子又日日夜夜幻想着自己能成为世子,久而久之,家中的干系更是不好,互相猜疑不在话下。
  杨广垂着头,眼神上挑,活脱脱一双反骨狼目,说:咱们不妨利用尉迟迥与尉迟顺的这些间隙,从中间豁开一个口子,生生扯大。
  杨广又说:父亲可以请尉迟顺来用膳,唯独请尉迟顺一个人过来,而不请尉迟迥,但是又要捡尉迟迥在家的时候下请帖。尉迟迥这个人有个怪癖,那就是好食,口舌之欲极盛,如果父亲只请儿子,不请老子,尉迟迥肯定觉得父亲轻贱于他,再稍微动一些手脚,这战火必然会牵连到尉迟顺身上,连带着让尉迟迥也看尉迟顺不顺眼。
  杨兼点点头,说:的确是个好法子。
  杨兼亲自下厨,问过了尉迟佑耆,确定尉迟迥这会子也在家中,便派人送去了请柬,邀请尉迟顺来赴宴。
  仆役擎着请柬,快速送到尉迟顺的面前,说:三郎主,人主下了请柬,请三郎主前去赴宴,说是人主亲自下厨理膳呢!
  尉迟顺早就听说了,这杨兼有个怪癖,喜欢自己做饭,是旁人所不能理解的。不过人主何等尊贵,打算亲自下厨宴请自己,不管尉迟顺想不想造反,这可都是极大的幸事,足够满足尉迟顺的虚荣心。
  尉迟顺接过请柬,哈哈一笑,说:是了!怕是姓杨的汉儿怕了咱们,想要拉拢阿爷,所以巴巴的上赶着邀请阿爷与儿子前去赴宴,还亲手理膳,听听,听听!汉儿便是上不得大台面!
  这仆役有些尴尬,支支吾吾的打断尉迟顺的话头,说:三郎主,这这请柬上,好像只邀请了三郎主一个人,没有邀请邀请国公。
  甚么?!这回是尉迟迥开口了,怔愣不已,劈手抢过尉迟顺手中的请柬,打开一看,快速浏览,脸色瞬间黑了下来,还真是这么回事儿!
  尉迟顺也大吃一惊,杨兼宴请自己赴宴,但是竟然没有提到他的父亲尉迟迥,明明尉迟迥才是蜀国公,为何不宴请尉迟迥,跳过了蜀国公,反而宴请自己这个蜀国公三郎主呢?
  两个人登时沉思起来,说起来,他们是父亲关系,杨兼始终是一个外人,在他们眼中,还是一个上不得大台面的汉儿,所以两个人第一反应都不是怀疑对方,尉迟炯说:我儿,这汉儿怕是有诈!倘或推辞,又显得不恭敬,唯恐被说三道四,找到了口舌,因此你前去赴宴,一定要小心谨慎,切勿惹出甚么事端。
  尉迟顺立刻说:请阿爷放心,如今正是紧要关头,儿子心中有分寸。
  尉迟迥拍着他的肩膀,说:是了,阿爷的四个儿子之中,便数你最稳重,阿爷自然相信你。
  杨兼亲自下厨理膳,准备好宴席,静等着分裂尉迟迥和尉迟顺,当然,这其中还需尉迟佑耆小小的帮忙一下。
  因着尉迟佑耆不想府上其他人受到牵连,他也不希望自己父亲造反,自然尽力配合杨兼,一口答应下来,任由杨兼差遣。
  尉迟郎主!杨兼亲自在隋国公府门口迎接,尉迟顺有些受宠若惊,赶紧上前拱手作礼,说:人主!
  杨兼笑着说:尉迟郎主不必多礼,来来,咱们入内。
  杨兼携着尉迟顺的手,很是亲切似的,两个人一同走进去,入了席,席上琳琅满目,杨兼特意做了很多,一看便超级幸福的膳食。
  红烧肉、板栗烧鸡、爆炒羊肉、酸菜白肉等等。
  杨兼向尉迟佑耆打听了一下,尉迟顺喜欢食肉菜,因此杨兼做的都是实打实的横货,肉的不能再肉!
  红烧肉色泽光润,肉质丰满,肥瘦相间,一块整齐的红烧肉切成四段,香甜口味,底下还垫着被汤汁裹成了琥珀色的豆结子,只是打眼一看,红烧肉最上面的一层肉皮亮晶晶的直反光,绝对是重度肉食爱好者的福音。
  板栗清甜,烧鸡鲜嫩;爆炒羊肉火爆,喷香扑鼻;白肉像是层层叠叠的小薄被,密密实实的盖在微黄的酸菜之上,白生生的肉片,肥肉瘦肉各占一半,瘦肉乳白,肥肉剔透,被奶白的酸菜汤浸泡着,非但不会觉得油腻,反而像是一幅远山之画一样赏心悦目。
  尉迟顺起初还不信任杨兼的理膳手艺,不是他看不起杨兼,杨兼不过一个公子哥儿而已,怎么可能会理膳?最多也就是自己耍耍,哪成想刚走入宴席,尉迟顺的口水差点流下来。
  无论是鸡肉、羊肉还是大肉,只是用眼睛看,便觉得可口无比,令人垂涎欲滴,食指大动。
  尉迟顺默默的吞咽了一口口水,杨兼笑的很是自豪,说:尉迟郎主,请入席罢,今日开怀畅饮,无醉不归!
  尉迟顺也不推辞,赶紧坐下来,抄起筷箸,很没起子一般,好像一辈子没吃过饭,连忙夹起一筷子白生生的酸菜白肉片。
  尉迟顺以前没食过酸菜白肉,根本不知这是甚么菜色,只觉得这白肉生的也太过貌美,白花花的一片,摆在热腾腾的锅子里,好像白头雪山,说不出来的赏心悦目。
  夹起一块白肉,杨兼介绍说:尉迟郎主,这白肉沾着碟子中的腐乳小料,再可口不过了,尉迟郎主可以试试。
  吃酸菜白肉,也是需要讲究的,各地的吃法不一样,讲究也不一样,杨兼做的这款酸菜白肉,乃是正儿八经的老北京吃法,讲究沾着腐乳小料。
  杨兼特意调制了腐乳小料,将白生生的肉片夹起来,在粉红色的腐乳小料之中一滚,那白肉仿佛是美人娇嫩的面颊,立刻裹上了一层胭脂,更加的赏心悦目。
  尉迟顺顾不得赏心悦目,一口将整片白肉送入口中,瘦肉不柴,肥肉不腻,肉皮弹牙,入口说不出来的鲜美,加之酸菜炖汤,白肉浸透了汤汁,咸香带着一丝丝开胃的酸,还有乳腐酱料特有的醇香,竟然说不出来的搭调!
  吃一口白肉,吃一口酸菜,连汤都不能放过,这酸菜白肉的汤汁,可是白肉炖出来的,肉质的精华全都炖在了汤里,更是美味异常。
  尉迟顺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白肉,当即吃掉了大半锅,这才稍微缓解了一些口舌之欲,又把目光放在其他的肉菜上。
  杨广坐在杨兼怀里,嫌弃的看了一眼尉迟顺,觉得他的吃相没有起子,自己则是优雅的拿着小筷箸,优雅的夹起一片白肉,优雅的放入口中,优雅的细嚼慢咽。
  奈何杨广根本没发现,其实他的嘴边还挂着腐乳的幌子,像是个小花猫一样,和优雅二字,不能说一模一样,只能说毫无干系了
  杨兼请尉迟顺吃饭,起初尉迟顺还有些担心,毕竟他心怀鬼胎,以为杨兼看出了甚么端倪,不过食了一会子美味,杨兼都没提起这事儿,尉迟顺渐渐把心窍放平,心想着是了,绝对是人主想要巴结于我。
  杨兼见他吃的差不多了,便装作饮多了酒,开始说胡话,一不小心酒后吐真言,说:尉迟郎主难道不知,蜀国公想要立幼郎主尉迟佑耆为世子呢!
  尉迟顺夹着一块最大的红烧肉,听到他这句话,手腕一抖,吧嗒!一声,红烧肉从尉迟顺的筷箸间直接溜了,咕噜噜掉在衣襟上,顺着衣襟往下滚,最后掉在了地上,弹力十足,滚出老远才停下来。
  杨广眯着眼睛看着那块红烧肉,似乎觉得尉迟顺太浪费了,板着一张小脸,有些不愉。
  杨兼立刻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捂着自己的嘴巴说:看来尉迟郎主不知道,是兼说多了。
  杨广也配合的说:父父,乃喝醉啦!
  杨兼笑着说:稍微有些头晕,无妨无妨,方才的话,便当是兼的戏言,尉迟郎主,不要放在心上,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如何能不放在心上?普通人家为了一套房产,七大姑八大姨都能撕上法庭,更别说是蜀国公府了,蜀国公乃是一国之主,食邑不小,手握重兵,这么大的权利落在谁头上谁不欢心?
  尉迟顺本以为只要自己再忍忍,一定能落在自己头上,没成想杨兼突然抛出这么大一个消息。
  尉迟顺的白肉全都卡在嗓子里,不上不下的,心中思忖,不可能是真的,一定是道听途说,毕竟尉迟佑耆虽然是自己的弟弟,但是出身太低微了,只是一个妓子的儿子,何况尉迟佑耆的母亲死的早,也不能争宠,尉迟迥的宠妾很多,天天都在吹枕边风,尉迟佑耆为人也闷得很,不愿意多说话,在家中便毫无存在感,父亲怎么可能把国公之位传给尉迟佑耆这个闷葫芦?
  不可能,不可能
  尉迟顺这么想着,但是他疑心病太重了,也不怪尉迟顺疑心病太重,毕竟这可是大事儿,难免多思量一些。
  杨兼点到即止,完全不多说甚么,好像已经把这个话题揭了过去,又开始谈天说地的讲一些旁的,暗地里却偷偷观察尉迟顺,尉迟顺果然一副百爪挠心的模样,坐立不安,几次想要开口询问杨兼这消息是从哪里听来的。
  尉迟顺迟疑了很久,终于憋不住,状似不经意的说:卑将有一事想要请教人主,不知人主先前所说,家父想要立幼弟为世子的事情,是听何人说起?
  这个嘛杨兼故意拉长了声音,笑着说:嗨,今日欢心,咱们不谈这些事儿,来来,尉迟郎主,饮酒,多多饮酒!幸酒才是人间第一美事!
  分明是杨兼先提出来的,但是杨兼这会子绝口不提,尉迟顺心里更是七上八下,无心吃酒。
  杨兼亲自站起身来,装作要给尉迟顺倒酒的模样,却笨手笨脚,喝高了一般,啊呀一声,不经意似的,直接将酒水洒在了尉迟顺身上。
  对不住对不住!杨兼愧疚的道歉,说:实在对不住,兼可能是饮醉了,这手都不听使唤了,看看,把尉迟郎主的袍子都弄脏了。
  尉迟顺心烦意乱,袍子又脏了,但是不好发作,耐着性子说:无妨无妨。
  杨兼说:要不然这样罢,尉迟郎主把衣裳换一下,兼让人领尉迟郎主去换衣裳。
  尉迟顺没想到这一切都是杨兼的诡计,故意把酒水倒在自己身上,当即也没有怀疑,站起身来,便跟着仆役往里走,准备去换衣裳。
  杨家看着尉迟顺走远的背影,挑起一个阴森森的笑容,说:儿子,准备的如何?
  杨广嘟着肉嘟嘟的小嘴巴,将一大口爆炒羊肉塞在小肉嘴里,鼓囊鼓囊的咀嚼着,含糊的说:儿子已经准备好,万无一失。
  尉迟顺不知道自己踏入了圈套,跟着仆役去换衣裳,进了屋舍,还没来得及换衣裳,突然听到隔壁仿佛有人说话,声音很大。
  这处屋舍不怎么隔音,隔壁的人说话听得清清楚楚,那声音还有些耳熟,尉迟顺一听,可不是自己的幼弟尉迟佑耆么?
  尉迟佑耆的嗓音没有变,但是语气与往日里一点子也不一样。往日里的尉迟佑耆是个闷葫芦,不爱说话,平日冷着脸,也不喜欢热闹,踹三脚也放不出一个屁来,但是今日的尉迟佑耆不一样,声音很是洪亮,言辞也十足猖狂。
  尉迟佑耆哈哈大笑着,声音穿透墙壁传过来,说:本郎主马上便要成为蜀国公世子了!那几个猘儿兄长,千算万算,根本算计不到,其实阿爷最宠爱的,是我这个庶出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