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郑循!你在哪?”
心慌意乱的郑矩咬牙就要往前冲,却猛地听见人群最后方传来了一道虚弱的呼叫声,“小矩!千万别冲动!”
众人闻声一看,却见一秒钟之前还在门口的郑循就像被人抛起的沙包一样丢在了满是泥泞的花园中。
郑矩急忙推搡开挡路的道人奔过去,“哥,你有没有受伤?”
“没事。”
郑循咳嗽道:“只是突然间觉得脚下一空,摔了一跤。”
“这是幻阵!”
一位脸生的道人见连过两人都没有性命之危,也生出了想要冒险一试的心思,“只要能够找到生门就会化险为夷!”
他口中的幻阵虽然不是杀人不见血的杀阵,但是有邹青城和茅八尺的教训在前面摆着,别人也不敢轻易涉险,而是不约而同地看向还在沉默不语的惠生、惠智。
道人见自己的话无人响应,羞恼地甩了甩袖子,“罢了,还是让贫道来试试此阵的绝妙之处吧!”
还是抬脚落地一个套路,还是眼前一花空气一跳,可是这次却没人在背后呼痛唤人。
“王师兄?”
与其相熟的另一个年轻道人胆战心惊地喊了一声,回答他的却是极为压抑的诡异沉默。
连唤几声无人应答,年轻道人吓得直掉泪,颤声道:“王师兄人呢?”
“是不是摔得远了?”
旁人小心地应了一句,又彼此结伴退回院中呼喝找寻一遍,可那王姓道人却如同烈日下的水蒸气般消散无踪了。
“为什么会这样,难道你们二人也和邪物做过交易?”
侥幸活命的到人们不敢再靠近门槛,转而来回警视着站在门外的杨宿和只是受了轻伤的郑循。
“胡说八道!”
与大哥站在一起的郑矩将要反驳,却见本已走出善家大院的杨宿迈开长腿稳稳走来,在众人错愕的目光中摸出藏在郑循身上的符纸。
杨宿举着那张焦了一角的破邪符冷声道:“看清楚了,这就是郑循侥幸逃过一劫的原因。”
不管心中相信与否,道人们都不愿意得罪在场唯一一个能平安走出去的男人。
众人还记得赵琪云先前说过的话,如果这个人真的和祠堂里的东西有交易,惹恼了他可不是什么好事。
在诸人窃窃私语交头接耳之际,惠生再度站出来安抚道:“还请诸位稍安勿躁。事已至此,我们不妨守在院子里静候佳音,或许用不了七天程师叔就会与吴师妹带着援兵回来替我等解难。”
“说得倒是好听!”
一顿忙乱害得伤口疼痛难忍的赵永贺嘶声道:“他们要是不回来了呢?换成你会拿自己的命去救别人?别忘了咱们是因为谁才困在这里的!”
他见自己的一通话镇住了道人,又连声喊着让妹妹报警,“你们茅山派不总是说邪不胜正吗,叫爸爸弄来几百个警察上山寻人,我就不信他们冲不开外面的幻阵!”
赵琪云的面色青了又白,也不知是为了哥哥如此大言不惭地说出想要让别人以命换命的馊主意,还是自觉羞愧难当,直到他又要动手打人才心虚道:“你受伤那晚我就起过向外界求救的念头,可手机一直无法拨通,我怕贸然说出来会扰乱军心,又觉得等师父回来自然可以全身而退,这才隐瞒到现在……”
“哦,难怪你突然跑来跟我借卫星电话!”
郑矩拉长了尾音,冷哼道:“你可真狡猾,出了这么大的事情都敢一声不吭!”
到了这时,在场诸人才觉察出自从进入善家大院后,除了最开始应邹青城之邀切断了与外界的联系,随后两天即便有人觉得不适应偷偷开机也没有一个电话打进来、甚至连垃圾短信都没接到,这可就大为不妙了。
恍然惊醒的道人赶紧拿出电话喂喂喂喊了起来,努力想要从一片忙音中得到些许回应。
郑循也打开从不离身的卫星电话试了半天,耗到电池费光才无奈放弃。
眼看着天色渐晚,彻底死心的道人们也只能退回正院。
即使邹青城留下的法坛早就因为他的失手被擒逊色不少,可对于那些法力平平的道人来说有的靠总好过独自一人承担风险,干脆如同原先那样聚在惠生、惠智身边。
光是邹派同门便将正院占去大半,如今再加上附庸上来的小门派更是挤得屋里屋外密不透风,赵琪云倒是想和师兄弟待在一起,可赵永贺的身体经不住碰撞也不能坚持长久站立。
他如今凡事只凭拳头说话,稍不如意就对着亲妹妹拳打脚踢。见赵永贺面目狰狞暴虐如狼,赵云琪哪怕心里恨不得教人去死也不敢再做违背,只能厚着脸皮与独占厢房的杨宿、郑家兄弟守在一处。
杨宿也不在意,只是依旧在门窗廊下布置绳阵,分段系上刻着符箓的银铃。
沉默着分食过晚饭,杨宿独自来到摆在窗前的矮榻前躺好,竟是想要阖眼休息的架势。
郑循和郑矩尚不在意,坐在床脚的赵琪云却立时红了眼。
屋子里两张睡榻,最大的雕花木床被赵永贺霸占了,她还以为余下那张会留给自己,没想到杨大哥一点怜香惜玉的意思都没有。
郑矩撇撇嘴和哥哥说悄悄话,“赵花痴还委屈上了,也不想想累坏了杨宿咱们还能指望谁!是指着她赵琪云大显神威还是她那个生死不知的师父!”
“多事。”
郑循枕着手臂靠在高背椅上,淡淡道:“我劝你还是少喝点水,否则当着女孩子的面方便多臊得慌!”
郑矩一听羞红了脸,眼神飘忽不定就是不敢去看墙角的屏风,“怕什么,大不了我忍到天亮就是了!”
郑矩能忍,赵永贺可忍不得。
他的伤口敷过茅山秘药后已经没有感染的后患,不过先前废掉一臂时损失的鲜血却找不回来了。
赵永贺又没有顾忌,只要一口渴就不停地灌水,次数多了处于深层睡眠的正常人都会被憋醒,何况是他这种勉强入睡的病人。
睁开眼赵永贺就踹了倚着床尾打盹儿的妹妹一脚,“我急着上厕所,你陪我一起去。”
赵琪云不敢出门,赵永贺却不愿意让别人看自己的笑话,“你不是还有一块保命玉牌吗,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两个人的争吵声早把郑循兄弟吵醒了,可是赵永贺就像故意要搅合的四邻不安一样,任凭妹妹好话说尽也执意嚷嚷着要找个空屋子方便,最后还放话威胁再不走就往赵琪云身上尿。
要是以往听见这种下流话,赵琪云顶多是奉送白眼一枚,或者背后打人一顿出气。但是面对性情大变的混蛋哥哥,她也只能委曲求全忍过再说。
怎么说也是大户人家的宅院,想要找一个避人的地方也不是难事。
满脸难堪之色的赵琪云搀着赵永贺没走多久就在长廊尽头看见了一间房门半掩的砖房。
赵琪云用手电筒从霉烂的木板往里一照,目光所及之处只有一个倒扣着铁锅的灶台和一排摆放着瓶瓶罐罐的铁架,墙角还堆着一些不知是木炭还是木柴的东西,想来应该是为主家专门设置的小厨房。
赵永贺骂骂咧咧往里进,“你在外面等着我,不许走远了!”
赵琪云低头不说话,等到里面传来解裤带的声音才转身回到长廊的台阶上拿斑驳的廊柱解恨,“混人!王八蛋!你怎么不去死!就知道窝里横欺负女人!”
赵琪云每踹一脚就有不少裂纹的漆面伴着闷响从廊柱上崩裂,撒落一地残红。
等到踹的身上发热心里也爽快多了,她才想起来留在小厨房方便的赵永贺。
赵琪云不耐烦地喊了一声,“喂,怎么这么久?你到底好了没有啊!”
小厨房依然静悄悄的,仿佛从来都没有人进去过。
“赵永贺,别开玩笑好不好?”
赵琪云不知怎么就下意识地放低了声音,一面捂着挂在胸口的玉牌,一面抬脚朝着木门走。
刚到门前她就觉出不对劲儿,因为那道为了借亮刻意留出的门缝竟然死死扣回了门框。
赵琪云打了个寒颤,鬼使神差般地把右眼贴上了霉裂的门板。
小厨房很暗,赵琪云的眼珠转了几圈,直到长长的睫毛碰到软腻墨黑的霉菌才在灶坑前找到了一道更黑的影子。
“……赵永贺”
赵琪云将要开口喊人,突然感觉到有一抹冰冷刺骨却又鲜艳到极致的红沿着门板内侧淌了下来,甚至还险险擦过了一根卷翘的睫毛。
赵琪云狠狠眨了眨眼睛,瞳孔深处立刻出现了一双脚尖朝下的大红绣鞋,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父债子偿系列.jpg
糖蜜酥皮烧饼,么么哒~~
第226章 11、
正院厢房, 睡在矮榻上的杨宿忽然翻身坐起,“他们出去多久了?”
郑矩迷糊了一瞬才明白过来问的是谁, 含糊道:“大概十几分钟吧。”
“不对。”
阖目假寐的郑循抽出环在肋下的手指,“在你开口之前,已经过去了二十八分三十四秒。”
杨宿拨弄了一下手腕上的银铃, 起身朝门外走去。
跟在后面的郑矩颇为不解, “哥,杨宿那铃连个铜舌都没有,他怎么还总去晃它啊?”
“傻瓜,这还不明白?”
郑循顺手弹了弟弟一个脑嘣, “不响才是好事, 响了就意味着有麻烦上门!”
杨宿绕过假山石就迎面碰上了守夜的惠生,他见三人面色可疑连忙上前询问了一声。
“惠云师妹早先往廊下去了,我以为她是为了行方便事,这才未曾出言阻拦。”
惠生一脸焦急道:“杨善人不如稍候片刻,待我叫齐师弟同去寻人,也好多几分把握。”
杨宿摇了摇头,“不必麻烦了。倘若真的有事,找多少人同去也无用。”
若不是怕中了敌人的调虎离山之计, 他也不会带上只会扯后腿的郑家兄弟。
与惠生打过招呼,杨宿便循着他指点的路径往前走, 穿过月亮门又到了一处满地碎屑的台阶时,坠在手腕上的银铃忽然发出了一阵清脆的声响。
杨宿立刻停住脚步,可铃声还在继续, 就像是有一只挂着铃铛的小狗围在他脚边打转似的。
漆黑的夜里突然冒出这么诡异的声音,就连一直想要见识见识银铃究竟有什么效用的郑矩也禁不住出了一身冷汗。
挨着他的郑循看上去倒是镇静多了,却也不由自主地绷紧身体进入备战状态。
杨宿抬手向前一指,在他周围环绕不停的铃声霎时便冲向了距离不远的小厨房,又在碰上门板的一瞬间轰然消散。
“咔,咔,咔……”
无风自动的门板掀开了一道不宽不窄的缝隙,刚好能够教人看清立在灶台前的黑影。
铃声一歇,杨宿就走了过去,此时正好和门里的人站成了一条直线。
他翻手起了个手印压在对方天灵盖上,“赵永贺,你妹妹呢?”
直挺挺立在原地的赵永贺如同失了魂的偶人般僵硬地转过身体,喃喃道:“凄凉无数来着末,离恨满怀何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