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夏睡得熟,被放到床上的时候都没醒。
  耿阳对于这样算是亲密的举动,一点都不觉得尴尬和生疏。
  他对向夏,就像对待妹妹耿月一样。
  或者说,他每次看到向夏都忍不住想起小时候的妹妹,就忍不住对他好一点,忍不住对他亲切一点。
  实际上,耿阳对向夏还自带一种类似于父爱的感觉。
  他把向夏当作自己的一部分,是自己内心深处某一片灵魂碎片幻化出来的人,表达自己的渴求。
  不可置否的是,向夏给予了他所渴望的,打破了他常年来的孤单。
  对于向夏的感情,复杂着,却也单纯着。
  耿阳洗漱过后,给向夏盖好小被子,就关灯睡觉了。
  一夜好梦。
  /
  向夏昨夜等耿阳等的太晚了,导致今天一直睡到八点半才醒来。
  一睁眼发现耿阳不在床上,还以为他一晚上都没有回来,有些落寞地起身,把被子叠好。
  叠被子的时候,忽而想起,昨夜自己是在沙发上看书睡着的,怎么会在床上起来呢?
  向夏嘴角倏地上扬,迅速穿好拖鞋走出卧室,一开门就发现耿阳正拿着手机,靠在厨房门口,一脸严肃地盯着手机屏幕。
  听闻动静,耿阳转头看见向夏,朝他缓缓一笑。
  恰好逆着光,正是好看的模样。
  睡醒了啊,去洗漱一下,我们今天早餐吃披萨。
  他将手机屏幕转过去给向夏看,网上说要蒸十分钟左右就可以了,现在还有三分钟。
  向夏笑着听他说完,乖乖地去厕所洗漱。
  早餐是酸奶披萨,不同于在电视广告上看到的,虽然实物有点让人失望,但是向夏依旧吃的很开心,眼睛都弯起来,十分满足的样子。
  耿阳撑着下巴慢吞吞扯着芝士,说:这么喜欢吃披萨?昨晚等披萨等那么久。
  向夏嘴巴里面全是酸奶甜滋滋地味道,口齿含糊地说:没有等披萨,我在等你。
  耿阳一怔,迅速咬了一口披萨,挡住嘴角的笑意,调侃道:你少看些恋爱书籍吧。现在说话都这么撩,你还没成年,不能谈恋爱的。
  向夏刹那间脸红了,支支吾吾地反驳道:没有想要谈恋爱就是,就是好奇。
  你还小,那些情情爱爱的事情,以后就自然而然的懂了。耿阳拿出老师的架势,继续说,书上都是理论,说白了就是假把式。看了也没用。
  那你为什么买这种书?向夏歪头疑惑地问,脸上还有没有褪去的羞赧,还买了好几本。
  耿阳语塞。
  他这不是也没谈过恋爱嘛!
  想说能不能从书里摸索出一些门路出来,以后要是找了女朋友就可以得心应手一点。
  这些书就是以备不时之需的。
  可是耿阳不会说,心底莫名生出一种羞耻,总觉得在小孩子面前这样太丢脸了。
  手合拳抵在唇边,装模作样地咳了咳,这是学校发的书,为了响应国家政策,提高恋爱成功率,从而提高结婚率,可以完成二胎政策。
  向夏听得似懂非懂,没听出来这是耿阳瞎扯的话,点点头哦了一声,继续低头吃披萨。
  吃到一半,抬头问了一个让耿阳噎住的问题:我在书里面看到男孩子也可以爱上男孩子,女孩子也可以爱上女孩子。这样是对的吗?
  猝不及防,耿阳差点被口水呛到,这下是真的咳了咳,猛喝一口水压下,诧异地反问:你从哪儿看到的?
  《性别问题》这本书里面谈到了,我昨天下午看完的。怎么了吗?向夏不太明白为什么他反应这么大。
  啊,耿阳想起来了,这本书是穆宁直落在他家里的。
  现在有点头疼,耿阳扶额,紧接着挠了挠头发,纠结了一会儿,还是站在公平公正的角度上说:其实吧,爱情没有条条框框的。
  无论是性别,年龄,国籍,这些都不能用对错二字来评判。但是爱情是有道德底线约束的,无愧于良心,不触犯法律,就可以放肆去爱。
  而爱里的道德,并不约束性别。
  向夏眼睛一亮,闪了闪,又问:那哥哥你呢?你会喜欢上男孩子吗?
  耿阳沉默了,转移了话题,等一下,我们去捉老鼠吧,它应该挂了。
  向夏眨了眨眼,没有再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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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记得想我
  三只老鼠,一大两小,横尸在床板上。
  虽然没有什么味道,但是耿阳还是一手捏着鼻子,一手拿着扫帚,长腿一伸,将一个垃圾袋送到床边,然后用扫把把老鼠尸体扫下来。
  全程站在门口,不敢越雷池一步的样子。
  向夏见耿阳如临大敌又嫌弃又害怕的样子,撸起短袖,直接走进去,提起袋子打一个结然后打开门丢在一边,等着下午散步的时候丢到垃圾桶里。
  回头看见耿阳站在门口松了一口气,朝他竖起大拇指。
  向夏微微一笑,眼睛弯成月牙的样子,又听见耿阳嘀嘀咕咕:这老鼠尸体是什么垃圾?有害?
  客卧一直就没用过,床上家具什么都缺,只有一个空荡荡的木板。
  再加之床板都被老鼠玷污过了,耿阳觉得这一整张床都应该丢了。
  杂物很多,大多是之前父母留下,耿阳目光扫视一周,有些温馨的回忆在脑海里翻涌,口中略有苦味,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客房四处都落了灰,可在耿阳眼里,那儿的时光从未流淌过,依旧原封不动待着。
  那是一直封存在回忆深处,不愿意改动一丝一毫的地方。
  向夏见他定定地看着屋内,神情忧伤却又带着点点笑意,迈步走过去,顺着耿阳的目光打量了这个客房。
  许多纸箱子,被封存这好好的,摞到半人高,占了许多空间。
  我们不打扫这里了吧,清理掉老鼠就好了。耿阳侧头和向夏说。
  向夏点头:好。
  握住门把,耿阳缓缓关上门。
  那就得你和我继续共用一张床了。耿阳低眸注视向夏,眼睫是下垂的弧度,长而平,收拢了睫毛下所有的光芒。
  向夏抬头望进他的眼眸,刹那间觉得进入了他的心底。
  可以感知到他的灰尘飞扬的落寞。
  向夏动了动垂在身侧的手,轻轻地握住了耿阳微凉的手掌。
  /
  傍晚存好稿子之后,耿阳和向夏如常下楼去散步,顺便喂喂白白。
  游乐场的气球已经没有气了,完完全全飞不起,耿阳就没有牵着气球下楼,向夏悉心地将气球折好,收好,说是哪天找到打气筒再给它充气。
  最近傍晚特别凉快,白天的云朵都是羽毛状或马尾状,可天光暗下来的时候,大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既视感。
  闭关写文的耿阳很少关注天气预报,或者说是很少关注时事。
  觉着奇怪,这还是六月底,怎么这几天突然有了入秋的感觉。
  小白狗被向夏喂得胖嘟嘟的,耳朵逐渐立起来,耿阳大概看出是个什么品种。
  毛又白又多,眼睛圆圆,笑起来治愈,现在是个猴子脸蛋。
  十有八九是个萨摩耶。
  它是除了耿阳之外,还可以看见向夏触碰向夏的存在,耿阳自然对它上心不少,网购了不少狗零食。
  看着向夏和胖成一团棉花一样的小狗追逐嬉闹着,耿阳缓缓露出一个笑容。
  他坐在长椅上,骤然想起向夏刚来的时候。
  怯懦,害怕,瘦小,脸色发白,嘴唇缺少血色,习惯性的缩着背脊,浑然是一个营养不良的小可怜。
  而现在虽说一点儿也没有胖,但是逐渐喜欢笑,开朗起来,可还有些拘束,至少比之前好多了。
  夜晚,两人和白白告别之后回家。
  向夏去洗漱,耿阳拿着《性别问题》这本书,敲响穆宁直的家门。
  开门的是十分颓废,穿着皱巴睡衣,精神萎靡的穆宁直,显然还没从梦中情人不举这个事实走出来。
  干嘛。穆宁直丧了吧唧地问,眼皮都耷拉下来。
  还书。耿阳把手里的书丢到他的怀里,还有一件事情要麻烦你。
  穆宁直两眼无神地靠在门口,你看看我都这样了,你居然还舍得来麻烦我。
  你这样怎么了,不挺好的,依旧帅气逼人光彩夺目。有求于人的耿阳毫不吝啬地给予夸奖。
  不就是个男人嘛,我相信你的医学水平,任何病在你手里一定会迎刃而解的。
  穆宁直悲凉地说:借你吉言吧。
  耿阳抄手,见兄弟这般萎靡不振的样子,还是同情地给他宽慰:你想想,这可是和席政亲密接触的好机会。你可以在治疗途中使劲散发你的魅力,撩他,撩到心动。要是治好了,你就是恩人,到时候你追到他的几率就更大了。
  嗯穆宁直慢吞吞点点头,算是赞同他的说法,抬眼看向耿阳,问,说吧,有什么要我帮忙的?
  我明天要去何奶奶家,得待两天,就麻烦你明天多买些菜放我家冰箱冰着。
  明天?穆宁直眨了眨眼,听新闻上说,延迟几天登陆的台风大概率会在这几天登陆,最好别出门再说你去何奶奶家干什么还要买菜?
  耿阳抬眉,有些惊讶:台风?我怎么没听说过?
  你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一开文就与世隔绝只知道码字码字,不知道很正常。穆宁直摊手,你没有发现今天的菜已经很难买了吗?
  他顿了顿,又说,哦反正也是我买菜的。
  耿阳有点犯难了,挠了挠后脑勺,那我明天早上同城网购水果和蔬菜吧
  你别觉得我烦,那些个说了千遍万遍的话,我今天又得说给你听。穆宁直将书夹在胳膊下,抱着手臂,语重心长地说,这些年来,你欠何家的,你也算还清楚了,就别老是让自己陷入这种愧疚之中了。
  他们家孙女,大学学费你出一半,时不时还转个两百块钱给她当生活费。他们家那两个孙子,不也是你出钱缴的学杂费么?
  这已经够仁至义尽了。
  耿阳缓缓低下头,眉头紧锁,咬着嘴唇保持缄默。
  你心肠软,他们在你面前掉一滴眼泪你就什么都顺着,说难听点就是圣母心,什么时候改改?你又不是他们的儿子,还真打算给他们养老送终?
  一些被烈火包围的记忆带着热浪,滚烫的翻涌而来。
  耿阳喉咙哽了哽,你说的我都明白,可是,我良心真的过不去。可能真的要等何爷爷俩口子走了,我才放得下。
  穆宁直皱起眉头,浅浅地吸了口气,还欲说些什么,却见耿阳这副样子,又噎回了喉咙里。
  他只好抬手拍拍耿阳的肩膀。
  /
  第二天一大早,耿阳在床上一醒来就摸出手机,在网上订好了新鲜的食材和水果,还顺带买了零食。
  因为是同城送,所以中午之前就会送到家门口。
  耿阳特地备注:送到放在门口,敲两下门就可以了。
  向夏早早起床在做早餐,刚刚煎好鸡蛋,转头就看见耿阳在已经穿戴洗漱好,坐在餐桌边,修长的手指转着筷子。
  奶白色的筷子在他指尖旋转,落地窗外的光亮在上面跳跃,一眼看过去竟然没有耿阳的手白。
  香喷喷地早餐端上来,耿阳一边吃一边告知向夏:今天我要去探望老人,明天才能回来,我已经买好菜了,等一下会有人送到门口,敲了门等外卖员走了之后你再去拿。
  向夏骤然握紧手里的筷子,迷茫地眨着眼,眉头微微蹙起来,明天才回来?
  嗯,因为去那儿只能坐公交车,来回就要一天多了。耿阳立刻宽慰道,我一定尽早回来,你一个人在家里可以的吧?
  向夏嘴巴张了张,又抿起来,轻轻地嗯了一声。
  他不想离开耿阳身边。
  要是可以他也想跟着耿阳一起去,但是由于他的奇怪的身体状况,会给耿阳添麻烦的。
  所以还是安安静静地待在家里吧。
  耿阳迅速扒完碟子上的早餐,看了眼墙上的手表,起身去简单地收拾了一下。
  向夏扒在卧室门口,看着耿阳走来走去拿衣物,嘴巴不自觉地扁起来。
  头上那串数字,都上升地缓慢起来,就连红色的荧光,都暗淡了一点。
  耿阳匆忙背起包,走到玄关处穿上鞋子,握住门把打开门,动作忽然顿了顿,转身望向向夏。
  向夏站在不远处,手背在后面,眼巴巴地看着他,抿着嘴不说话。
  显然有些不开心,还有点委屈。
  耿阳无奈地笑了笑,朝他招手:过来。
  向夏挪着步子,很快就走到他跟前。
  耿阳弯腰将向夏抱在怀里,双手搂过他的肩膀,一手拍着他的后背,一手揉着他的毛绒绒的小脑袋。
  嗓音温柔又清澈,在他耳边哄道:你在家要注意用电安全,要好好做饭做菜给自己吃,不要忘了喂白白,也不要看书看到很晚才睡觉。能做到吗?
  向夏下巴抵在耿阳的肩上,温热的肌肤隔着单薄的布料,耳边是湿润的气息,他忍不住红了耳尖。
  上下轻轻点动脑袋,又软乎乎地嗯了一声。
  很轻易就可以被哄好。
  其实没有人这样温柔又亲密地哄过他。
  也没有人会在意他的情绪。
  好像从向夏的有记忆以来,就很贫瘠地活着。
  什么都缺,无论是物质上的,还是精神上的。
  向夏抬手轻轻拉住耿阳的衣角,也学着他的语气嘱咐道:那哥哥你要注意安全,也要好好吃饭,要早点回来不要乱花钱。
  有点小感动的耿阳忽略后面那句话,笑弯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