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破的小草屋,下雨天估计还会漏水,十米见方的大小,连一样值钱的东西都没有,哮天犬惊呆了,这七公主咋的这么想不开啊,一年到头连顿肉都吃不了,这不是活受罪嘛?
杨戬收敛气息,里面的人自然不疑。
来了。七公主还以为是刚才的好心公子去而复返,这一开门,脸上的表情全裂了,她讷讷喊了一声,心中已是惊惧不已,二、二哥!
杨戬这会儿,连头发丝儿都带着冷气:来凡间一趟,连话都说不囫囵了吗?
七公主想起了天庭关于三圣母的传闻,她浑身一冷,就真的说不出话来了。
僵持许久,里面的董永估计是担心,扶着门框出来喊了一声:娘子,是谁来了?
杨戬的脸上都快能结霜了,但他还是没有动作。
七公主这一生,都没有过这么窘迫害怕的时候,她不想和相公分开,不想被压在大山之下,但她明白,二哥是天庭最为冷厉的神仙,他的到来,也是父王的意思。
相公!
董永还生着病,他也不是什么敏锐的人,根本没察觉到娘子话语里的害怕,看着眼前的富家公子,脸上还有些局促:不知这位公子来,有何要事?
七公主立刻想将人扶进去,小声急促道:相公你还生着病,我来招呼就
怎么,为兄远道而来,七妹就这般将为兄拒之门外吗?
门里门外,当真是两个世界,司法天神即便一身凡衣,那也是风光俊秀,无人能比,加之他身侧威风凛凛的黑色细犬,有如王孙公子莅临一般。
而门内,老实巴交的贫家男子还生着病,面色潮红,乍闻之下,脸上的惊愕怎么都止不住,旁边的七公主有些恼怒,却说不出话来。
本来想回身讨杯水酒但目睹了这一场伦理大戏的谭某人:他这什么今天的鬼运气?!
谭昭刚要转身脚底抹油溜走,溜光水滑的狗大爷就冲了过来,差点把他的马都给惊着了。
狗哥你悠着点!
哮天犬已经收了气势,这凡间的马就是不禁吓,它咧着舌头,猩红的,似乎下一刻就要冲上来,那边的七公主见了,立刻高呼一声:公子,快走!
然后下一刻,她就看见二哥家那谁也不认的哮天犬被个凡人摸了头,甚至好像还有点享受?!
狗哥最近还好不?我这赶着回城了,就
谭昭被条狗顶着到了杨二郎面前,他讪讪地伸出爪子摇了摇:这真是巧合,巧合,杨兄你还有家事,我就
七公主已是觉得人间玄幻了,这天底下居然有人敢同司法天君称兄道弟,这是何等的胆魄啊!但回过头来一想,她就觉得不对味了:你们,居然是一伙的!
她气得很,怀里宝贝的二十两银子立刻像丢垃圾一样地丢了过来:把我的布还给我!拿走你的臭钱!
后头是狗大爷,谭昭怕踩到狗,便没躲,却未料斜里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轻巧就接住了钱,脸色已是风雨将至:小七,这就是你对人的态度吗?
话都已出口,七公主的态度变得坚决起来:二哥,你走吧,我是不会回去的,那家里冷冰冰的,我现在很好,比从前都好。
好?杨戬脸上的嘲讽都快要实质化了,这叫好?这男人无用到这个地步,竟要你抛头露面织布去卖钱给他看病,还好?
毕竟是看着长大的妹子,杨戬也不想对方行将踏错。
他们这位玉帝陛下,看着慈眉和善,骨子里却是个面子大过天的人,从他的母亲瑶姬到妹妹杨婵,只要损伤了所谓颜面,出手从不容情。
董永被说得哑口无言,他确实无用,给不了娘子殷实的生活,他讷讷喊了一声:娘子。
不,相公你很好,我现在虽然粗茶淡饭,却过得非常开心。七公主感觉到相公的动摇,立刻表明决心。
言尽于此,你心中应当有数,我再给你三日的时间,三日过后,你该明白的。
说罢,到底没进小茅屋,带着细犬扬长而去。
到最后,谭昭的还布任务还是阴差阳错地完成了,人杨姑娘不肯要他的臭钱,他又不是钱多烧手,送还了布骑上马就走了。
走到村口,就看到了身姿挺拔的杨二郎。
舍妹无礼
那跟你又有什么关系!快别说了,我都快饿死了,这地方连个像样的食肆都没有,哎。谭昭摆了摆手,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
哮天犬一听,也有些颓,板正的天君站在中间,觉得自己有些格格不入。
你就没什么想说的?
谭昭摇了摇头:没有,我只是觉得太巧了。不过杨二郎果然是光风霁月的君子啊,做不了拆散姻缘的坏人。
杨戬感叹道:是啊,太巧了。其实他也心中明白,这三日并没有任何的用处,小七已一条道走到黑,若无意外,三日后他就要行非常手段了。
有时候,他也觉得天庭呆着挺无趣的。
谭昭是独自一人回到确州城的,人杨二郎显然还有事要做,他跟着算什么啊。
这初夏将至,集市上的果子也变得多了起来,谭昭先去还了马,饶有兴致地买了些果子带回去,一部分给小祖宗当饭吃,另一部分就用来凑各种果酒。
当然,他先去李婶子那儿说了一声,这才回到缘居。
进了屋,套上阵法,谭昭就将三只小可爱释放了出来。这个世界灵力充沛,三只小可爱也能松快一些,只是出了这宅子,藏得好些,毕竟怀璧其罪的道理,他比谁都懂。
小祖宗性子惫懒得紧,最是喜欢趴在和氏璧身上飞来飞去,阿和性子好,竟也非常配合,有时候被阿曜和小七撞得晕来晕去,气得小祖宗分分钟掏风狸杖。
去玩吧,乖啦。
因为怕人鬼侦探少年团上门,小祖宗最近一直是留守风狸,报酬是每日新鲜的果子,这世界灵气充裕,连寻常果子都非常好吃,风狸最是喜欢红彤彤的小李子。
晚间吃过饭,谭昭逗着小可爱们,吃着爽脆的甜瓜,孤家寡人的生活,过得那叫一个潇洒自在。
不过大概老天爷都看不下去,外头忽然就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
今夜无风,上弦月,弯弯的一枚挂在天边若隐若现,谭昭让三只小可爱回来,起身去开门。
谁啊,大晚上还
撤去阵法一开门,嚯,好重的血腥气啊。
陆大哥,救命啊!
谭昭神色警惕,嘴下倒是不留情:救什么命,你不早就鬼了吗?
秦官宝现在鬼身都飘摇,虚弱得一戳就散,谭昭将鬼往院内一丢,秦少年这才又有了说话的力气:陆大哥,小心啊!
这是一只妖,谭昭非常确定,空气里的妖气几乎与血腥气不相上下,这还是一只手上沾了不少人命的妖。
远处猩红斑驳,有一浑身浴血的少年剑客持剑而立,虽已是强弩之末,却仍是半分未退。
沉香呢?
被抓了,我和小苏道长去救他,却没想到碰上了这个杀星他,这究竟是什么东西啊!
谭昭捞了一把风狸:小祖宗,照顾好他,别散了就成!
风狸抱着果子唧了一声,秦官宝看到掌心大点的呜咽小兽,觉得自己可能真的药丸。
而就在风狸落地的刹那,忽然有一道强劲的妖气打了过来,秦官宝立刻抱头鼠窜,想象中的撕裂却并没有到来。
他睁开眼睛,然后人,鬼不如兽啊。
难怪人叫小祖宗呢,这可真是位祖宗啊:祖宗,救命啊!
与此同时,那边持剑的少年剑客已经坚持不住了,可他不能退,这周围全是普通百姓,他这一退,就是数百性命。
不能退。
一片血色中,他感觉到旁边有人走来,他想让人赶紧走,却是一道带着安抚的声音响起:放心,不会有事的。
第196章 人间春色早(十一)
剑客的剑,少年的手在抖, 握着的剑却非常稳, 这是一个合格的剑客。
谭昭手里也提着一柄剑, 却并非小青鱼赠送给他的那把,对付妖邪, 凡铁利刃其实更好,毕竟碎了也不心疼。
这柄剑还是他最近闲来无事自己锻造的,用的也是寻常凡铁, 要说唯一的特别之处, 就是加入了一缕功德之力和一丝和氏璧气息。
剑出鞘, 旁边的少年剑客立刻敏感地抬头看过来。
谭昭露出一个得体的笑容,腥热的风近前, 他立刻裹着少年剑客一个大后退, 将人丢进宅子里后, 利落地将阵法锁上, 一剑便迎了上去。
小苏道长,你没事吧?
少年剑客现在就是一个血人, 秦官宝只是一只普通鬼, 他并不能触碰实物, 自然也做不到替人检查伤势, 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祖宗大爷, 你说可怎么办啊?
风狸人性化地翻了个白眼,感受到阵法的封锁,它已经将风狸杖收了回去, 它几个跳跃进了屋,不一会儿就抱着个瓷瓶出来了。
秦官宝眼睁睁看着巴掌大的小兽嫌弃地一脚踩在小苏道长少有没有沾染血迹的地方,准备地将瓷瓶里的药丸投射进了小苏道长,然后小脚一踩肚子,药就顺着喉咙下去了。
特么还能这样?这是一只狠角色啊。
秦官宝乍然放松下来,只觉得整个鬼身都晕晕乎乎的,他勉强支撑起来,有些担忧地问道:祖宗大爷,陆大哥不会有事吧?
唧唧!想太多!
听不懂,罢辽。
外面,腥臭的妖气冲天,谭昭怕影响到周边,特意在周边布了个简陋的阵法,这才提剑斩妖。
这妖显然已经失了理智,吞噬了大量的血肉,它的理智也被其主宰,红色的瞳孔就像妖冶的血月一样挂在半空中,谭昭一时锁定不了它的本体,故而并未使出全力。
却没想到这妖非常狡猾,见他收着打,居然开始冲撞旁边的阵法。
这随意布下的阵法简陋得可以,就是寻常的小妖怪都能破了,谭昭眼见此,便不再留手。
平和中正的剑气倾泄而出,与空气中的灵力相应和,谭昭打从来到这个世界,便没有出过手,他这才发现身处灵气充裕的世界,出剑是多么的爽快。
血妖在冲天的剑气之下,发出了不甘的咆哮声,说实话这天儿乌漆嘛黑的,谭昭也不是正统的捉妖师,还真分不清这妖的品种。
他心想,要不砍了算了?
下一刻,一声浑厚裹挟着灵力的犬吠自天边而来,谭昭一抬头,眼睁睁看着一条熟悉的黑色细犬从天而降,落地后,就着皙白的月色,缓缓变成了一条两层楼那么高的白色细犬。
夭寿了!杨兄你家狗褪色了!
谭昭觉得自己还是非常稳的,他的剑还握得好好的,甚至表情也非常淡定。
他淡定地持剑站在一旁,看着巨大化的白色细犬英姿勃发,一口将妖物拦腰咬断,那咬合力,真不亚于鲨鱼猛兽了。
谭昭:所以,是真的成精了吧。
哮天犬原本是被主人吩咐看守三公主的,这夜刚饱餐了一顿,他卧在云端剔牙呢,就闻到西方有一股浓烈的妖气弥漫。
这股妖气之中,还带着股奇特的力量,它想了想便决定来看看。
这一到,它就觉得大事不妙,失了智的妖若是为祸人间,那是要找主人算账的,哮天犬也顾不上掩藏,匆忙恢复原形将血妖制服。
血妖被制服,周围的腥臭也渐渐褪去,它刚要叼着血妖离开,转头就对上了一双清澈又明亮的大眼睛。
它忍不住眨巴眨巴了一下自己的狗眼,吧嗒一声,是血妖掉在地上,捡都捡不起来的声音。
呜呜呜呜,主人,它好像又闯祸了!
卧槽这姓陆的,怎么哪哪都有他啊!
血妖乍然得了自由,开心得像个三百斤的大胖子,只可惜它还没跑,就被一柄剑横在了地上。
狗哥,晚上好呀~
狗哥表示一点儿也不好,威风凛凛的白色细犬在月光下更显圣洁,表情却可怜得跟闯了祸的哈士奇一样,着实是让人忍俊不禁。
狗哥你上次还不说,这回总该开口说句话了吧?
哮天犬终于嗷地一声,再度变回了溜光水滑的黑色细犬,那黑得完美融入夜色,让谭某人非常好奇毛色变化的原理在哪儿。
有没有捆缚这东西的东西?
狗哥非常高冷,即便闯了祸,也还是不愿意开口说话,本着破罐子破摔的原则,它狗头一昂,拒不合作。
不过高傲没一会儿,它就低下狗头,狠狠踩了一脚地上的血妖,血妖肉眼可见的缩小,变成了红彤彤的一坨,随后再度被黑犬叼在嘴里。
谭昭还没说话呢,它就飞起来,转眼就消失在了空中。
狗哥你真是性情中狗啊。
谭昭赞叹了一句,不过话又说回来,能豢养如此厉害的细犬,杨二郎到底是什么人啊?修仙世家?还是妖界大佬?抑或是不出世的隐士高人?
这么说起来,杨家妹子跟那贫家董永,差距是有那么一些大了,至少比话本里的丞相女儿和酸腐书生来得大。
摆了个清洁阵法,天上的残月已经挂在了正当空,谭昭提着剑往回走,一进门就看到自家小祖宗正睥睨四方、指点江山呢。
见他毫发无伤的回来,风狸挺了挺不算宽广的胸膛,等待着便宜主人的称赞。
谭昭立刻表扬道:小祖宗不愧厉害,噢哟,还给喂了药,不错不错,今天得了新果子还冰在后院的井水里
这不,话还未说完呢,兽就没了。
谭昭将躺在地上被残忍对待过的少年剑客扶进屋,给人换了身衣服,伤口包扎好,这才回头寻秦官宝问个明白。
说吧。谭昭舒展着身姿坐在廊下,一点点细细擦拭着染了妖气的铁剑。
秦官宝就有些怂,但他也不敢不说啊,再说刘沉香被抓,也有他的责任在,遂立刻道:其实,事情要从三天前说起。
那就长话短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