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骤然冷了下来。
齐天佑的脚步停住,刀刻般俊美的五官,散发出威震天下的冰冷之气,一字一句,森寒无比:“好大的胆子——她的婚事,你做不得主!”
就算她现在躲着不见他,她也是当朝太子妃,是他唯一承认的妻,决不允许旁人觊觎!
“殿下何来此言?”就像是一拳打进了棉花里,邹无极轻轻一笑,是不分性别、惊心动魄的魅惑,“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也只是遵从罢了。倒是殿下,拜天拜地,却独独漏了她的父母,这样的婚礼,也能作数?”
两人却都心知肚明,大婚那天她逃了出来,按规矩来说,没有进行到最后一步,算不上成婚。
外人虽然知道婚礼当天发生了意外,却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无人敢质疑。宾客们意在讨好齐天佑,根本不关心这档子事。
可邹无极偏偏就是那个助唐欣逃脱的人。他话里暗示的未成婚,一是因为盗圣没到场,二是她逃婚了。
“呵……一面之词。”齐天佑认定上次的婚礼是作数的,他牵着她的手拜了天地,她也没有任何反驳。若此人还是死缠烂打,大不了再给她一个更盛大的婚礼,洞房花烛夜,让他在殿外好生听着。
此人对她用情之深,眼皮子不眨的拿出了万两银子……她可以靠自己,可以靠别人,偏偏就是不想靠他解决问题是么?
两人的光在空中交汇,刹那间,冰冷的杀气铺散开来。
邹无极此次是受了盗圣之命,心有底气,从容之中,眸光透着些许锋利。
齐天佑压抑着薄怒,最后冷冷拂袖转身:“本殿会亲自问个究竟。”
偌大的御膳房中,唐欣干完了手头上的活计,自己搬了张小板凳儿,给白小雨择菜:“你们还真是够辛苦的,又到了早膳的时间……什么时候才换班哪?”
她准备趁换班的时间去看看,围墙边上的守卫是不是也正好换下,不然今天怕是走不出去。
“快了快了。”白小雨笑着道,“这次送过去的菜好像有效果,没被端回来,小安子,你是怎么知道殿下喜欢吃什么的?”
“嗯……”唐欣噎了一下,面色复杂,“平日里观察过呗,你也知道,我们这些各宫里做奴才的,总得看主人脸色行事,主人的喜好,那肯定是要多多注意的。”
“你竟然是东宫里当差的?”白小雨惊呼一声,“那我怎么从没见过你?”
唐欣觉得再说下去得掉马甲了,轻咳一声:“东宫里当差的那么多人,我又不常往这儿走,你平日里记性不好,不眼熟也是正常的。”
“那倒是,我记性确实不怎么好……”白小雨傻笑,“谢谢你连夜帮我们干活儿,这里还有各宫里送来的剩菜,我捡了几盘没动过的热着,本来那才是给我们吃的……我们自己弄了点食材自己吃的事,你别外传哈。”
“知道。”唐欣起了身,麻利地用菜刀削起了土豆。
系统:削土豆的时候能不能好好用刀?要是盗圣老人家看见你把他教给你的刀法用在刨皮上,削你两顿算好的。
唐欣:安啦,天色这么早,人都还没起床呢,更别说来御膳房。再说师父已经出宫了,我别说削个土豆儿,就算在这儿偷吃山珍海味,也不会有人知道……
就在此时,安静的宫道上传来脚步声,把守在外头给她们放风的小李子脸色一白,猛地推门闯了进来:“不好了!”
唐欣差点把大半个土豆都一刀削了出去。
白小雨尖叫一声,连忙把那些本不应该出现的菜肴藏起来,手脚飞快:“这个时间竟然有外人来?知道是谁吗?来检查的还是找茬儿的?”
“我也不知道,听到脚步声就连忙跑来通知你们了。估计……是例行查看。”小李子气喘吁吁,“别慌别慌,我们也没做什么大不了的,把那些菜收拾一下,该干什么干什么,给他们做做样子。”
白小雨显然应付过千百遍这样的上级检查,立马扯开一袋子白面摊在案板上,还不忘了嘱咐唐欣:“这个时候你也别说你在东宫当差了,免得有人抓你小辫子说你不务正业,别动,好好削你的土豆去……快削完了就赶紧拿到案板上切,记得一定别让那些公公们抓到你偷懒……”
唐欣面色复杂地对着面前的土豆,装作一个普通杂役的样子,低埋着头一刀刀削下去。
以她的内力,此时也听见了外面的脚步声,似乎来的人不少。
皇宫里的规矩就是不一样,来检个查都要出动这么多人的么……
写着“御膳房”三个鎏金大字的牌匾下,大门被人推开。以她的视角,只能看见一双锦靴跨入了门槛,样式竟然有点像是青衣营那些人的。
唐欣暗道自己多心,古代的衣服鞋子花式不多,很多重样儿的,皇宫里那些侍卫什么的都穿这种靴子也说不定。
而后,在突然冰冷的安静中,一片纹着金边的衣袂摆动着,落在了门坎边,刚好在她的视线之内。
唐欣手里的土豆差点滑了出去。
齐天佑?!
她想到自己脸上那层面具,加上昨晚他并未认出自己的经历,强作镇静,飞快弯着腰把削好的土豆放在案板上,成了背对着门口的方向,一本正经地切土豆。
御膳房中还有几个给白小雨打下手的杂役,也纷纷各忙各的,她穿插在其中,倒也不是特别显眼。
系统:喵喵喵喵喵?宿主刚才瞎说什么来着?
唐欣小心翼翼地握着刀柄,目光轻轻向旁边瞟,想学一学握菜刀的正确方式。心想千万别被看出什么来。
“咚咚咚”的切菜声,终于打破了方才平静的僵局。
归一刚想出声让忙碌的那些宫女太监都聚过来,却被齐天佑一眼扫过去,只好挥挥手,“都忙自己的去,殿下不喜生人靠近。”
齐天佑身后,温雅的青衫男子保持着得体的笑容,目光扫过一众厨子杂役,轻笑一声。
唐欣有一种后背灼热的紧迫感,原本切得工工整整的土豆片,被她失手切厚了一块。
莫非是太紧张出现了耳背?为什么她刚才似乎听见了邹无极的一声轻笑?
小太监的背影略显僵硬,但,因为穿着和其他人一模一样的服饰,又是背对着他们,让人看不见表情,若不是仔细观察,看不出任何区别。
归一顿了顿,见太子殿下没开口,便直接问道:“昨晚送膳的那个小安子,是谁?”
唐欣听到这话,倒吸一口凉气,不由得悬起了那颗心。
他们果然是冲自己来的……
白小雨见到东宫里的人,心里便咯噔一声,犹豫了片刻,还以为小安子是在东宫犯了事,这些人问起他,是准备来找茬儿的,支支吾吾了几声,挠挠脑袋:“我……没见过什么小安子啊,你们是不是找错地方了?御膳房里,好像没这号人。”
唐欣轻轻舒了口气。
齐天佑的视线,却缓缓落在她那双白皙的手上,若有所思。
那案板上的土豆,一片片薄厚均匀,可见此人刀工。可偏偏这个小太监握刀的手法有些生疏,切菜的动作,也并不熟练,对比旁边的几位,他心下便有了猜测。
邹无极显然也看出了微妙的不同,脚步一挪,竟巧妙地抢先一步,无声无息走到了唐欣背后,一只手轻轻搭在她的肩上:“小安子?”
宁安的化名……真是有个性。
唐欣武功刚好比他弱一线,加上御膳房中本就嘈杂,手头上菜刀的声音几乎淹没了他本就轻盈的脚步。被他这么一吓,菜刀直往手指甲上切了过去。
第232章 马甲被人看穿
“你呀, 总是这么不小心。”
富含磁性的男性声线在耳畔响起。他几乎凑到了她的脑袋边, 眼疾手快地抓住了即将下落的刀背。
唐欣僵硬地抬眸,只见邹无极正一脸意味深长的淡笑,另一手轻轻碰了碰她的脸, 似乎早已习惯了她带着各式各样面具的模样:“没想到我未过门的娘子不仅上得厅堂,更下得了厨房。不过今后, 你想吃什么,我能亲自下厨做给你。”
他并不受世人眼光所缚,“君子远庖厨”那一套, 他是不屑的。更别说这御膳房里还站着个碍眼的齐天佑, 他非得让他看看, 身为真正的亲近之人,他与她之间的互动, 更是亲密无间、毫无芥蒂的。
盗圣已经答应了, 再商量一下婚期,把日子定下来,她就是他的。
唐欣突然就明白了气氛为何如此诡异, 僵硬地回过头, 果然发现齐天佑站在不远处的门口,冷着一张脸。而邹无极就在她身侧, 两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的盯着自己,令人毛骨悚然。
“那个……什么未过门的娘子?”唐欣压低声音,暗暗在他腰间推了一把, 小声道,“注意点儿影响好不好?我现在是个小太监,你别越界了!配合点!”
邹无极眸中富含笑意,依她所言,站远了些:“岳父大人已经答应将你许配给我,父母之命,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两人叽叽喳喳的互动,包括唐欣那暗中推的一把,都被齐天佑看在眼中。
他心下更是酸涩,漆黑幽暗的凤眸一点点眯了起来。她对邹无极,似乎已经十分熟稔,所以才会做出这等下意识的亲近之举,若换成了他,她的第一反应,估计就是闪躲到一边,碰都不给他碰一下吧?
齐天佑并不知道,唐欣与邹无极自小便熟识,他本就失了先机。
白小雨见那个青衫帅哥竟然开始撩小安子,面上突然一热,脑补出了什么不好的画面。周围的人,虽然都看见了,也都不敢出声。
“说完了没?”齐天佑的语气仍然淡漠,但熟知他的人,能从话中听出一丝不耐的薄怒。
唐欣觉得自己的马甲摇摇欲坠,也不知邹无极突然找到这里的原因,眼珠一转,赶忙丢了菜刀,顺势用宽大的袖子一掀案板,装作不小心的样子把土豆片给带到了地上:“哎呀!瞧我这笨手笨脚的……扫帚……”
说着,飞快环视了一圈周围,像是寻找扫帚的模样,赶紧低下头,准备绕开齐天佑往隔壁溜:“那把扫帚好像被我放在了茶房……哎我这记性……”
走路间,她下意识摸了摸面具,发现根本没戴歪。后背一阵阵冷汗。
齐天佑应该……不会那么确定是她吧?
“站住。”身侧冰冷的嗓音。
唐欣装作没听见,低着脑袋想要快速从门口溜出去,却在即将跨向门槛的时候,面前一抹黑影一晃而过,无声无息地闪现到她的面前。
若不是她及时收住脚,这时候可能已经撞向了他的胸膛。
这就尴尬了……
唐欣下意识后退一步,刚好,邹无极的手臂无声无息地环绕上了她的腰肢,慢慢收紧,一双细长的眼眸微微眯起,带着一分示威,看向齐天佑,话却是对她说的:“想去哪?与我一起,不是更好么?”
这……这算不算是前有狼后有虎?!
唐欣背后淋漓的冷汗差点浸湿了她的薄衫,不敢抬头,迎接两人灼热的视线。
拜托不要这么对待一个小太监!没看见周围人的眼光么!
白小雨无形中已经脑补出了一出大戏,揉面的动作都停了下来。其余的人,也时不时的好奇往太子那儿看去。
他们新结实的朋友小安子,竟然被太子亲自堵住了去路?他们之间莫非还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原来就像江湖日报里说的那样——令人震惊的事,至始至终就没少过,只是不为人知而已,它报道的只是江湖之事,不涉及朝堂,但宫闱之间,还有令人想象不到的秘密,譬如太子殿下的性取向。
齐天佑见邹无极那有恃无恐的模样,连连冷笑,心下却有了计量,竟然开口,亲自给唐欣安了个身份:“你何时结实了宫外之人?本殿念你在东宫当过差,手脚麻利,还准备将你调到跟前来……”
这话,竟然十分默契的与她先前的信口胡诌不谋而合。
唐欣还以为他开口是要揭穿自己的身份,见此,微微一愣,而后反应过来,颔首道:“奴才从未出过宫,更别说认识外人,刚才他只是见奴才险些切了手,帮了一把!”
她心里有些奇怪……现在虽然齐天佑待她还是如从前一样,装作素未谋面的样子,但所作所为,却没了故作生疏,仿佛心里还藏着什么计谋。
原本以为过了今早,等到换班的时候她便能脱身出宫的……没想到还是见了他。
她低着脑袋挣脱了邹无极,乖巧无比地走到了他的身边,眸色闪了闪,心道机会来了:“奴才遵命,这就收拾收拾,搬回东宫!”
说着,一脚跨出了御膳房,逃也似的走在了空旷的汉白玉广场上。
她的速度够快,他却也能如影随形。像是已经料到她会脚底抹油,还没等她逃开多远,就在宫道的一处拐角堵住了她的去路。
“哎,你!”唐欣望着那张刀削般的冰冷俊颜,见他慢慢逼近,双眸睁大,心跳不由得快了几分。
不是装作素未谋面从此各走各的路吗?这样的剧情发展好像有点不太对!
他这是想干嘛?
而这时,在他的身后,另一道青衣儒雅的身影也出现在了拐角。她的视线从他的侧脸缓缓移到更远处的空气,便能见到那抹优雅贵气的影子,轻轻抬手,将那小巧的金算盘拿了出来,平摊在掌心,另一手伸出两根白净修长的指头,捏起其中一颗金算珠。
周围的空气,紧张得杀气四溢。
关键面前那张冰雪般的容颜,不见丝毫愤怒,齐天佑能完美将所有情绪压抑在心中,眸中一片深不见底的黑,如潭水般浸没她的视线,他一手按住了她的后脑,将她抵在了身后的宫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