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御宅屋 > 武侠仙侠 > 浪味仙 > 浪味仙 第62节
  有容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她的眼眶发了红,“这一回若她死了,那就真的……她就真的不会再回来了。”
  “是你造了前因,才有了这后果。”
  明昙的神色冷冷清清的,“我早同你说过,她这一劫,你我不能插手,是生是死,都是她自己的造化,就算你今日出手,你也救不了她。”
  有容收拢手指,指甲几乎要嵌进手掌里,她怔怔地看着那天诛雷电里若隐若现,好似一抹破碎的影子。
  双足犹如千斤重,再挪不开一步。
  而此刻的辛婵几乎快听不到外界的声音,雷电一道道落在她的身上,那种见骨的疼折磨得她痛不欲生。
  娑罗星的力量在她胸口有减弱的趋势,与此同时另外一股莫名的力量仿佛正从她的心脏里一缕缕地钻出扩散。
  她周身仙灵之气不再,竟开始慢慢地弥漫出一种黑红的气流。
  意识忽然变得不够清晰,
  辛婵恍惚间,好像看见了什么黑漆漆的地方,那里常年是黑暗的,却总漂浮着一团又一团或幽紫或赤红的火焰。
  张牙舞爪的缕缕黑气凝作千军万马,在那片幽冷潮湿的深渊里伏跪。
  忽的,
  她看见另外一个自己走上好长好长的阶梯,拖在地上的衣摆如坠流火,忽而深邃,忽而鲜妍。
  “姐姐,你后悔吗?”
  当她陷在那般莫名的幻觉里时,却忽然又听见了莲若的声音,轻轻的,好像就在她的耳畔:
  “你已经足够赤诚,可这些宗门人却并不值得你以心相交。”
  莲若轻轻地喟叹:“姐姐,我做这么多的事便是想让你看清他们那副完好皮囊下的肮脏丑恶,”
  “你看,如今是不是只有我,和你才是同路人?”
  她的声音仍似个天真少女般,轻轻软软的,仿佛还带着些恶劣的兴奋:
  “他们想杀你,那今日就让我们一起……杀了他们罢,好不好?”
  第50章 人间炼狱 [v]
  天诛雷劫还将辛婵缠裹在其间,河滩之上的数千人都亲眼看见那交织的雷电之中散出的如羽翅一般的黑红气流,金色的纹路隐隐地穿插在其间,好似乌墨里最写意的几笔。
  众人不明所以,程非蕴则率先察觉到脚下的异样,她才低头一看,便见地面开裂,零碎的石子一颗颗坠下去,她吃了一惊,道了声“小心”,便忙飞身跃至树梢。
  地面震颤,众人身形一时有些不稳,只见那裂开的道道缝隙里有一缕又一缕的黑气迅速窜出。
  扭曲的黑气转眼化为一道又一道的影子,他们个个身披玄黑的斗篷,手中的弯刀在此般暗淡的天色里泛着凛冽寒光。
  天边风云骤变,紫电入水,激荡起巨大的波澜,其声震天。
  他们周身都好似燃烧着黑色的火焰,形状时而如乌鸦,时而如蝙蝠,张牙舞爪,更夹杂诡异的嘶鸣。
  这忽来的狂风刺得人几乎睁不开眼,秦昭烈用玉骨扇挡住脸,勉强看了一眼那天上无数悬空的黑色身影,他不由地握紧了扇骨,脸色大变。
  被锁在长渊之下的魔修,竟不知何时已经出逃?
  转眼之间,在场的所有宗门人都被这些忽然从地底钻出的魔修包围,他们一时间难免面露惊慌之色,丹砂观大弟子瑞玉见状,便先去扶住善微,“师父,怎么会有这么多的魔修?”
  善微也是满脸惊愕,心头逐渐开始不安。
  葛秋嵩原本还在看那天诛雷劫阵眼里的辛婵,可这突发的情况弄得他眉心一跳,神情也变得沉重起来。
  暗红的流光在半空陡然乍现,丝丝缕缕相互缠绕勾连出一朵红莲的形状,却又刹那散开凝聚成一道纤瘦的身影。
  那是个身着暗红衣裙的少女,赤着一双脚悬在半空,风声吹着她暗红的衣袂,也吹开她鬓边的浅发,露出来那一张过分苍白的脸庞。
  乌黑的发鬓间别了一朵不知名的红色花朵,她有一双圆圆的眼睛,可那墨绿的眼瞳稍大,眼白太少,看起来阴沉沉的,带着些诡秘的阴森气。
  她脚踝上的铃铛响了几下,那声音刺得人耳膜生疼,一些修为低弱的宗门弟子耳朵里瞬间流出血来。
  “她……”
  秦昭烈紧紧地盯着自己手里的金色星盘,他忽而望向那半空中的少女,几乎是满眼的不敢置信,“她便是魔域的新魔尊?”
  “什么?”
  葛秋嵩听到了他这话,一时也是震惊不已,“那女娃娃便是九幽魔尊?”
  或是那少女的模样太过纯良无害,若非是这般令人无法忽视的威亚,葛秋嵩还真不敢相信,那样一个小女娃,便是九幽魔域的新主人。
  “这……”
  叶司苍握着刀柄的手心里有了些汗意,他咽了口唾沫,眉头皱得很紧,“程掌门和另几位宗主都不在,这女魔尊忽然现世,我们……该如何是好?”
  他们慌了神,全然没了方才要对付辛婵时的那份气势。
  莲若弯起的眼睛里犹带嘲笑,
  她只勾了勾手指,云端的道道黑影便俯冲下去,同那些宗门人打斗在一起。
  葛秋嵩才打散几道黑影,便见他们又从另一处重聚灵体,再携弯刀而来,他挥动火元杖,召出烈火灼烧着那几道身影瞬间化为一撮青灰。
  莲若悬在半空,饶有兴致地看着底下的热闹,偶尔又将目光停在远处那天诛雷劫的阵眼里的那一道若隐若现的影子身上。
  她并没有打散天诛的意思,反是在期待着什么能够一朝从那交织的雷电中破土而出。
  “重阳!天诛还差最后一股力量,你快去!快帮我取回娑罗星,否则今日我们都要折损在这里!”
  葛秋嵩才用火元杖击碎一道黑影,便回头朝那玄衣青年大喊,可这一刹的回头,却让他发现那青年站在这热闹纷乱的人群里,身形宛如青松一般端正,他按着长鞭,却并没有任何举动。
  “晏重阳你在等什么?!”葛秋嵩怒斥了一声。
  晏重阳却用一双漆黑的眼睛冷静地盯着他,身旁有道道黑影擦过他的衣袖,可却并没有伤他分毫。
  葛秋嵩瞳孔紧缩,心中大骇,猜测才浮起,他便来不及去细想,便又挥动火元杖击碎黑影,飞身朝那天诛阵眼而去。
  他几乎将自己丹田内积蓄的所有力量都付诸掌中,火元杖被烈火彻底包裹,释放出的气流直击阵眼里的那一道身影,似乎是存了心要将她的躯体撕碎。
  可气流才入阵眼,却陡然有剧烈耀眼的黑红光芒从中散出,一刹间,风云涌动犹如旋涡,天色近乎陷入永夜,而地面震颤不已,千万里草木摧折,山石俱裂,江海如沸。
  妖冶的流火乱坠,天空黑沉沉的像是要狠狠地压进眼前的河水里,四海万里皆于此刻陷入这忽来的天灾动荡之中。
  天诛碎裂,雷霆堕入河水激荡起层层水波,无比强大的气流散开的瞬间几乎震得在场所有人都心肺生疼,难以站立。
  那葛秋嵩更是被黑红的流光击中,一时肝胆俱裂,重重地从半空中摔下来,七窍不断涌出殷红的鲜血。
  而他血丝满布的那双眼死死地盯着眼前那面无表情低睨他的玄衣青年,他的手几乎再握不住火元杖,嘴唇不断颤动,半晌才勉强吐露出破碎的字音:“为什么……”
  可他还未曾听到青年开口,却见那半空中红衣婆娑的少女伸手指引流光托起从天诛阵眼内脱身的辛婵,再低首轻笑:“晏重阳,我把林丰交给你,可没有准许这个老家伙那样折磨他。”
  “臣知错。”
  晏重阳垂首,他颈间的一抹魔纹若隐若现。
  葛秋嵩瞪大眼睛,嘴边不断有鲜血涌出,他根本没有办法再多说一个字。
  而莲若不再笑,
  她低睨着那狼狈的老家伙,手指间的细丝飞出,顿时鲜血迸溅,葛秋嵩整个人竟被那细丝般的光色生生撕成了碎片。
  与此同时,一道道黑影持着弯刀迅疾地砍杀着那些宗门的弟子,一时血雾弥漫不散,宛如人间炼狱一般。
  而远远地站在崖上的有容的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那被流光托在半空,陷入昏迷的辛婵。
  她周身黑红的气流与冰蓝的颜色交织缠绕着,像是在激烈地争斗着,又好像是在相互试探着要寻一个融合的余地。
  她忘了去看那满地鲜血疮痍,也忘了要说服身边的佛子去救那些宗门人。
  她只是失神地望着半空中的辛婵,忽然轻轻地说:
  “晏如,她……好像真的回来了。”
  第51章 前尘似梦 [v]
  天寒地冻,霜白一色。
  马蹄踩入厚厚的积雪里,带起一簌又一簌的声响,满脸脏灰的小姑娘惊惶地抓住马鬃,与此同时箭矢划破空气,嗖的一声刺进了她身后那人的后背。
  她察觉到他的呼吸一窒,她忙仰头望他,却正撞进他那双漆黑的眼睛,他鬓边的乱发被风吹得晃来晃去,她看见他蓄满浅青色胡茬的下巴抖了一下,嘴边竟有殷红的血液流淌出来。
  马蹄踩碎冰湖上最薄的一层冰,驮着两人的马嘶鸣一声,侧翻倒地,男人半个身体都陷进了冰面破开的湖水里。
  小姑娘满身冰霜碎屑,脸上还有不少大大小小的擦伤,她双手紧紧地抓着男人的手腕,咬着牙用尽全力要将他拉出来。
  可她太瘦弱了,力气也不够,无论她怎么用力,都没有办法将男人从水里拉出来。
  纷杂的马蹄声自远方传来,男人回眸一望,那冰雪荒原的尽头,已有密密麻麻的人马朝他们的方向赶来。
  他忽然叹了口气,一团热雾散开,又无影无踪。
  “辛婵,”
  他的目光再度停留在眼前这个小小的姑娘脸上,身后血水蜿蜒流淌,早将湖水也染出浅浅的红色,他是那样平静又沉重地说,“不要白费力气了。”
  “爹……”
  小姑娘怔怔地望他,眼圈儿慢慢地发红,可手却仍然紧紧地抓着他。
  “辛婵,国君负我,我却不能负业国,身为业国的将军,我绝不能去做敌国的奴。”他几乎是费了些力气,才摸到小姑娘冻得发红的脸颊,便是平日里再严肃冷漠的他,此刻也不免因为面前的女儿而红了眼眶,“你是我的女儿,你也不能。”
  小姑娘呆呆地看他。
  这冰雪覆盖的荒原一望无际,她该是这样苍白的天色里最不起眼的一粒微尘,她紧紧地抓着父亲的手腕,愣愣地去看他身后越来越近的人。
  长刀在冰层上勾出刺啦的声音,那些穿着厚厚皮毛的胡人怪叫着她听不懂的语言,但她看得到他们脸上的嘲笑与轻蔑,也看得到他们脸上身上未干的血迹。
  那都是业国人的血。
  他们如同张牙舞爪的妖怪,好像随时都能生啖她的血肉。
  她的手指忽然卸了些力道,男人察觉到了,他的喉结动了动,眼眶里染了些水雾,他指节屈起,青筋显露,几乎用尽了全力,将原本在冰面上的小姑娘生生地拽进了他的怀里。
  追来的胡人兵马在岸上看着那对父女重重地坠入冰冷的湖水里,直至湖水彻底淹没他们的前一刻,男人仍紧紧地将那小姑娘抱在怀里。
  其时天有异象,紫光与雷电交织而成的流火从天边坠落而下,彻底击碎那湖面所有的冰层,巨大的气流荡开来,震得岸上人仰马翻。
  被湖水淹没口鼻的将军没了声息,他松开了怀里的女儿,好像失去了所有的重量般,身体不断上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