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人意料,勋暮生很干脆的答应我,“那么,不要让我看到,你再接受其他男人的帮助。”他看着我的眼睛竟然是充满笑意的,语气是温和的,“alice,我帮你留下了空间,也可以随时把它收走,明白吗?”
  ……
  半夜,我似乎听见了外面开始下雨。
  卧室里面很黑,浓重的幕布盖下来一般的黑,没有光线,只有声音能透进来。
  那是雨。
  今年从开春伊始到现在,气候变了,雨水异常的多,下雨一多,草木就变得繁茂。我把勋暮生横在我腰间的手,轻轻拿开,把毯子盖在他身上,然后,我裹着被单从床上下来,双腿有些酸软,等了一下,才站起来,走到落地的玻璃窗边上,微微拉开窗帘,看着外面。
  很高。
  这里很高。
  通天塔一般的高耸入云。
  从这里可以看到整个城市,黑蒙蒙的,有如同金子流动一般的灯光。玻璃的那一边全是雨水,这一边是冰凉的,我把额头贴在上面。
  夜深人静。
  这样的夜晚,这样的城市,应该会发生很多很多的事。
  有人唱着古老的京剧,有人在路边吃着烤串,有人连夜排队买房子,有孩子在医院出生,有人在这个夜晚死去,还有,一排一排的高楼凝聚着散不去的晚饭的味道,是猪肉煮的豆角,还有糖醋汁熬煮的鲤鱼……
  我想到一个简单的故事,很直白。
  一个女孩,她同她男友分手了。他们之间有爱恋,有离别,但是没有癌症和死别,他们的感情开始于美丽的校园,终止于这个城市,没有那么多爱恨情仇,就是因为工作,生活,压力和孤独,男朋友劈腿,想要在劈腿的快感中忘记现实中繁琐的事情。
  女孩没有闹,因为她根本没有精力闹,她的工作需要她早上5点50起床,晚上9点才能到家,所以她快速的分手,她以为自己一生都不会再有爱情了,她决定赶紧工作挣钱,攒够房子的首期,然后相亲,找一个愿意与她分担房贷的男人结婚,然后,她遇到了另外一个男人,……这个男人拥有一双幽蓝色的眼睛,像蓝天,像大海,完全属于自然,似乎不属于这个尘世,他……
  “alice……”
  温热的手掌按在我的肩膀上,我被吓到了。
  转身,看到勋暮生站在我身后。
  他看着我,借着外面的万家灯火,我能看到他的眼睛中没有丝毫从沉睡中醒来之后的混浊。
  我想要说话,‘吵醒你了吗?’可是这里太暗了,他看不到我的口型,自然也不知道我想要说什么。
  “alice,在想什么?”
  我背着光,他看不见我说的话,也听不到,他拉起来我的手,让我的手指在他的掌心上。
  勋暮生说,“你写,我感觉的到。”
  想说的话很难写出来,我手指的指腹在他的手心中,乱画了两下,最后就写了两个字,‘困了’。
  勋暮生向前一步,却说,“好。”
  他拉开了我裹在身上的床单,让我赤裸的后背贴在因为夜雨而变的冰冷的玻璃上,透明的钢化玻璃比石墙更加坚硬,可是却是透明的,让我有一种漂浮在空中的错觉,我的手臂攀着他的肩,这让我感觉到十分不真实,即使身体衔合处承受着激烈的撞击。
  这一次,我沾到床边就睡着了,直到刺目的阳光照射在我的脸上。
  我抬起手臂,想要遮挡它。
  却意外发现我的手腕上出现一条纤细而陌生的手链——铂金,吊着一颗至少2克拉的泪滴形的钻石,旁边还有一个小小的牌子,翻过来,上面雕刻着手写花体的la.
  那颗钻石,在阳光下,闪动着璀璨的光芒。
  120
  谢逸然工作室组织开会。
  她的办公区域充满了谢逸然的个人风格,她找了king从越南进口一些红木家具,正中间放着一个雕龙刻凤的贵妃椅,脚底下是很传统花纹的地毯,那边有一根原木树根雕刻的茶海,摆着宜兴的手工紫砂茶壶,和几个小小的茶盅。
  墙面上挂着几副假古董的书画,那边有一个多宝格,摆着几个假古董的瓷花瓶,我看,只有书桌上随意放着一个十分不起眼的笔洗倒是真东西,那是晚清官窑的青花,上拍卖会应该不下50万。
  小谢童鞋木有说话。
  会议是工作室的经理主持的,他是一个像维尼熊一般的可爱的小圆胖子,也戴着刘伯承将军一般的黑框小眼镜。大家喝着今年的绿茶,吃着恰恰瓜子,然后听取了他的报告,在会议上,他回顾了一下历史,展望了一下未来,并且还让simon张遭到了一次表扬,说的simon张直翻白眼。
  我坐在离他们最远的地方,正在给king发短信。
  ——king,你的短信已经收到,你姑父提出200万的价格远远超出了我能承受的范围,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觉得吧,他毕竟是我的父亲,不管他做了多少错事,他毕竟是我的父亲,我决定重新接受他做我的父亲。我的母亲是他明媒正娶的老婆,我就是他闺女,我的权益在国法保护之下,我要找一个最好的律师,帮我看看这场家务事该怎么处理。我想要重新与他相亲相爱,让我的名字出现在他继承人名单之内,等他驾鹤西游的那一天,我要和我后妈还有后妈的儿子平分家产。
  祝好
  alice
  发完短信,simon张带头鼓掌,然后散会。
  谢逸然叫住我,我们到她的闺房一般的个人办公室,她请我喝茶,是私藏的黄山毛峰,我们两个活像《红楼梦》中的妙玉和宝钗黛玉中任何一个,再喝私房茶。
  她问我,“最近怎么样?”
  我在手机上打字,回答她,很好。
  谢逸然,“你的失语症是心理原因吗?”
  果然,我失语症被她知道了,这个娱乐圈是不会有真正的秘密存在。
  我问她,影响工作吗?
  她,“影响。”
  我,我努力,尽量把这种影响降低。
  谢逸然,“不可能。现在,我们是同事,可是连这样的交流都无法做到,你不可能把影响降低的。”
  我看着她。
  谢逸然端着茶盏问,“我听你哥哥说了你们家的事,原来,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原来我以为你是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大小姐,我错了,不过,家事不能影响工作,你的失语症的确是个麻烦。”
  我,我知道。
  她从旁边抽出来一张名片,“这是北京一个有名的心理医生,他很注重保护病人的隐私,你去看看吧。”
  我没有接,只是道谢。
  她没有抽回手,说,“下个月有记者会,如果你还不能当众回答媒体的问题,我会考虑把你从我的工作室调离,毕竟,我们这里是财务独立结算的地方,我想要做到利益最大化。我对事不对人。”
  我点头,明白。
  不过,我还是没有拿那张名片。
  simon张听说了这件事,他开始发脾气,我把他关在办公室里,下楼给他买盒饭,顺便拎了一几瓶子啤酒上来。中午,他吃的很郁闷,我觉得我可能在娱乐圈实在没有再向钱走一步的潜质和机会了,我甚至想出来让他与我分别,让他以在娱乐圈这么多年的资历自立门户,或者另外找一个有潜力又健康的艺人重新在et打拼江山的时候,乔深来电话。
  天王乔深伤愈复出。
  这本来应该是娱乐圈的一剂强心针,让这个最近充斥着小明星傍干爹,背着爱马仕出街,和圈外做生意的友人出入暧昧场所和比拼鞋子包包,以及妖艳尖下巴挤奶照的八卦圈重新震动,天翻地覆,可是,乔深这次复出的悄无声息。
  《海棠与尖刀》正式开始拍摄。
  导演叶玦熬了十天,把自己手边的工作结束,他带着一脸的黑眼圈,枯瘦的身体,还有疲惫的灵魂(这是他自己说的)归队。我见到他的时候,他正在疲惫的拿着剪子修理自己的雪茄,他看了我一眼,就说,“再瘦2公斤。”
  我用手机打字,告诉他,我一直保持那个瘦下来的体重。
  叶玦微笑着点头,“好,你以后别吃饭了,喝酸奶吧。”
  我,……
  乔深动用了一切关系,尽可能的把电影和他复出的消息湮灭于无形。
  叶玦说,“巨星的一生就是一个一个圈,前几年,用尽一切手段,算尽一切心机就想要出名,让大众记住他们那张风华绝代的脸,然后,后半生,他们就想要用巨大的墨镜遮挡住那张已经可以用来赚钱并且让大众刻骨铭心的脸。是吗,乔深?”
  乔深没有回答他。
  他正在喝芹菜汁。
  叶玦说,乔深需要减15斤的体重,而且迫在眉睫。
  我并没有因为自己只需要减肥4斤而沾沾自喜,我问叶玦,为什么要让我们骨瘦如柴的入镜。
  叶玦抽着他的雪茄,吞云吐雾,“性\欲极强的人,大多很瘦。消瘦的身体中蕴含着一个不安分的灵魂,这样的人物很有趣。一般来说,这样的人存在的本身就是对道德的挑衅,不符合道德就是丑陋,可是,他们本身又有一种令人惊心动魄的美。丑陋与美丽,这样极致的反差,不是更有吸引力吗?”
  我,……
  好吧,你是导演,你就是老大。在片场,一个导演是等同于帝王一般的存在,即使你想指鹿为马,我也需要山呼万岁。
  出人意料,这部戏拍摄的难以想象的艰辛。
  那种感觉,就好像把人放在苦海里熬,熬到皮开肉绽,熬到灵魂出窍,那种感觉才被叶玦慢慢的挤压出来。
  在戏里,我爱上乔深。
  而在现实中,我并不爱他。
  那种出戏入戏的感觉,就犹如庄生梦蝶,黄粱一梦,虚幻美丽,却又令人痛苦不堪,每次镜头一开一闭,一遍一遍切割着我的情感和精力。
  犹如生与死,再不断重复上演。
  体重倒是很快降了下去。
  在镜头中,我那双化了妆的眼睛很大,被刻意强调的更大,叶玦找的角度异常诡异,那双眼睛中没有纯真和无辜,有的只是无尽的欲\望,只属于女人的欲\望。
  ——这就是现在的我吗?
  那么,我是谁?
  是alice,……,还是剧中这个勾引一个拥有罕见才华成熟男人的少女?
  这一天,叶玦心情好,我们不到午夜就收工。
  晚上11点,勋暮生到片场接我。我累的不想卸妆换衣服,也不想说话,就穿着戏中的中学生的裙子校服——叶玦按照我的感觉重新设计了校服,深色的裙子,男人样式的衬衣,没有按照胸和腰部的曲线而刻意勾勒,不需迎合,除此之外,双腿穿着白色的长袜。
  “你适合穿男人的衬衣。”叶玦看着我定妆,他这样告诉我,“也许,你应该多多尝试。”
  我与同事告别,登上勋暮生的车子。
  没有人感觉到讶异。
  这个娱乐圈中没有真正的秘密。
  他们知道我与勋暮生的关系,……,哦,可能,还是有真正的秘密,就是,除了乔深之外,他们不知道我和勋暮生的哥哥那种藕断丝连,可以把心灵和感情撕扯成碎片的纠缠,这是藏在我心底最深处的东西,黑暗的颜色,是叶玦把我身上这种情感用镜头挖掘出来,并且面对乔深发挥到极致。
  他是一个犹如魔鬼一般的导演。
  我这种被他剜割的临界状态也许可以成就电影,却让我更加痛苦不堪。我甚至连车子什么时候停稳都没有察觉。我一直看着窗外,额角顶在车窗玻璃上,一只手伸了过来,插\进了我的长发,停在我的后颈上,慢慢的揉搓着。
  “很累?”勋暮生问我。
  我点头。
  “下车,我们到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