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茹低笑,“去你的,有这么编排儿子的嘛。”
“不过我发现小八对生命是比较淡漠,不太有我们正常人的敬畏。”其实他觉得俩孩子都是,七七也这样,除了自己身边亲近的人,说到别人生死,他们并没有什么太大波澜,不像小孩子的反应。
或者说不像正常人的反应。
而且俩孩子讲故事,似乎也不那么喜欢和睦有爱的,基本都是□□那种,怎么怎么死了,怎么怎么杀了。
尤其小八!
不过他们也没有大惊小怪一定要给孩子怎么改,就暗中观察顺其自然,觉得孩子没有什么不正常的举动,也就没干涉。
周七七除了比男孩子爬树爬墙掏鸟窝还快,下河游泳可以徒手抓鱼,似乎没啥大问题——也许只是不表现出来而已。
而小八呢,看人家杀猪杀鸡,完全没有表情,一般小孩子都不敢看,胆子大的也是嘴硬,实际心里还是害怕的,可他真的是无动于衷的。
对了,小八曾经用缝衣针解剖过洋辣子!
就是浑身长毛,能蜇人的那种绿虫子,蜇一下就让人起个大疙瘩,又痒又疼!
但是小八就敢拿,因为他说没有汗毛的地方不怕蜇。
他非常非常有耐心的,用缝衣针把那洋辣子的毛,一根根地给挑下去,而挑下去的毛则被他给收起来。
至于用途,那谁知道?
“反正还是你和他谈谈吧。”莫茹觉的这种话题还是父亲聊比较好,她作为妈妈,不管说什么,儿子都会弯着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点头说好。
绝对不惹妈妈生气,这是周明愈给闺女和儿子洗脑的结果,而姐弟俩一致觉得不跟妈妈顶嘴,妈妈说什么就是什么,同意不同意都要笑眯眯的,妈妈就绝对不生气。
好孩子不跟妈斗!
这是他们的人生格言!
莫茹也是真的没脾气。
聊了一会儿,周明愈吃完饭,莫茹收碗筷。
周明愈趁着别人看不见的时候飞快地亲了她一下,笑了笑,就继续去地里忙活。
莫茹把碗筷收回筐里跟大家告辞和别的妇女一起回家。
她到了路口往家走的时候,一个人追上她,“莫茹。”
莫茹回头看,见是一个知青,她并不认识。
村里来的知青太多,女的因为她安排过工作能叫出几个名字,男的除了林绍禹是旧识,大部分她并没有留心。
说实话,她虽然有亲和力,却也不是多喜欢和人打成一片的,村里这么多人,她其实也不是全都很熟。尤其是那些年纪大的老太太,一年到头说不上两句话的,还真是分不清。
知青,尤其是男知青,差不多也这样情况。
张红兵知道这个劳模长得俊俏,但是还从没有这样近距离看过呢,在秋日明亮的阳光里,她居然美的没有瑕疵。
几乎没有人能经得起阳光的检验,一般的人都是在月光和灯光里格外美,阳光会放大他们的缺点。
可眼前这个女人,居然是例外!
他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甚至有些晃眼。
“你有事?”莫茹问了一句,有些不乐意搭理。
说实话她和男知青还真是没有什么好搭理的,不管是工作还是生活,都问不到她头上。
别说男知青,就算村里的男人,其实也没有非得和她说话的理由。
当然,熟悉了,出于礼貌,大家是要打招呼。
现在么,她和这个知青不熟。
“那个……我想提醒你个事儿。”他话到嘴边改了。
莫茹只看着他,示意他说完。
张红兵咽了口唾沫,“就是……你,你要小心点。”
莫茹蹙眉,“小心什么?”
谁活腻歪了?
“我看着有不要脸的女知青勾搭……周明愈!”他原本是和金光明商量好的,他追上来质问莫茹,你干嘛不好好管着你男人,都结婚了还勾三搭四,女知青是他能勾搭的吗?不过看着莫茹,他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地就改了话题。
语气不能太冲,得罪她可没好果子吃,他这样告诉自己。
莫茹笑起来,不管张红兵出于什么原因来说这话,她都没好印象。
不管怎么回答都让人觉得膈应,莫茹淡淡道:“下一次要是看到,麻烦你直接告到大队去,在先锋大队没有谁的错误不能拿到大队开会说,也没有谁是不受社员们的监督。”
说完她也没有再搭理张红兵,转身就回家去。
怎么那么膈应人呢。
莫茹根本一点都不怀疑周明愈,她都不必说什么我对小五哥有信心,连想都没有想过会有什么。
纯粹扯淡!
她没当回事,但是有人当回事了。
有人开始有事没事“偶遇”周明愈,或者找他告状诉苦,想让他给撑腰解决知青内部的矛盾,或者表示自己原来家乡甚是寂寞思念,或者自己大好前途却一片黯淡不知道何去何从,觉得他是个有思想有文化和她水平对等的青年想让他给拿个主意……不过周明愈压根没给她们机会,从阚燕儿和何敏等人身上他已经历练出非常敏锐的洞察力。就算人家看上的不是他这个人,那也绝对会看上他在先锋大队和公社说得上话这个好处。更何况如今年近三十,比起当年的毛头小子,更加成熟稳重,格外吸引十八/九少女的注意呢。
可惜他绝对不跟女知青私下里接触,不管是在地里干活儿还是走在路上。
有一次他独自一人从县里回来,就被一个女知青在村外的路上拦着要汇报思想。
他直接冷了脸,扔下一句,“汇报思想找m主席!”
生产队每天都有例行公事的早请示晚汇报,难道不够你汇报的?不够的话就加倍,让你单独汇报!
关小黑屋!
他连女知青的模样都没看清就蹬着自行车走了,把那女知青骚得满脸通红。
还有人找他主持公道,比如在知青点被排挤受委屈,想跟他哭诉哭诉让他怜香惜玉以后给撑腰。
周明愈也根本不给她们说话的机会。
有事?
有事找干部。
汇报思想?
找m主席!
这么一弄,先锋大队的女知青私底下也流传着周明愈真的是个二愣子,别看现在人模人样的,其实一点都不解风情,愣得很,真是白瞎那么一个人。
三队四队倒是有干部帮知青调换工作多记工分的,可惜很快就被人举报到大队。大队革委会开了集体会议,把干部和走后门的知青直接点名批评,批评以后全都当普通社员对待,跟着下地上工,没的优待。
这么一弄,谁也不敢再给人开后门,就怕把自己的好处也给弄没了。
先锋大队老实了,别的大队却没这样的魄力。
从其他大队传来不少八卦,甚至有人给女知青住的宿舍起外号叫什么,影响极为恶劣。虽然有个别的作风不好,可绝大多数还是自尊自爱的年轻人,也被连累抹黑,气得她们跑到公社告状,要求恢复清白。
相玉亭觉得这是很严重的事故,就把周明愈和莫茹等贫协代表叫去开会,大家一起想办法。
周明愈倒也不吝啬出主意,但是有些话不能在明面上说。
他私下给相玉亭和柳红旗建议,“两位主任,我约莫地听说这个下乡至少要待个七八年甚至十来年吧?”
柳红旗道:“也没有政策说多长时间,有人说可能就一两年,不过我看够呛,起码得五年打底的。”
上头没有任何领导和文件说到让知青回城。
相玉亭也同意,“说不定以后也没机会回城,不是说了么,要精简城市人口,城市人口压力太大,供应粮不够,大学和工厂塞不下那么多人,只能让他们下乡。就算以后工厂会招工,每年也有新毕业的学生,根本轮不到下乡的这六届。”
这么一想,他们也觉得这六届中学生太可怜,闹完了往农村一放,大学无门,工厂不招,等大学和工厂再招的时候,肯定也是招应届毕业生,不可能再招收他们这些已经下放的。
相玉亭甚至觉得他们就是被精简人口到农村扎根的,不可能再回城。
周明愈是建议,他们能拟定一个章程,规范一下知青们的婚姻问题。
“两位主任,要是不能回城,那没的说,知青和社员们结婚也就一辈子在村里过。可如果、我是说万一到时候知青能回城呢?随着我们经济发展,城市扩建,知青又可以回城,那知青和社员结合的家庭怎么办?”周明愈给他们提假设。
柳红旗道:“要真……能回去的话,那是不是就跟着父亲走?男知青带着家庭回归?女知青就留在这里?”
相玉亭摇头,“要让男知青带着家庭进城,女知青留在这里,那女知青还不得抗-议,这样不公平。”
虽然不公平的事情很多,但是不能这样明显地不公平。
“我觉得如果要回,肯定是男女都回。但是家属进城可没那么容易,必须得有一定的官职,军官和机关干部都一样。”
相玉亭这么一说,柳红旗也明白,据说这几次下乡一共有几百万上千万的知青,到时候都回城,然后再带回去一倍的人口,那肯定不行。
城市也消化不了那么多人口,且农村的人口要去了那么多,谁来种地?
所以客观来说,估计就是知青回城,家庭破碎。
他们根本没想过知青如果有回城机会,还会心甘情愿留在农村的,就算有那也是少数,绝大部分,肯定是宁愿抛弃家庭也要回去的。
毕竟对他们来说,下乡是耻辱,是痛苦,农村的家庭也是暂时的栖息地,一旦有机会飞回去,怎么可能还带着这个疮疤?
绝对不会!
那么就需要他们做干部的未雨绸缪了。
他们看向周明愈,觉得这小子去过首都见了不少世面,认识很多人,说不定也打听到了一些他们没有的消息呢。
“明愈,你要是知道什么,也别藏着掖着,反正咱们也不是外人。”
他们是真不当周明愈是外人,这一次两人没有被搞翻,还得继续在革委会担任要职,很多程度就是周明愈的帮衬。
周明愈道:“两位主任,我猜呢差不多得八-九年或者十来年的样子,万一回城肯定也是哪里来回哪里去,在农村组建的家庭是不可能跟着去的。这样到时候免不得要有不少家庭破碎,实在是不美。咱们不如规定一下,知青们自由婚配,咱们不管,但是如果知青和社员结合的话,就要签保证书,保证以后如果能够回城,也要留在乡下,不会做出抛弃家庭的事情。”
他这个主意,其实也是间接地给知青们一个希望。
毕竟现在的知青,都心头绝望,觉得没有机会回城,他们是被抛弃的一代,很可能到死也回不去。
那很多人破罐子破摔,或者为了在这里过的舒服点,有人照顾自己,他们就会选择成家。
可一旦机会来临,他们也会毫不犹豫地抛弃家庭离开。
如果有一个希望,哪怕渺茫,却也能给他们支撑,让他们相信,一定可以回城。
这也算先打预防针,要是在知道十年左右可以回城的情况下还想在乡下跟社员结婚的,那就要做好以后也不能随便抛弃家庭的举动。
否则,也回不了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