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炸发生于海里,由远及近的隆隆声裹挟着巨浪奔腾,顷刻就将杨立露冲离江西雁百米开外。包裹杨立露的黑藻拉扯至极致,又一阵余浪袭来,黑藻绷断,她在海里上下颠倒地摇晃,不知道漂到了哪里,依稀看到一簇绿色的荧光。
  还没等杨立露反应过来,一张深渊巨口赫然张开,下一秒,全然的黑暗笼罩,竟是什么都看不到了。
  她的身上还有没来得及处理的黑藻碎片,在这深海巨兽的胃囊当中,很快就腐蚀殆尽,当黑色的海藻融进酸水当中,一阵幽蓝色的微光发出,她的处境被照亮了:
  到处都是还没腐蚀完的怪物残骸,腥恶的臭气当中,海草是最先被消化的,其次是血肉,最次是金属和铁器,杨立露捡到了一把还没腐蚀完的剑,突然间幽光消失,黑暗重新笼罩,她只能凭着记忆去刺……
  结果一点用也没有。
  大剑完全锈了,钝得根本无法刺入皮肤,她在混合着腐臭的腥气当中仔仔细细地找寻,拨开一团又一团不知名的粘稠,任何能够帮助她离开的东西也没有。
  来时的洞口狭窄,根本有来无回,偶尔掉下尚有生气的怪物,剧烈的挣扎停止得很快,都在这浓烈的酸水当中迅速死去。这液体对杨立露来说并非无害,只是她的身体在腐蚀和生长的两种力量之间来回摇摆,剧痛的刺激之下,她吃力地坐上石块躲避,突然听到一声水滴落入水面的声音。
  “嘀,嗒。”
  白光闪烁。
  和飞羽契约以后,杨立露将他的指骨用绳子穿好,栓在脖子上,在这逼仄的环境当中,红绳被腐蚀,指骨落入水中发着白光,杨立露感觉到后脑一痛。
  她听到了飞羽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因为海里没有影子,他退回到指骨当中,而现在已经伤及本体,“公…主…”
  杨立露把那节小小的指骨握在手里。
  她一定要出去,她一定要出去,飞羽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朋友,她一定要……
  白光渐渐淡了下去,渐渐的,什么反应也没有了。
  杨立露跌坐到地上,粘稠的腐蚀液伤及腿部皮肤,烂肉外翻,溢出黑色的血将伤口缝合,两种力量冲撞,重迭到人的身上变成一种持久而深刻的痛感,但她无暇顾及。
  她只是在想,飞羽跟她说的最后一句话,原话记不清了,大抵是说,要时刻记得那是幻境,不要被幻境当中看到的东西影响,只有江西雁是真的。
  可她现在坐在这里,远离原本生活了二十多年的世界,眼前所谓的“现实”也显得无比荒谬。为什么这里的就是“真”,而幻境当中就是“假”,这一切究竟有什么意义呢?
  没有意义。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怪物进食,又有东西再次被吞入,海藻,野兽,鱼群,有一只被咬掉一半脑袋的怪物活了很久,大概在一个月以后才终于断气,其他的东西,几乎在进入当天就被腐蚀完整,最后在巨大的鸣音之下,变成粘稠的液体滑落进一个小小的洞口,代谢干净。
  或许有一年的时间,杨立露数不清了,她不会死,却也没有什么活着的迹象,在不知道过了多久的某天,一阵巨大的撞击将她所在的囊洞洞穿,露出一个小小的洞口,两只巨大的鱼在深海之中搏斗,一只将另一只的胃囊洞穿,使杨立露漂了出来。
  她顺着河流的走向,被冲刷到下游,越来越亮,越来越安全,也越来越清晰,她被一个老人的渔网捞住,就这样拉上了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