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厉莘然之后说的话语,黎夕妤并未听进耳中。
她双手颤抖着接过“羽晖”,将其握在掌心的那一刻,熟悉的触感令她眼眶酸涩,竟有些想要落泪。
而她的脑中,则不合时宜地,闪过了司空堇宥的面容。
某些事情,在昨日看过司空文仕留下的书信时,她并不愿耗费心神去深究。
然此刻将“羽晖”握在掌心,她仍旧不敢去细思,却难抑心底的震荡。
半晌后,厉莘然的声音再度自头顶响起,显得十分落寞,“阿夕,我就要走了,你便没有什么话,想要与我说吗?”
黎夕妤闻言,将匕首塞进怀中,转而抬眸去看他,唇角勾起一抹笑意,道,“王爷,一路顺风。”
她所能说的,也不过是这再简单不过的一句话。
对于他心中所期盼的,她并非不知,却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的。
突然,身前的男子张开了双臂,竟不由分说地将她抱进怀中。
他手臂的力道十分之大,将她抱得很紧,令她险些要喘不上气。
黎夕妤本想挣扎,却发觉他的双臂正轻轻颤抖着,心头不知怎的便泛起一股酸楚。
故而,她也并未挣扎,只是任由他抱着,却无法给予任何回应。
哪怕是在这种分别的时刻,她也依旧,给不出半点回应。
片刻后,他附唇在她耳畔,以仅有他们二人能够听见的声音,低声道,“阿夕,等我回来。你想要做的,我会努力替你完成,会替你报仇。若是可能,我更愿意带你离开……”
他的话语飘进耳中,黎夕妤总觉有些沉重。
仿佛他即将要面临的,不仅仅是京城。
可她也并未多想,只当他这是临别前的不舍。
却也同样,未发一言。
厉莘然终是缓缓松开双臂,深深地凝望了她一眼,似是知晓再踌躇下去也不会等到她的半点回应,便迅速翻身上了马。
而后,他再无半点留恋,纵马离去。
马车也随之跑了起来,黎夕妤盯着车身良久,目光渐渐变得迷离,仿佛透过那一层隔板,她便能瞧见躺在其内的人。
直至人马远去,直至视线中再也没有他们的身影……
一切喧嚣消散后,终是要归于平寂。
黎夕妤转身,行走在并不算陌生的道路上,自怀中摸出“羽晖”,紧紧攥在掌心。
在这偌大的永安寺,周遭高墙林立,寺中随处可闻阵阵木鱼声。
这仿若一个囚笼,一个很大的囚笼,将她困在其中,无法逃脱。
她独自一人向前走,渐渐深入古寺,目光平静无波,心底却早已是翻涛骇浪。
她走着走着,突然便停下了步子。
只因前方不远处,站着一道矮小的身影,正张望着她。
黎夕妤的心头微微一颤,瞧着文彦稚嫩却满怀关切的脸庞,一时间心底竟是五味陈杂。
她能够设法将厉莘然逼走,却没有法子令文彦离开。
“姐姐……”
文彦站在不远处,轻声唤她。
黎夕妤定了定心神,大步向前走去。
到得文彦身前时,她蹲下身子,抚摸着他光滑的脑袋,轻声问道,“文彦,你是专程在此处等我的?”
文彦点了点头,也伸手抚上黎夕妤两鬓的发丝,替她打理着乱发,声音很软,“姐姐,是不是文彦做错了什么?你这些时日,总是冷着一张脸,很不开心的样子。”
听了这话,黎夕妤只觉心头一梗,似有什么东西堵着。
却转而勾唇一笑,回道,“文彦很乖,你什么也没做错。是姐姐的原因,姐姐心中有放不下的人、放不下的事,这才会很不开心……”
文彦眨了眨眼,一时未能明白她话中之意,便问道,“姐姐,什么是‘放不下的人’?”
“呵……”黎夕妤轻笑出声,朝他稚嫩的脸颊上捏了一把,摇头道,“你一个佛门子弟,还是莫要领会的好。”
说罢,她站起身,又问,“文彦,每每来为我看诊的那位大夫,现如今身在何处?”
“那是应州城中最有名的大夫,因着献王爷的要求,大夫已于昨日入住寺中。”文彦不假思索,当即便回。
“大夫住在何处?”黎夕妤连忙又问。
文彦摸了摸脑袋,思索了片刻,有些不确定地回,“兴许在后院。”
黎夕妤闻言,拍了拍文彦的肩头,道,“姐姐觉得身子骨有些难受,这便要去寻大夫诊查一番。你去替我准备笔墨纸砚,备好后送去我的屋内便可。”
文彦乖巧地点头,而后迈着两条小腿,转身便跑。
文彦离开后,黎夕妤站在道路中央,佯装茫然且不经意地四下里张望了一番,果然瞧见了不少侍卫。
她转回眸子,其内多了几分幽暗。却抬脚,向着后院的方向走去。
那大夫如今便住在这寺中,这于她而言是再好不过。
约莫一盏茶的时间后,黎夕妤到得后院。
那条小溪仍在流淌着,隐约能够闻见清淡的药草气息。
一间屋门大敞着,其内传来阵阵悉碎声响,而黎夕妤辨别出,那药草之气便是自这屋中传出。
她大步走去,站定在屋门前时,双眸向内望去,便瞧见了一道略微沧桑的身影。
果真是平日里为她看诊的大夫。
“姑娘,你怎会来此?”大夫发觉她的到来后,显得十分惊讶。
黎夕妤挂上淡淡的笑意,迈步走进房中,最终站定在大夫身前。
她伸出一只手臂,凑至大夫身前,笑道,“今日觉着身子有些不适,想来请大夫为我看诊。”
身前的男子闻言,倒是有些惊异,却也并未拒绝,便将手指搭在黎夕妤的脉间。
片刻后,他收回手,面上挂了几分凝重,“姑娘,实不相瞒,你这身子状况,委实不太乐观。”
黎夕妤并不意外,甚至连眼皮都未曾眨一下,却依旧挂着淡淡的微笑,等着大夫接下来的话语。
“姑娘理应知晓,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姑娘心中藏着太多事,又屡遭打击,这委实对病情不利。”大夫一边轻叹,一边道,“纵是老夫开出再多金贵的药材,姑娘这身子,也很难再有转机了……”
对于这样的话语,黎夕妤闻言先是一怔,却很快一笑置之。
大夫的言论,不过是想告诉她:她这病情无药可治,却也不至于立即死去,若是拖着,便也能再活个三年五载。
这样的诊断,若是换做旁人,怕是早就无法承受。
可偏生在她看来,三年五载……委实有些漫长。
可即便如此,在事情没有完成前,她还得好好活着,如同司空文仕所说过的那般,她要倔强地活得比任何人都好。
故而,她又朝着大夫微微一笑,“无论如何,还请大夫尽力而为。我会努力配合医治,但凡是能够令伤势有所好转的法子,我都不会拒绝。”
“唉……”大夫一边摇头,一边轻叹,“姑娘肯接受治疗,总归也是件好事。老夫定当竭尽全力,如此方能不负献王爷的重托。方才替姑娘切过脉后,心底隐隐有了些对策。老夫稍后便会开出新的药方,姑娘需得按时按量服用。”
黎夕妤微微颔首,便欲道辞,“有劳大夫费心了,待三日后,我会再次前来,希望到了那一日,事态会有所不同。”
黎夕妤此言颇有深意,神色也愈发幽深。
说罢,她便转身,离开了后院。
回到自己的住处后,文彦已将她吩咐的笔墨纸砚备好。
她站在桌案前,见文彦要为她研磨,便笑道,“方才请大夫为我诊了脉,他会开出新的药方。文彦,这平日里煎药皆是你做的,日后……还是要劳烦你多费心了。”
文彦听后,连忙摆手,“姐姐说的哪里话,只要能够为姐姐做些事,我心里便十分开心。”
黎夕妤勾唇浅笑,眸光柔和,轻轻拍了拍文彦的肩头,正欲遣他离开时,他突然又开了口。
他的神色有些欣喜,话音也扬了几分,“姐姐,对于喝药,你从不曾如此主动过!”
“是吗?”黎夕妤扬眉,低声回,“从今往后,我会无条件地配合大夫的医治。”
文彦听后甚是开怀,恨不能在她周身蹦蹦跳跳。
黎夕妤低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去吧,去找大夫取药方。”
文彦十分听话,一蹦一跳地跑出房屋,跑远了。
文彦离开后,黎夕妤的嘴角立时垮了下去,眸中的光亮也随之暗去。
她猛地攥起双拳,自眼底涌出无边无尽的恨意,就连周遭的空气也险些被这恨意吞噬。
她当然要配合医治,因为……她要活下去!
她要活着报仇,替司桃、荆子安,还有她最敬爱的伯父,替他们报仇!
既然司空堇宥不肯杀了闻人玥,那么一切……都还得靠她自己!
她发誓,此生无论如何,她一定要手刃仇人!
双拳被她捏得“咯吱”作响,心底的恨意良久也未能平息。
再垂首时,盯着桌案上的纸笔,眸中竟闪过几丝腥红。
单凭她一人,自是无法杀了闻人玥。
可如若她假借旁人之手……
而那人便是厉澹的话,想要除掉闻人玥,便如同捏死一只蚂蚁那般简单!
厉澹那人面兽心之徒,不是一心一意想要将她留在身边?
从前她宁死也不从,可如今事态变了。
为了报仇,她愿意付出一切代价!
伊闹闹 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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