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里发现了惊疑不定,同时心里惊叹道:“不好,恐有诈!”
“你居然敢耍花样!”之前那个拿刀架在顾云瑶脖子上的黑衣人,对着她先狠狠开口说话。
顾云瑶已经被护到了纪凉州的身后。
另外一个叫他不用多言,他们也先族的人,凡事都讲究用武力解决。
话不多说,两个人同时从后背抽出了隐藏在包袱里的佩刀。
月光森森,纪凉州回眸一刻的眼神,却比森寒的刀光还要冷。
他们两个人,只当他是一个没有功夫的文弱读书人,就算纪凉州有功夫,那也不足为惧。他一个人罢了,他们可是有两个人。
但是随即,两个人都感受到了来自灭顶之灾的恐怖。
顾云瑶也才发现,纪凉州其实是有备而来。她被纪凉州抱到了门内的地方,才看到平时他很钟情的那柄宝刀,被放在门后。
由于被院墙挡着,包括她在内的,那两个乔装改扮过的蛮子都没注意到。
纪凉州刀刻般的俊脸,冷冷淡淡,没有多余的表情,但顾云瑶就是能感觉到,他生气了,而且不是一点生气。
门后的两个人仗着自己长得更为魁梧高大,嘶吼着声音扬起冷刀就往纪凉州的身上扑来。
顾云瑶只感觉他轻轻把自己又推了推,脚步往后面连跑了好几步。其中有一个蛮子发现了还在这里的顾云瑶,似乎把主意打到了她的身上。
纪凉州说过,让她千万不要离开他的身边。顾云瑶也谨遵这句话,若是轻易离开了,其中一个人托住纪凉州,另外一个人就会轻而易举逮住她,反而真的有可能会通过她来威胁纪凉州。
顾云瑶小心站在离纪凉州三米之内的范围,不轻举妄动。那个打她注意的蛮子,眼睁睁看着他举着刀往这边跑。
四周万籁俱寂,连风声似乎都止了。只听到刀刃之间碰擦出的声音,好像还能看到细微的火花。府门口的灯笼盏盏都是艳艳红,厮杀当中,它们被袖袍之间生出的风带得摇摇晃晃。
纪凉州也看到了那个往这边跑的人,他的身形猛然一动,刀锋离顾云瑶还差几分之时,一脚踹在那个男人的肚子上面。
彪形大汉被他踹得就像是断了线的风筝,脚劲刚猛,那么一个体重有百余斤的人,轻而易举被踢了出去。
后背直直地撞向院墙。
“咚——”的一声,他闷哼一声,感觉脊柱好像要断了,还有他的后脑,轻轻一摸,把手掌摊在面前看,竟然都是血,他疼得喘息,任凭另外一个同伴如何喊他,他视线模糊,勉强支撑着意识,想爬却怎么也爬不起来。
剩下的一个人,惊呆地看着这一幕,他不知道目前面对的是一个什么样的怪物。
明明看起来是一个很文质弱流的清贵公子,那个人只觉得上当了。
如今闯入的是一个狼虎之地,他毫不怀疑面前的这个人,再来十个他的同伴,都不是纪凉州一个人的对手。
大孟朝还真是一个卧虎藏龙的地方。
他想抛弃同伴,赶紧逃出去,只要能够活命,就有办法离开京城,回到故土,还可以把这个消息带给他们的首领。
像这样一个人,千万不能再留着在战场上见。
他转身就要跑。
纪凉州不会给他机会,他的行动比他们要敏捷许多,很快就赶到那个敢逃跑的细作身边。
血光之景于纪凉州来说,早已经习惯如常,横刀斩下去,连眉眼也没有眨一下,那个人的手腕顿时失去一物,鲜血如注。
当发现失去的是什么的时候,他吓得脸色发白,也不敢再跑了,差点疼得躺在地上打滚。
……
纪府里面发生了响动,之前通报纪凉州有客人前来的那个管事,带着府内并不多的几个年轻家仆赶至门口,他们有的人,把厨房里的擀面棍也带了过来,就想帮帮这位新的纪老爷。
谁知道,才到门口,发现事情就在转息之间已被解决。
两个歹徒几乎是折损了半条命,躺在地上哪里也不敢再逃了,或者说已经没有精力再逃。
其中一个头破血流,神志不清当中。另外一个断了一只手掌,那断掌静悄悄地躺在地上,周围是血泊。
管事看着看着,都有点犯恶心了,有一个家仆估摸年纪小,才十五、六岁,没有经历过这么血腥的场面,捂住嘴绕到一处草丛里面,把今天吃的晚饭全都吐了。
他们发现,纪凉州的身边还站着一个生得容姿艳丽的小姑娘,此刻被他护在身边,一个身影高大,一个身材玲珑娇小,月华如水,似是朦朦胧胧的有一层轻纱笼罩在两人的身上,竟有种说不出的美意。
管事赶紧迎上去,看了看这个小姑娘,是刚才自称夫人的那位没错,而当时,纪凉州也没有急着否认。他也摸不着头绪,关于纪老爷的身世背景,纪凉州从来没有说过,他们也不敢多问,都是誉王主动找过来的下人,都是信得过的能够守口如瓶,也不爱背地里嚼舌头根的人。
他赶紧问道:“老爷您没事吧?”
转眼看了看顾云瑶,她居然一点都不露怯,和老爷很相熟的样子。
说不定纪凉州真的有这么一个夫人,只是他从来不曾在人前提过,看他们两人站在一起的情形,也不像是在说笑。
纪凉州口气很淡:“没事。”
管事了解了,朝后面一个人点点头,早就吩咐下去,让一个婆子打扫出一间空屋,好让夫人可以早点歇下。
转念一想觉得不对,让对方赶紧回来,改了口:“还是往老爷的床上多加一床被褥吧。”
顾云瑶才想起来,她谎称是纪凉州夫人的事,感觉现在都快站不住脚了,脸上顿时就火烧般烫了起来。
纪府的家仆们全都张着眼仔细瞧她,不一会儿齐声喊道:“夫人好!”
顾云瑶被这整齐划一的一声“夫人好”,震得更加难为情,都快怀疑是不是纪凉州教他们喊过。
但随即,又为这个想法哭笑不得,纪凉州不可能会教的吧。
如今是骑虎难下了,她又不能直说刚刚自己是在撒谎,那样要和纪府的家丁们解释起来,也很麻烦。
却听到纪凉州在身边说道:“喜欢他们叫吗?”
顾云瑶想假装听不懂,都很蹩脚:“叫,叫什么?”
纪凉州侧过头,眼睫很长,点漆如墨的眼,平时没有感情,没有依恋,也似乎没有情绪,不知他都在想什么,但是此刻,可能是月光太柔,顾云瑶好像生了一种他深情款款望着自己的错觉。
她发现她说错话了,想改口自然已经来不及,只是没想到纪凉州会真的把那两个字说出来。原本管事还有家仆们打着灯笼,在前面开路,他们两个人走在最后面,那两个受了伤的蛮子暂时也被止了血,只等天色一亮,公鸡鸣叫,就把他们两个人带到衙门里去查办。
纪凉州顿了顿足,望了她片刻,而后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地收回了目光,继续往前走。
“夫人”两个字的尾音,余韵似乎还很悠长。
……
顾云瑶最后还是被送回了顾府,管事听说“夫人”晚上不留在府内,表情还有点怪异。他已经叫婆子往床上添了新的一床被褥,夫人这就要走,管事心里说不出的感受。
一面觉得老爷和夫人两个人,应该不是夫妻,一面觉得老爷没必要骗他们,两个人的情形,看起来真不像是假夫妻。
他还有点惋惜,若是真夫人也好,纪凉州早已过了弱冠之年,别的人在他这个年纪,都已经成家,说不定都有了一双可爱的儿女。可惜他还是形单影只的一个人。所以第二日府内下人看见纪凉州的时候,都多了一份期待,昨晚上收拾新被褥的婆子,也是云里雾里,又不敢多问,白天再进房间打扫的时候,发现那床新被褥没有动过的痕迹,瞬间也了然是怎么一回事了。
顾云瑶回去以后,顾德珉对她的走失已经快习以为常了,本当她是在侯府里面多逗留了一会儿,谁知道一去就是那么晚。
看到纪凉州亲自送过来,脸上说不出的难看,他气得不好多问什么,一切都超出了他的想象,包括纪凉州会考中探花这种事。
若是日后,他再做个大官,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
且隆宝帝都那么发话了……有些事顾德珉没有和顾云瑶交代,还是顾云瑶先和他说了,她被蛮子军混进来的细作劫持的事。
顾德珉听后大惊失色,他不是不相信他的这个女孩儿,而是没想到对方真的能张狂到这个地步。
第二日一早,顾德珉上朝的时候,皇上确实龙颜大怒。
百官文武们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如此震怒的隆宝了,殿堂当中站了一个人,长身玉立,身形挺俊,一身七品朝服在听候皇上的成命。
若非纪凉州昨夜有功,将两个歹徒制服,死的人有可能就是他隆宝,又或者朝堂里任何一位官员。
前几日隆宝叫凌霄道人算了那一卦之后,还有自己的犹豫,一是真的要重用罪臣之子吗?
当年害死纪广的人,可是他隆宝,隆宝甚至想问纪凉州,一点都不恨他们皇家的人?还会为他们皇家出生入死?
一是朝臣们肯定要有意见了。
有几个官员一看到皇上把一个七品的官员叫入殿堂内,还有些奇怪。
隆宝都不敢置信,座下的那个人,之前才是他看上的、钦点的探花郎,居然能武功好到如此地步,被派来行刺他的蛮子军的细作,绝非等闲之辈,纪凉州一个人,就把两个人治的服服帖帖。
“皇上,”有人又提出了边关告急的事,“雁门关几乎就要失守了,再不派新的将领过去,担起这个大责,敌军恐怕就要攻完我们的咽喉要地了。”
关于出征的人选,那些文官们自然不敢自告奋勇,这时候倒霉的文官就属兵部的人了。
兵部侍郎之前主动请缨过,有这份心是好事,但他没有经历过战场残酷,且他的那套战策不过是纸上谈兵,这时候最好有点经验的人去带比较好。
兵部尚书姚宗平是一个好选择,他以前在两广期间,把一些海盗也治的服服帖帖,被人称为“雷头虎”。
他是必须要被派去,只等皇上一声令下。除他以外,还得再派点人去。
以前同样有剿匪功绩的福建田有仁,已经被害惨死在九泉下,当年跟着他一起有功的那些人,被召回京中,也随时恭候成命,准备出发。
隆宝的目光落向纪凉州,终于还是说了那个可能引起争议的话:“此番前路凶险,光是通晓兵书还不可,朕前几日做梦,梦见当年的老将纪广了,他向朕托付自己的遗孤,当年是……是朕害了他,若是纪广还在,此事应当不难。”
隆宝深吸一口气,这是他第一次在其他人的面前提起这段过往,以前他都不想承认这段错误,可若是再这么执迷不悔下去,江山就要不保了。
“所以朕决定,派纪广的儿子前去。”
消息一出,满朝文武都震惊了。
纪广还有儿子没死?
是那个叛国案的纪广?
甚至有人已经心领神会到这个人究竟是谁。
他们把目光全部投向站在殿堂最中央的纪凉州的身上。
有朝中老臣立即提道:“皇上,这只是一场梦而已,当年的事……”
“不必多说了,”隆宝吩咐,“就这么办吧。出征大将军由姚宗平担当,副将由纪凉州来做,此次朕会派神机营去,神机营总指挥使还是由苏英来做。”
荒唐!满朝文武都快沸腾了,首辅陶维也觉得可笑,站出来说道:“皇上,他只是一个探花郎,有什么本事能够担此重任?”
……
顾云瑶正在纳鞋袜,之前她为纪凉州偷偷做的还没完全做好,此刻是快要成型了。
水榭里清风徐徐,她带了一个小篮子过来,中午的日头升得极高,在水边倒是十分舒爽。
有人偷偷绕到她的身后,只感觉肩膀上被轻轻拍了一拍,顾云瑶立即回头,看到是顾钧书那张忍俊不禁的笑脸。
本来顾钧书想吓吓她,临到走到她的身边时,才觉得就这么吓她不太好。小时候就是把顾云瑶吓得太多了,她才不那么喜欢他。好在后来两个人也冰释前嫌了,他平时有什么好的稀奇的玩意儿,就想带给这个二妹妹玩。
“在缝什么呢?”
顾云瑶赶紧说了声:“大哥。”
顾钧书已经把她缝的鞋袜拿起来细看,大致用手比了比,感觉不像是做给他叔父穿的。
脑海里立即想到某个人的脸,顾钧书抿了抿唇,往她身边坐下:“你倒是有心,还要缝给纪景善,你知不知道,他被皇上奉命,快要出去打仗了,先是考到探花郎,现在又要出征做什么副将,如果能活着回来,自然最好,如果回不来的话,你还是别等了吧……”
顾钧书还没有说完,顾云瑶手上快缝好的鞋袜应声掉落,她失神片刻,捡起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手都在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