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忠围着杨广的营帐转磨,说:不行不行,要不然,我还是进去看看小孙孙才安心,我这小孙儿,与我最亲,说不定见到祖亲,甚么病都好了。
  杨广已经歇息了,杨忠却一定想要去见杨广,杨兼怕他打扰了杨广休息,一看阻拦没有效果,便挑眉说:阿爷,其实我还有一件事情,不知是不是要告诉阿爷的好。
  我小孙孙怎么了!?杨忠眼看着杨兼期期艾艾的模样,还以为杨广出了甚么事,胡子差点飞起来。
  杨兼像模像样叹了口气,说:唉不是儿子的事情,是两位弟亲的事情。
  好好好,不是小孙孙的事儿就行,杨忠拍着胸口,说:老二和老三又怎么的?
  杨兼说:其实是这样的
  杨兼会声会色的将老二杨整失忆,在山上做土匪,与女装版杨瓒拜堂成亲的事情说了一遍,还不忘了添油加醋。
  杨忠一听,胡子真的飞了起来,登时被转移了注意力,说:这两个不孝子,想要气死我也!
  说着,气势汹汹便冲着杨整和杨瓒去了,很快,杨整的营帐里传来一阵大喊的声音:阿爷,误会啊误会,阿爷您听儿子解释
  杨兼轻笑了一声,挑了挑眉,说:两位弟亲,辛苦了。
  杨兼转身进了膳房,徐敏齐蹲在地上正在煎药,徐敏齐是食医,正好懂得药膳,杨兼便请教说:徐医官,我儿如今食些甚么最好?炖个猪蹄汤,如何?
  徐敏齐想了想,说:猪蹄汤亦不错,再放入一些菽豆和梨子,补气补血,还能润肺,如今天气干冷发燥,正好饮这个汤。
  杨兼一听徐敏齐都肯定了,便准备做这道黄豆梨子炖猪蹄了,顺便再做一个小炒猪肝,猪肝最是补血,给儿子补补血。
  杨兼让膳夫将猪蹄和猪肝准备出来,便看到有人走进了膳房,定眼一看,原来是刘桃枝。
  刘桃枝脸上还挂着彩,已经结痂了,但是伤疤没有脱落完全,他本就是一个冷清的面容,脸上挂着伤疤,乍一看更是冷酷的怕人。
  刘桃枝走进来,徐敏齐立刻挪了挪地方,似乎很是怕他,绕了半个圈,抱着煎药的锅子躲在杨兼背后,继续煎药。
  小桃子来的正好杨兼要理膳,正好缺乏帮手,本想叫大弟子宇文胄过来帮忙的,但是宇文胄这些日子和宇文宪一起管理粮草辎重的事宜,昨日又连续在乔山苦战,肯定已经疲惫,杨兼便不好让宇文胄过来劳累,正愁找不到人手帮忙。
  刘桃枝走进来,一脸肃杀,也没说话,不等杨兼说完,双膝一曲,竟然咕咚!一声,直挺挺的跪在了地上。
  啊!
  刘桃枝突然一跪下来,这举动的确很惊人,没有吓坏了杨兼,躲在杨兼身后的徐敏齐反而吓得大喊一声。
  杨兼无奈的看了一眼徐敏齐,徐敏齐也知道自己刚才喊得声音太大,连忙捂住自己的嘴巴,压低了下巴,抵在自己的胸口上,一副可可怜怜没人爱的模样,还有点委屈巴巴。
  杨兼说:小桃子,你这是何意?
  刘桃枝跪在地上,说:桃枝辜负将军信任,没能保护小世子,无颜面对将军,请一死谢罪!
  杨兼说:死便不必了。
  可是刘桃枝愤恨的低下头去,他以前都是拿钱办事儿,从未失手,不是刘桃枝自己吹牛,在这个事上,他若是自称是第二死士,没有人敢称自己是第一。
  但是这次刘桃枝竟然失手了,并非是那些禁卫太厉害,而是刘桃枝完全没想到地上会有捕兽夹,当时杨广被捕兽夹钳住,刘桃枝失去了方寸,自己也被钳住,那是头一次刘桃枝感觉到自己的无能。
  杨兼摇头说:倘或有错,兼也有错。
  何止是杨兼,还有杨广,大家都轻敌了。因为他们面对的是一个注定要走向灭亡的北周,所以杨广和杨兼都忽略了宇文邕这个人,宇文邕年纪虽然不大,但他乃是北周绝无仅有的第一天子,杀死大冢宰宇文护,手握大权,将北周推向鼎盛,不断向外开疆扩土,可以说宇文邕这个人根本不简单。
  将军?刘桃枝惊讶的抬头去看杨兼。
  杨兼笑了笑,说:我们都还有不足的地方,往后也需要小桃子多多帮助才是。
  刘桃枝更是震惊,一双冷漠毫无波澜的眼眸颤抖起来,他从未露出过这样的表情,一时久久回不过神来。
  刘桃枝怔愣了半天,惭愧的低下头去,说:还是请将军责罚一二罢,倘或不责罚桃枝,桃枝心里过意不去。
  杨兼摸了摸下巴,做出苦思冥想的模样,说:是了,兼想到一个责罚你的好法子。
  刘桃枝抬起头来,看着杨兼,说:鞭笞?一百还是二百?
  杨兼摇头说:不是鞭笞之刑,小桃子你也太血腥了,一上来就一百二百的,别甚么事情都打打杀杀的,打坏了你谁给兼办事儿?咱们是文明人。
  刘桃枝眼皮一跳,说:那是?
  杨兼的笑容幽幽的,瞥斜了一眼蹲在自己身后,正在熬药的徐敏齐。
  徐敏齐似乎感受到了杨兼和刘桃枝的目光,吓得向后缩了缩,结结巴巴的说:干干干干甚么?将军是否有有有有有甚么吩咐?
  杨兼笑眯眯的说:敏齐啊,你身边也没个药童,人手是不是不够?平日里又是看诊,又是开方,又是抓药,还要亲自熬药的。
  徐敏齐身边的确没有甚么人手,便点点头,说:的的的的确人手不不太够。
  杨兼立刻说:小桃子,你的惩罚来了,从今儿个起,便跟着徐医官,给徐医官打下手,抓药熬药,端茶倒水。
  刘桃枝一愣,抓药熬药便算了,竟然还有端茶倒水的活计?这不成了仆役随从么?立刻反驳说:可是
  没有可是,杨兼说:你想想看,让你做药童,是不是比抽你一百鞭子还要痛苦?
  刘桃枝想了想,不由黑着脸点点头,抽一百鞭子就是皮肉之苦而已,而跟着叫刘桃枝最看不惯的徐敏齐做药童,可不只是皮肉之苦。
  杨兼说:这便对了,这就是本将军对你的历练,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受苦受难的日子来了!再者说了,你们同为我营中人,总是因着一点点小疙瘩,隔阂间隙着,往后如何能成就大事?趁这个时候,修补修补感情。
  刘桃枝啧了一声,似乎十足不情愿,他顶看不上徐敏齐这种唯唯诺诺之人,说话都不敢大声说,也不敢正眼看人一眼,却偏偏是这样的人,在关键时刻出卖了自己,让自己阴沟里翻船。
  刘桃枝说:就算桃枝点头,徐医官也不一定点头。
  徐敏齐平日里是最怕刘桃枝的了,毕竟徐敏齐是文化人,刘桃枝是个野蛮人,可谓是话不投机半句多,而且徐敏齐在关键时刻还在背地里检举了刘桃枝,这笔深仇大恨,简直不共戴天!
  哪知道徐敏齐却突然抬起头来,声音洪亮,底气十足的说:下臣答应!
  刘桃枝:
  刘桃枝眯眼瞪着徐敏齐,威胁的说:你说甚么!?
  徐敏齐吓得躲在杨兼身后,却坚持说:下下臣说答答应!下下下下臣正好缺一个打打打打打下、下手的药童!
  公报私仇!明晃晃是公报私仇,没想到徐敏齐还是个蔫儿坏,懂得抓住机会,竟然一口答应下来。
  杨兼抚掌说:好啊,皆大欢喜,小桃子一心求惩罚,心诚则灵,天地可鉴啊!那本将军做主了,小桃子你给徐医官当一个月的仆役。
  仆役?刘桃枝震惊的说:怎么又变成仆役了,不是说药童么?
  都一样,杨兼大言不惭的说:叫法不一样罢了,无伤大雅,不必追究这么多了。
  刘桃枝还要再说话,杨兼已经打断他,说:小桃子,去把梨子洗一洗,去皮切成块。
  刘桃枝:是。
  黄豆梨子炖猪蹄,猪蹄炖的奶白莹润,黄豆软烂,豆香肆意,其中还加入了一些梨子,梨子经过熬煮,晶莹剔透,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加入了梨子的炖猪蹄并不会改变咸香的口味,反而是梨子的果香微甜,激发了猪蹄的鲜美,让汤头更加浓郁丰富。
  因着杨兼怕杨广消化不了,所以将猪蹄炖的软烂脱骨,恨不能只要轻轻一吸,入口即化。猪蹄的胶质完全的激发出来,熬成浓浓的一锅,不只是猪蹄,就连汤头也非常的诱人,天气凉一些的时候,喝上一碗这样浓郁的猪蹄汤,也是极其享受的事情。
  杨兼把猪蹄汤炖上,随即便开始处理猪肝,他准备做一个小炒猪肝给儿子补血。不过杨广这个人,素来比较矫情,很多下水都不食,嫌弃有怪味儿。
  其实也怪不得杨广,毕竟杨广出身就是个官三代,后来又做了天子,口味难免矫情一些,也是有情可原的,加之杨广还有洁癖,对吃食更是洁癖的厉害,猪肝之类的,他都不喜欢。
  杨兼为了让儿子吃下猪肝,特别处理了猪肝,腌制猪肝,一方面让猪肝软嫩,另一方面也能去除猪肝的异味。
  等小炒猪肝出锅,汤头也熬煮的差不多了,分出一些来,便端着往杨广下榻的营帐而去。
  杨兼进去的时候,杨忠、杨整和杨瓒一家子都在,围在床边上嘘寒问暖。
  杨忠见到杨兼,便说:你放心好了,我们可没有打扰小孙孙歇息。
  杨广十足乖巧的点头,甜甜的说:嗯嗯!是窝先醒过来哒!
  杨兼无奈的摇摇头,把膳食全都放下来,说:正好阿爷和弟亲都在,大家一起食罢。
  杨兼把膳食分了分,每人一碗猪蹄汤,杨广一看,父亲还真的给自己熬了猪蹄汤,不由十足嫌弃,不过猪蹄汤的味道实在太香了,一掀开盖子,浓香四溢,润白的汤头,上面的油腥全都被撇掉了,一只白嫩嫩的猪蹄,切成了小块,规规整整若隐若现的藏在汤头中。
  杨兼小心翼翼的扶起杨广,自己坐在床头,让杨广靠在自己怀里。杨忠在一边时不时大喊着:轻点!轻对对,小心,轻一点,别碰坏了我孙孙,往左一点,垫个垫子还是往右一点好,往
  杨瓒揉了揉额角,平日里的阿爷明明威严又严肃,几乎不苟言笑,如今却变成了一个话痨,果然有孙子和没孙子,差异很大啊。
  杨瓒拉住不停唠叨的杨忠,说:阿爷,您便不要操心了,尝尝这汤头,鲜美得很,阿爷也补补身子。
  杨兼让杨广靠在自己怀里,用小匕舀起一勺猪蹄汤,吹凉之后送到杨广唇边,说:尝尝看,小心烫。
  杨广呷了一口汤头,甘美的味道瞬间划开在口中,难以言会的醇香。杨广因着失血过多,所以其实并没有太多的胃口,但是如今喝了一口猪蹄汤,味蕾仿佛被打开了一样,一双圆溜溜的猫眼睁得更加浑圆,不用说话,杨兼已经看出来了,这汤头绝对特别符合杨广的口味。
  小包子杨广立刻又砸砸砸的喝了好几口汤头,每次杨兼还没吹凉,杨广已经板着小肉脸,好似不苟言笑,其实满眼殷切的死死盯着猪蹄汤。
  杨广喝了一些汤,杨兼又将剁成小块的猪蹄喂给他食,一口一块,根本不需要啃,大小正合适,而且炖的极其软糯,入口即化,但是胶质的感觉一点也不少,虽然软糯,口感却不失紧致,不会觉得过于疲软。
  小包子砸砸砸吃的津津有味,一口气又吃了好几块猪蹄,肚子里有了底儿,这才心满意足抬起头来,又瞥到案几上还有一个承槃,说:父亲,那是甚么?
  杨兼把承槃打开,一股子香味扑面而来,但杨广说不出来是甚么香味,菜色浓郁,呈现深琥珀色,看着十足有食欲,但仔细一看,杨广不由蹙起眉头,一脸嫌弃的说:下水?
  杨兼用筷箸夹起一片小炒猪肝,说:儿子,来尝尝看,父父特意给你做的,补血的。
  杨广不喜欢下水,尤其不喜欢猪肝,因着猪肝不但有腥气味,而且口感不好,很是干涩。
  不过杨兼费了力气去做,杨广身为一个好儿子,也不好驳了父亲的心意,只好勉强张开嘴巴,小小的咬了一口猪肝。
  杨广一脸大义凛然,大义赴死的模样,可把杨兼给逗笑了,他也没说话,也没催促,静静的等着杨广品尝。
  杨广小小的咬了一口,恨不能咬成芝麻绿豆大小,卷着舌头,也不敢碰猪肝,囫囵吞枣的嚼了两下,便要吞咽下去,杨广却突然睁大了眼睛,一脸吃惊的看着小炒猪肝。
  这猪肝竟然没有半点子异味,而且弹牙紧致,完全不觉干涩。杨广上辈子身为君主,也未曾食过如此美妙的猪肝,这简直不像是猪肝,反而像是甚么稀罕的食材。
  杨兼笑眯眯的说:如何?
  杨广又砸了两下,震惊的说:这味道竟如此好?
  杨兼笑着说:既然觉得好,那就吃罢,补血的,好好补一补身子。
  他说着,又夹了小炒猪肝喂给杨广,杨广这次也不抗拒了,张开小嘴巴,他的味蕾也打开了,只觉得饿了不少,立刻大口吃起来。
  杨广吃着猪肝,津津有味,杨忠这个孙控笑得合不拢嘴,杨整和杨瓒也觉得小包子十足可爱,托着腮帮子盯着侄儿吃饭。
  杨广吃了四五块小猪蹄,又吃了一大堆猪肝,喝了一大碗浓汤,一抬头,登时对上了众人虎视眈眈的目光,食下去的猪蹄好似忘记吐骨头一般,隔在自己胃里。
  杨兼说:阿爷和弟亲都去用膳罢,只是喝了一些猪蹄汤是远远不够的,这里有兼守着。
  杨忠、杨整和杨瓒都有些不想离开,不过他们刚刚饮了一碗猪蹄汤,味蕾也给打开了,都觉得腹中饥饿的很,中午因着心神不定,根本没能用膳,这时候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了,便起身出去用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