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会拦住一个忙的团团转的仆役,说:等等,怎么回事儿?府中怎么如此乱?是谁生病了?
  那仆役认识宇文会,连忙说:大将军有所不知,是是世子病倒了!
  镇军将军?!
  宇文会便是为了杨兼来的,已然是正午了,今日有会葬的会议,杨兼还没到宫中,也没有告假,宇文会便觉得不对劲儿,没想到竟然是杨兼病倒了。
  宇文会立刻说:医官!请医官了没有?徐敏齐!对对,叫徐敏齐过来医看!
  仆役说:请了请了!已经请了老半天,但是但是徐医官好像在含任殿,被太后娘娘叫了去,一时半会子来不得!这不是又去请了么!
  正说话,一辆辎车飞快驶来,匆忙停下,不等挺稳,已经有人从辎车里冲了出来,身手矫健,动作伶俐,原来是刘桃枝!
  刘桃枝跳下车来,一把拽出辎车中的徐敏齐,说:快!
  徐敏齐提着药箱,跌跌撞撞,被刘桃枝拽着一路飞奔,宇文会也跟着跑进去,杨兼的院落里堆满了人,众人脸色肃杀凝重,杨忠见到徐敏齐,立刻说:快!徐医官,快去看看我儿!
  徐敏齐跑入屋舍,便看到杨兼脸色煞白的躺在床上,嘴唇发紫,神志混沌,几乎是不省人事,即使在半昏迷中,仍然微微咳嗽着,咳!一声,突然吐出一口鲜血,染红了苍白的中衣衣领。
  父亲!
  杨广守在床边,眼看着杨兼吐血,连忙去扶他,以免血水呛到杨兼。
  徐敏齐脸色一沉,赶紧丢下药箱给杨兼诊脉,宇文会大骇,还以为杨兼只是得了寻常的冷热之病,哪知道竟如此严重,奄奄一息的仿佛一片摇摇欲坠的枯叶,随时都有可能会毙命。
  宇文会紧张的说:徐医官!怎么回事?!你说话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徐敏齐面色凝重,也不结巴了,阴沉的说:将军是中毒之兆。
  中毒!?众人惊呼一声。
  嘭
  老三杨瓒不知怎么的,身子突然打了一个飐儿,向后退了半步,撞到了案几角,险些跌倒在地上。
  杨整一把搂住他,说:三弟!
  杨瓒浑身无力,面色苍白,呼吸急促,几乎站不住,勉强靠着杨整这才站直身子。
  杨整见他如此激动,连声安慰说:三弟,无事的,大兄一定没事的。
  是啊杨瓒看了一眼躺在床上,气息游离的杨兼,转过头来,把脸埋在二兄杨整的肩窝上,杨整宽阔的肩膀几乎遮挡住杨瓒全部的面容,唯独露出一个微微上挑的唇角。
  杨瓒的声音抖动着,干涩的说:大兄一定没事的。
  第66章 新主!
  黄昏, 笼罩着隋国公府邸。
  杨瓒慢慢驱马回了府邸,坐在马上,似乎在发呆, 没有立刻进入府邸, 门口的仆役们有些吃惊,试探的说:三郎主?三郎主?
  唤了好几声, 杨瓒才嗯?了一声,终于回过神来,说:甚么?
  仆役说:三郎主,要进府么?
  杨瓒这才将马缰交给仆役, 自己翻身下马, 慢慢走入府中。
  啪!有甚么东西轻飘飘的从杨瓒的袖口中掉落了下来,正好掉在大门的门槛上,是个小纸包。
  仆役连声说:三郎主,您的东西掉了,小的给您捡
  他的话还未说完, 杨瓒低头一看,是毒粉!赵国公宇文招给他的毒粉,一不小心掉在了地上,那仆役还没去捡,杨瓒突然一反常态,冷喝说:不必!
  仆役吓了一跳,保持着半弯腰的动作, 震惊的看着杨瓒, 三郎主一直都是温文尔雅的形象, 从不大声说话, 一直有礼有度, 仆役们从来没见过三郎主这个失态的模样。
  杨瓒也知道自己失态,连忙蹲下去将地上的纸包捡起来,胡乱的塞入袖口,没说一句话,转身进入了府邸,大步往里走。
  杨瓒走进去,先去了一趟杨兼的屋舍,不过舍中没人,小侄儿也不见,便找了一个仆役,问:世子不在府中?
  仆役回话说:回三郎主,世子带着小世子出门顽去了。
  杨瓒点点头,挥手让仆役离开,自己的神情却越发的紧张起来,他的双手紧握交缠,十指都搅在一起,似乎在纠结甚么,手指碰到了宽大的袖口,哗啦是小纸包发出的轻微脆响,吓得他一个激灵,立刻松开了手,颇有一惊一乍的模样。
  天气寒冷,杨瓒的额头上却有汗水在滚动,一点一点溢出来,弥漫在鬓角,染湿了鬓发。
  他深吸了一口气,慢慢朝着膳房而去。
  膳夫们正在忙碌,马上便是晚膳的时辰,所有的膳夫们忙得四脚朝天,突然看到有人走进来,还以为是大郎主杨兼,没想到竟然是三郎主杨瓒,都有些奇怪的看着杨瓒。
  膳夫们恍然,笑着说:三郎主,又要给公主理膳么?今儿个准备做些甚么?
  是了,以前杨瓒进膳房的目的只有一个,给顺阳公主理膳,他这个人的生活范围很简单,喜欢舞文弄墨,剩余的一颗心思便全都扑在顺阳公主的身上,顺阳公主说喜欢吃汤饼,他便亲自下厨,为顺阳公主做汤饼。
  可惜
  杨瓒看着自己的掌心,喃喃的说:可惜,我甚么也做不好,便算是拼尽全力,也无法讨你的欢心
  膳夫们见三郎主发呆,奇怪的说:三郎主?
  杨瓒这才回神,笑了笑,笑容有些干涩,说:不,今日不是给公主理膳,我想给大兄理膳。
  杨瓒之前也和杨兼学过理膳,学的是干脆面,杨瓒日前特别喜欢干脆面,还特意为干脆面写了一篇脆饼赋,他虽没甚么理膳的天赋,但好歹也是第二次做了。
  杨瓒想着以前学的手法,开始和面,和的乱七八糟,但大抵是和好了,按部就班的开始做干脆面。
  等杨瓒做好一份干脆面,膳夫们的晚膳都准备妥当了,杨瓒看着自己炸制出来,黑漆漆,糊的乱七八糟,碎的七零八落的干脆面,不由苦笑了一声,这样的吃食,别说是金枝玉叶的顺阳公主了,就连一个乞儿怕是也不会食的,也怨不得顺阳公主不喜欢。
  杨瓒这么想着,慢慢伸出手,死死抓住自己的袖口,从里面掏出小纸包,修长的食指颤抖着,不知是不是错觉,杨瓒的皮肤本就偏白,平日里看起来文质彬彬,今日的杨瓒肤色更是白,大有一种脸无血色的惨白、
  杨瓒手指颤抖,慢慢剥开纸包,哗啦一抖,药粉洒落在黑漆漆的干脆面上,因着干脆面炸胡了,毒粉撒上去异常明显,但也只是一刹那,毒粉很快融化,融入焦糊的干脆面之中
  三弟!
  就在这一刹那,一个带着笑意的嗓音从杨瓒背后响起,杨瓒吓得一个激灵,哗啦!双手攥拳,将毒粉的纸包攥进手中,慌张的收入宽大的袖口。
  杨瓒回头一看,是杨兼!
  杨兼带着小包子杨广走了进来,笑着说:三弟,为兄听人说你进了膳房,怕是又给顺阳公主理膳呢?
  杨瓒面容有些僵硬,嗓子干涩的滚动着,说:没、没有,弟弟是在给大兄理膳,做了做了干脆面。
  嗯?杨兼摸着下巴,一脸狐疑的说:干脆面?古怪,古怪,绝对有古怪!
  杨兼的话吓坏了杨瓒,结巴的说:没有、没有甚么古怪。
  还说没甚么古怪!杨兼的笑容依然亲和又温柔,说:今儿个太阳是打西边升起来的么?不然弟亲怎么会给大兄理膳,而不是给顺阳公主理膳?
  杨瓒的嗓子更加干涩,狡辩的说:因因着弟亲突然想起了干脆面,想想食这口了,便试着做一做,果然还是还是糊的。
  杨兼不疑有他,还以为杨瓒是因着自己炸糊了干脆面而伤神,安慰的拍了拍杨瓒的肩膀:没甚么的,为兄起初理膳,也是经常炸糊,不知甚么时候便再也不会炸糊了。
  杨瓒笑不出来,盯着那黑漆漆的干脆面,突然伸手抓住承槃,说:都炸糊了,还是还是别食了罢。
  诶,等等。杨兼却伸手阻拦,说:弟亲好不容易做的,还说是专门做给大兄的,为兄自然要尝一尝,千万别丢掉。
  可、可是杨瓒还想阻止,杨兼已经笑眯眯的,十足温柔的说:无妨,给大兄尝尝,丢了怪浪费的。
  他们正说话,有人也走进了膳房,原来是老二杨整,杨整笑着说:原来兄长和三弟都在膳房,怪不得我一直找不到人,你们这是在食甚么?
  杨兼炫耀地举着黑色的干脆面,说:看看,这是三弟专门为大兄做的干脆面。
  杨整一听,露出羡慕的目光,说:专门为大兄做的?三弟为何如此厚此薄彼,怎么的不给二兄也做一块干脆面?
  要不然杨兼说:我分你一半
  他的话还未说完,杨瓒已经激动的说:不可!!
  杨兼和杨整都吓了一跳,震惊的看向老三杨瓒,杨瓒支支吾吾的说:我我是说这是给大兄做的。
  杨整憨憨一笑,说:真是,果然是厚此薄彼。
  杨兼说:罢了,便让为兄帮你尝尝罢。
  杨瓒抬起手来,阻止的话到了口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心脏有如擂鼓一般,眼睁睁看着杨兼咔嚓一声,将焦糊的干脆面咬入口中,轻轻咀嚼。
  一股脱力的感觉席卷了杨瓒,耳边是大兄和二兄的嬉笑对话。
  杨整笑着询问:大兄,味道如何?三弟的厨艺可精进了?
  杨兼沉吟说:嗯炸糊了,有点苦,不过调味应该是正确的,没有放错佐料,也算是精进了不少,下次一定会做得更好的。
  没有
  杨瓒喃喃的自言自语:没有再没有下次了
  杨兼奇怪的说:三弟,你说甚么?
  杨瓒摇摇头,面容有些自失魂落魄,身体微微打晃儿,仿佛被抽走了力气,中毒的人反而是他一般,扶着膳房的门框,踉踉跄跄的说:我我有些累,先回舍歇息了。
  次日是杨兼入朝的日子,需要去朝中和大冢宰宇文护探讨会葬之事,杨兼素来喜欢懒床,所以叫早的任务便交给了小儿子杨广。
  这日清晨,杨广也是早早醒了,因着冬日里天亮的很晚,外面还是一片昏暗,不见日头。
  杨广侧头看了看,杨兼背对着自己,睡得还熟,没有动静,眼看着时辰还早,便让父亲再睡一会子。
  杨广稍微又等了一会子,时辰差不多了,如果不麻利点,杨兼很可能会迟到,便从被窝里爬出来,跪坐在床上,摇晃着杨兼的胳膊,说:父亲,该晨起了。
  父亲,万勿懒床,要迟了。
  父亲?
  杨广唤了好几声,但是杨兼都没有回应,一点子反应也没有,如果换做平日,起码会让杨广不要吵,再让他多睡一会子等等。
  今日好生稀奇。
  杨广爬山一样翻过杨兼,来到杨兼的正面,小肉手晃了晃杨兼,说:父
  他的话还未说完,便见到杨兼脸色惨白,嘴唇发紫,小肉手一试探,吐息也微弱的厉害,原来杨兼并非懒床,而是病的起不来床。
  父亲?!
  杨广叫不醒杨兼,赶紧蹦下床,冲出门去,大喊着:快去请医官!去宫中把徐敏齐请来!
  周皇宫。
  一大早上的,赵国公宇文招便到了含任殿,给太后请安问早,还带来了许多可口的早膳。
  太后叹气说:这么一大早的,难为你过来,还想着老身。
  宇文招笑着说:今日儿子正好需要进宫议事,便赶来给太后请安,探望探望太后,还请太后保重身体啊。
  太后又叹了口气,说:老身这身子,还有甚么保重不保重的,唉
  宇文招说:太后千万不要这样想,您若是这样,人主人主也不会安心的。
  一提起宇文邕,太后的眼眶瞬间又红了起来,说:我儿我儿怎么就这样走了呢我儿
  宇文招说:太后保重,太后保重啊!
  他说着,又说:太后,儿子听说这镇军将军从齐地带回来一个医官,名唤徐敏齐的,他的伯父乃是赫赫有名的神医徐之才,想必这个徐敏齐也尽得真传。太后身子欠安,要不然把徐医官请过来,给太后看看也是好的。
  太后本不想麻烦的,但是宇文招竟然异常的孝顺,苦口婆心,一定要让徐敏齐过来给太后看看。
  太后便松口说:罢了,那就叫过来罢。老身也经常听说徐之才的鼎鼎大名,今儿个见不到徐之才,见一见他的侄儿,也是有幸。
  宇文招立刻吩咐,让人去请徐敏齐过来,这一大早上的,徐敏齐提着药箱,便赶到了含任殿,给太后问安请脉。
  徐敏齐跪在地上,结结巴巴的说:下下下下臣拜拜见太后。
  他说罢,立刻给太后开始请脉,结结巴巴的又说:太太太太后若想想调理身身子,这这酒需需得戒酒。
  太后一听,神了,惊讶的说:你怎知老身喜爱饮酒?
  徐敏齐尴尬的笑了笑,宇文招则是说:太后,儿子便说,这个徐医官很是灵的,太后平日里就是太爱饮酒,儿子们劝说也无法,今日可算是让徐医官看出来了罢!可要让徐医官好生医看医看才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