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手臂架着她,把她拖入了地底,当大地合拢,一切光芒消失了,黑暗如海水一样包围着自己,密不透风。
渐渐,黑暗之中,忽地显现出了一抹光亮,这股光很微弱,透着莹莹的蓝光。
手臂都消失了,如幻影的泡沫,纷纷散落。她发现自己立在黑暗的中央,正前方,背对着她,站着一个荒凉而孤寂的身影。
它的长发如雪一样,铺满了黑暗的空间。
它的背影是如此孤寂苍老、仿佛见证了世代历史的变迁和帝国更替,这些银色的发丝如星辰闪烁,在黑暗中凸显成高耸入云的塔楼形状,又忽地变成了雄伟的城墙,它们满怀帝王的希望被建造,紧接着如雪花般倒塌,在风中变成了废墟。所有的历史于时间的长河中如此不值一提,无论是怎样的天长地久、轰轰烈烈,倒塌起来,都一样的触目惊心而悄无声息。
唐原本以为黑暗是单调的、苍凉的,没想到这地底的黑暗之中,竟然有如此多的颜色,点滴之间便是一世界。
这个身影缓缓转过身来,拨开重重堆叠的发丝,露出一张古怪诡异的面孔,没有鼻子,没有嘴巴,没有眼睛,空白的像是一张纸,但这张脸又如同一千张脸,不停变化。
心中有声音在默念,【德鲁伊,万物之源】
有温柔的吻落在自己的脸颊上。
唐偏过头,是一道半透明的影子,银灰色的长发,精致的五官,这是她自己——艾尔莎。
“这里是哪里?”
“这里是黄昏之境。”艾尔莎抚摸着唐的脸,温柔的说道,“这一段旅程已经告终,你该回去了。”
和数千年前已经死去的人对话,是一种相当诡异又奇妙的体验。
“我究竟是谁?”唐第一次困惑起来,“为什么我会来到这个世界?如果我是你,为何我生长在地球?”
“一切世界都是德鲁伊的梦。不同的梦境漂浮在宇宙中央,它安歇时,我们的灵魂才有归依。你是生活在不同梦境中的我,原谅我的任性,将你召唤到这个世界,”艾尔莎将额头抵在她的额头上,亲吻着唐的嘴唇和脸颊,“我们的血液里始终流淌着德鲁伊的血脉,同属于德鲁伊。去完成我们未完成的执念吧,遵从自己的内心!我永远在你的身边!”
黑暗的世界一瞬间破裂开来。
无数白光出现。
空间急速旋转,她看见艾尔莎乖巧地回到德鲁伊身边,德鲁伊的手放在她的肩膀上,银发将她缠绕住。他们拥抱在一起,一同沉入永恒的睡眠当中。
她一直在追寻真相,而现在,真相就这么摆在眼前,没有任何遮掩。
晶莹的泪水顺着可爱的脸庞滑落,一滴滴消融在这庞大的黑暗中。
耳边传来絮絮叨叨的声音,某种温热的东西放在自己的额头和眼睛上,唐发现自己能感觉到双手了。手和脚恢复了直觉,她像一架冰冷僵硬的机器,正缓慢的重新运转起来。所有的感官被放大:光线落在脸上那种似有似无的重量、不值一提却鲜明的热度、指尖触碰到柔软天鹅绒的触感、有什么轻快从唇上划过。
缓慢且坚定,她睁开了眼睛。
在阳光的刺激下,眼眶立刻泛出了泪水了。借着泪水的过渡,她才终于看清一切。
世界又回到了她的眼前。
精灵族的遗地,她又回来了!
唐立刻弹坐而起,迫不及待四顾,阿撒兹勒正坐在床头,背靠着床栏,漆黑的长发如夜色散落,柔顺如绸缎。
她眼中闪烁着烛火一样明亮的光彩,当看到阿撒兹勒,仿佛失去了语言能力,喉咙里像地宫中冰冷的石像鬼一样沉寂。
激动、兴奋、悲伤、酸涩——种种复杂的情感在心中悸动,然后又变成了诡异的沉默。
阿撒兹勒正抱着一罐子蓝莓很专心的吃。
看到唐醒来了,他这才抬头轻轻扫了一眼,深蓝色的浆果夹在冰白的指尖,动作一顿,继续偏过头,一颗颗往嘴里送。
唐揉了揉眼睛,立刻张牙舞爪冲过去,钻进他怀里,想把这破蓝莓挤走。
阿撒兹勒忽然飞了起来,躲到一边,怀里牢牢抱着蓝莓罐,“呐,我才刚开始吃。”
她仿佛见了鬼。
唐只好有点委屈的抱着小毛毯,上一世的爱恨纠葛,说沉重不算沉重,说轻也不算轻。她的脑海里酝酿了千言万语,没想到他的反应如此平静,立刻有些失望的仰躺在天鹅绒上,四仰八叉。
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一晃,一晃。
“我看到了那些历史,”唐咬着嘴唇,“赫尔维西、艾尔莎、德鲁伊……我都知道了。”
阿撒兹勒嗯了一声,目光漫不经心看着窗外。
唐歪过脑袋,瞳孔里倒映出他完美的侧脸,跨越了数千年的时光,又重新相遇,如果这家伙能放下手里的蓝莓,她恐怕内心会好受一些,可看到这家伙专心吃的样子,她反而生不出气,心中那种越过了洪荒的巨大痛楚也消散了许多。
唐把手背盖在眼睛上,心里是又悲伤又气又好笑,“阿撒兹勒,你就是,赫尔维西,对吗?”
一颗冰冰凉凉的蓝莓忽然被塞到了她的嘴里。
唐一愣,耳边,就听到阿撒兹勒那冰冷妖异的声线,暗沉沉的响起。
“你一直,违背了我的协议呢,恶魔有帐必还、欠账必追,为了追这份被欺骗的交易,我等了上千年,你该怎么还呢?”幽绿的眸子凝视着他,阿撒兹勒手捏起一只蓝莓,附身,按进她唇中,指尖仍然停留在她的唇畔上,温柔摩挲,“小知更鸟,把我扔下了这么久,真是不公平呐。”
唐怔怔望着他,“我自杀后,深渊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你会变成一条普通的黑龙恶魔?”
阿撒兹勒眨了眨眼,用轻飘飘漫不经心的语气道,“他进攻了神界,手刃了埃尔普索。”
“然后呢?”唐紧抓着他的手,“他活下来了吗?后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冰凉的手捏住她的脖子,阿撒兹勒将口中的蓝莓渡至她唇中,声音淡漠缥缈如羽毛,“我就在你面前,亲爱的小知更鸟,现在,是你和我的时间,我不想被任何人打扰,无论是赫尔还是艾尔莎。”
他想跟她说,上一个轮回里,他在结束完征战之后自杀了,就在她被德鲁伊吞噬的地点,选择了陨落,因为他坚信她会在下一个轮回里等他。可这是他永远不会告诉她的真相。
七神隐匿,魔神陨落,她就算是猜,也该猜到啊!眼前这个恶魔背负了无数痛苦和战火、横穿茫茫时空和人海,终于来到她身边,为什么还要考虑哪些已经过去的事情?
“抱歉,我来晚了。”唐认真的说。
一条冰凉的东西,忽地缠出了她的小腿。
唐一惊,立刻蹬开毛毯一看,只见一条细黑的藤蔓状触手,从阿撒兹勒的身上蔓延而出,如蛇一样,一圈圈缠住了她的腿。
阿撒兹勒的微笑诡秘莫测,“所以,作为违背协议的处罚,我想要一点点的小报酬。”
他轻轻抛起一枚蓝莓,另一条半透明的触手忽地在空中浮现,闪电般一卷,将蓝莓接住,继而冲向唐叶。
前所未有的恐惧和刺激包围着她。
唐觉得裙子有点异样,说不出来是难受还是害怕,这两条触手已经卷了上去,将蓝莓卷入了某处。
唐下意识发出一声尖叫,此刻,阿撒兹勒正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将一颗一颗蓝莓相继抛向空中,而这些触手就这么重复着:接蓝莓—卷入这个过程。她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他则默默地站立在一侧,欣赏着她现在的模样,欣赏她慌乱失措的表情、晶莹剔透的皮肤和美好的腰线。
她的小鸽乳微微摇晃,如一滩水一样柔软;她的银灰色长发又密又柔顺,贴着她的后背和肩膀,被汗水打湿。她身上带着醋栗和风信子的香味,一双红通通的眼睛委屈的不得了。
“阿撒兹勒,求你了。”唐求饶道。她感觉到还有冰凉的东西停留在某处,不安的扭动,有什么柔软的东西已经寸寸逼近,她吓得尖叫道,“我发誓,绝不会,绝不会再那么任性,不会再违背任何协议。我承认,我爱你!”
阿撒兹勒捧起她的脸,衔着一枚蓝莓,吻入她唇齿里,轻笑,“老老实实说出来有这么难吗?这份报酬,我收下了。”说着,将她揽入怀中。
她的指甲无意识在他后背划出长道,几乎将脊背仰成弧线。
绚烂的白光在眼前浮现,意识渐渐的涣散。饱胀和充实感让她喜悦的想哭泣,但此刻,她更想把这些刺眼的蓝莓统统都嚼烂吞下去。
这家伙,她真是,再也没办法直视蓝莓了!
第168章 夜罚人的春天
一切归于寂静。
她梦见自己在德鲁伊的数千只手臂中沉睡,又到了兰诺帝国富丽堂皇的宫殿中,瑰丽的钻石水晶吊灯在大理石地板洒落千万道破碎的光辉半点,最后看见阿撒兹勒躺在她身边,他们像两条鱼,互相围成一个圆圈。她呼唤阿撒兹勒的名字,他睁开眼,一只眼是银色的,一只眼是墨绿的。
即使在深沉的梦里,她依然能感受到他的怀抱。
恩雅担心的要命,端着银盘在,门外等候,当唐推开门,她几乎整个人都快扑到了唐身上。
“大人,您身体如何?是否感到不适?”
“恩雅,”唐揉了揉脑袋,“我们在镜中消失了多久?”
“一天。可您足足昏迷了两天。”恩雅焦急又担心。
竟然才过了一天他们就出来了吗?可在那个镜中世界,她仿佛过了数年。
当她抵达客厅时,阿撒兹勒正在和精灵族的维克多长老交谈。她还没忘记,这个维克多长老是怎么给她摆了一场鸿门宴。显然,为了应付精灵族花哨又骚包的会客风格,阿撒兹勒特地穿着披着长长黑羽的外衣,额头戴着镶嵌红宝石的丝绸额带。
“希望光阴之镜没有让您受到惊扰,”维克多冲她说。
唐颔首,告诉他她已经做好了复苏精灵树的准备。
维克多大惊,所有的白袍长老都簇拥上前,“您是说,您现在就要复苏精灵树?”
唐点了点头,让阿撒兹勒挽着自己的胳膊。精灵树被保护的很好,即使它已经枯萎,但它周边精美的雕塑、华丽宏伟的精灵建筑无可否认。三层雪白的高墙环绕着精灵树,像是守卫着珍宝的牢笼。墙上雕刻着上个世纪流传下来的诗文。
她一边走,一边小声问,“你早上在和维克多谈论什么?”
阿撒兹勒薄唇上翘,优雅地微笑道,“顺手做点商人的生意。”
“生意做成了吗?”她戏谑的问。
阿撒兹勒忽地低下头,冰凉的呼吸喷在她耳朵里,“还需要夫人施以援手。”
唐红着脸咳嗽了一声。
穿过三道白墙,小精灵们飞出来,撒下鲜花,铺满了前进的道路。这些小精灵专门守护精灵树,除了腰间的飘带,什么都没穿,全身用特殊的颜料绘着瑰丽的图画。
正中央坐落着一颗衰竭的枯树,枯树前方摆着狮鹫和狮身蝎尾形状的雕塑,众人翘首以待。
想不到数千年前旺盛茂密的精灵树竟然变成了这种样子,即使周边色彩斑斓的装饰,也掩盖不了它浑身的腐烂气息。
“它曾经强盛,如今已经羸弱枯瘦。”恩雅低声对她说,“生命和力量已经离它远去,只剩下腐朽的卷轴和流逝的传说。请您阻止它化为尘土。”
“我会的,”唐拿出破碎的圣瓶,“至少现在,我可以阻止。”
源源不断的白色光芒从她掌心溢出,凝聚到圣瓶中。她漂浮了起来,周围莹莹点点,口中静念【生灵万物,皆为吾驭】,一束强盛的白光从圣瓶中散发出来。
清澈、带着银色光点的泉水,凭空从圣瓶中源源不断的流淌而出。
这颗数千年没有被浇灌的精灵树,粗糙干枯的枝丫刚接触到泉水,宛如沙漠里独自行走即将渴死的旅客终于品尝到了甘霖,绿色的嫩芽从蜕皮的树干上纷纷冒出,瘦矮的树身渐渐恢复成原状,重新散发出旺盛的生机。
精灵们欣喜若狂,不顾往日优雅得体的礼仪,纷纷涌到精灵树边,用手舀起流淌的泉水,送到口中,一阵阵欢呼。
白袍子们纷纷跪了下来,虔诚叩首,维克多眼中已经有了泪花,激动道,“复生了!真的复生了!感谢您!”
圣歌响了起来,衰竭了千年的精灵树重返生机,难言的激动在每个精灵的心中流转。
“旺盛的生命泉水可以唤醒一切,”唐忽地一拍脑袋,“我想起来了,这么说来,影魔和夜罚人他们也有救了!”
阿撒兹勒笑眯眯看着这一切,琢磨着这么个大忙,得索要多少报酬合适。他取出时空手镯,将石化的众人挨个仍进泉水里。
接触到了泉水之后,石化僵硬的身躯开始一寸寸恢复了生命和颜色。最先醒过来的是镰伤。只见镰伤跪坐在水池里,揉开双眼,惊叫道,“该死?我怎么在这里?刚刚的古兽呢?我还在决战!”
陷入石化中的人会持续沉浸在幻觉中,现在,幻觉破碎,镰伤只看到自己浑身赤裸的坐在水池子中,薄薄的裙子被水打湿,露出她平坦还没发育的小胸。
唐赶紧把自己的披风解开披在镰伤身上,镰伤一拍胸口,“我们男人不计较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