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嬷嬷笑道:“凭大小姐的样貌,还有小姐您原来的身份,怎么就不能配那位大人的儿子?再说姚大人主动提出,想接大小姐过门,让他的儿子娶她。只要您一句话,姚大人立即就可以过来下聘了。”
林明惠原来还有点激动,觉得这件事不是不可为。可那日不小心被顾云芝差点听到她们的谈话以后,经过近一个月的深思熟虑,她又觉得这件事不可为。
姚宗平的儿子,会愿意娶一个庶女?
……
姚府里面,姚丁霖听说他的父亲把他卖了,不日就要去顾府里面提亲,正在屋子里头急得团团乱转。
他事前暗中调查过,顾府里面有两个小姐,大房那边倒是没有女儿,两位小姐是二房——如今正四品官员的顾德珉的孩子。
其中一个已经过了及笄的年纪,另外一个还没到。
没到及笄年纪的这一个,是顾府里面的嫡长女。
姚丁霖起初还以为,以他父亲的官职和能力,铁定是要他迎娶那位嫡出的小姐过门,谁知道暗中得到的消息竟然是,叫他娶一个庶女进门?!
他来回踱着步,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这完全是要把他往火坑里推,那庶出的小姐给他迎娶进门做妾室还差不多。且不说身份的问题,顾云芝要比他大整整一岁,他不过才十五岁,是到了该成家的时候,也不至于要娶一个比自己年龄大的人。
他的母亲靠坐在迎枕上,看着儿子走来走去,也是一个头两个大,想叫他先好好坐下。姚丁霖怒上眉梢:“母亲,父亲他都快卖了我了,选来选去,这新娘子,居然是个庶出的小姐!”
那能怎么办!王氏哀叹了一声,她哪里不知道,姚宗平根本就不爱她。
当初姚宗平出自寒门,还是大家最不看好的庶子。他心比天高,有宏图大志,就是差没地方施展抱负。
原本姚宗平的家里可不看好他这个庶出的孩子,谁能想到,他后来成为了多年前的解元,又是殿试的第二名,那就是榜眼加身。
姚宗平的心里一直有其他的女人,但是那个女人看不上他,姚宗平就是不娶,想苦守出一个结果。结果呢,那个女人宁愿屈身做别人的小妾,也不愿意到他的身边来。不过那也是她家道中落以后的事了。
心灰意冷的姚宗平这才娶她为结发妻子,不然想嫁给他的人,大把大把的存在。王氏只不过是他觉得还合适,可以为他延绵子嗣的一个工具罢了。王氏想提醒她的儿子,别犯浑,说不想娶庶出的小姐为妻,可别忘了,这是姚宗平的决定,更别忘了还有一件事。
王氏道:“你爹当初也是庶出出生,你若羞辱那顾府的大小姐是庶出身份,等同于在羞辱你爹。”
姚丁霖被逼得说不出话来,往常他都能听听父亲的决定,总不至于害他,如今却是不愿意了。
“连你也帮着爹,她不仅是庶出,她年纪还比我大。你们都不怕被笑话,我还害怕。”姚丁霖愤愤然说完以后,就夺门而出,任王氏在后面怎么追都没用。
他叫她别跟着了,他要去定南侯府一趟,定南侯小侯爷也正在为他妹妹的事发愁,反正都是嫁娶一事,姚丁霖觉得找小侯爷商量,准没有错。
第113章
姚丁霖很快就到了定南侯府, 先接待他的人是侯府里的管事。
定南侯府现任小侯爷本名苏英, 表字明睿,如今是赫赫有名的神机营副将,在整个京中都十分受人尊敬。
因为姚丁霖的父亲姚宗平, 原先是两广总督, 这两年来才调回京中,还是封的兵部尚书。兵部和神机营之间多有互通,平日里也要过问一下神机营的火器之类的设备需不需要再完善,以呈报给陛下随时进行跟进。
定南侯府里面静悄悄的,只有几个下人在期间走动。姚丁霖坐在前厅里面吃着茶, 一个管事就在旁边陪着他, 茶没了继续添。
大晚上, 皇城也需要派人去守备,苏英是个大忙人, 值班房里也不能少来了他, 姚丁霖没想到苏英会忙成这样。
等见到他的时候,已经明月高悬。
姚丁霖的肚子饿得叽里咕噜叫,小侯爷一个时辰没回来, 府内的下人就不敢开火。他的妹妹那里不同,都是分开院子住的。
府里来了男客,苏婉也不便过来接待。
苏英出现在他面前时,身穿了一件亮银色的铠甲, 头盔上有斗大的红缨, 大晚上的他穿得特别夸张。身上披的一件披风, 外面是黑色,里面是红色,铠甲在月光下一照,泛出刺人眼目的银白。
姚丁霖看到这里,几乎被他身上的铠甲亮瞎了眼睛,他比苏英年纪要小,小十一二岁,苏英已经快近三十的年纪了,没想到还能生得这么年轻。这身装备是他惯常穿在身上的,也不怕铠甲厚重,他魁梧有力的身材撑得起铠甲,重要的是,若有想进犯皇城的小贼看到月光下这一抹银白色,就会知道是苏英苏大副将来了。就再也不敢上前冒犯。
坊间居然还会称他一声“银将军”,因为兵部是一个很特殊的部门,部门里大臣的位置都是文官来做,什么侍郎,什么尚书,但这些文官平时重点接触的人除了皇上以外,还有武将们。
姚丁霖跟着父亲,听说过许多关于苏英,乃至忠顺侯府现任世子的事情。
也不知道他们两个之间谁更强一点。
都是老熟人了,姚丁霖也不把苏英当外人看,看到他来了以后,上前就去迎接:“苏大哥,你可要为小弟我做主啊!”
苏英听后,嘴角一翘,有点想笑。前厅里面放着几张四方椅,为首座的还有太师椅,他朝太师椅上坐下来,抿了唇,眼神有点凌厉道:“你爹是朝中大官,兵部的尚书大人,有什么事,不应该找你爹做主吗?到我这里来,让我做主。我不知道这要做的是什么主。”
不愧是做副将的人,语气和他身上的铠甲一样,又冷又硬。
姚丁霖也不怕被他笑话,反正就是过来找他商量事情的,当然得事无巨细地和他全部交代清楚。
姚丁霖气囊囊道:“苏大哥你是有所不知,我爹他居然想让我娶一个庶女为妻。我们姚家哪点差了,居然让我娶一个庶女过门?她……她年纪还比我大。这若是传出去,别人还以为我姚丁霖要娶一个别人不要的糟粕婆娘回家为妻呢。”
苏英假装有点听不懂,有管事正在为他斟茶,茶水的温热在指尖慢慢地蔓延下去。十月份已到,冬季还久吗?
身体忽而就暖了一些,苏英冷笑了一声:“这件事你该找你爹去说,我又不是你爹,如何能为你做主?”
没想到在苏英这里也碰了钉子,姚丁霖被他说得哑口无言。
苏英晃了晃杯中的茶水,里头倒映着一点彩灯的影子,随着他的动作,柔波漾了开来。苏英挑眉说道:“再者,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这婚娶一事,自然得听你父亲的。我做不了什么主。若是我当真插手了,你父亲那里,得拿我试问。那我到时候,是不是又该拿你试问?”
道理好像是这样没错,姚丁霖还想争取几分,关键的是就是苏婉那里,对,苏英最重视的就是他的妹妹苏婉。至今也都十七有八了,还未真正出嫁。多年前听说就已经有了婚配人选,正是那忠顺侯府的小世子。
现在满城都知道,忠顺侯府的小世子已经从宣府镇回来,为了照应他的祖母蔺老太太,不过蔺老太太究竟怎么病的,有些人又不知情。
可姚丁霖唯一知道的一件事是,他刚刚说顾府那个大小姐比他年纪还大时,苏英的表情有点微妙。
姚丁霖皱着眉,说道:“苏大哥你当真不知情?我爹让我娶的那位顾府大小姐,她有个妹妹,是顾府的嫡长孙女,也是顾府的二小姐。”
“那又如何?”显然苏英不感兴趣。
姚丁霖笑了笑,说道:“苏大哥您别急。我爹让我娶妻立业,我当然得查查我将来的过门的正妻得是什么品行,这么一查,就查到她那妹妹身上,苏大哥你可知道,如今那顾府的二小姐,又在何处?”
苏英是武将,性子比较直,不喜欢这些文人之间的弯弯绕绕,把茶盏狠狠地一放,发出很惊人的响声,姚丁霖往前看去,都以为那茶盏快被他震碎了。还握在他的手心里,苏英挑着眉,脸上顿时有寒意,就这么冷冷地看着他。
姚丁霖知道,苏英是想叫他有屁快放。他后背渗出了一层层的冷汗,赶紧说道:“顾府的二小姐,现如今正住在忠顺侯府里头。”也不卖关子了。
把顾府里面搞一点丑闻出来,让两个侯府去加入其内,弄得鸡飞狗跳,不管顾府大小姐也好,二小姐也好,又都是顾二爷的女儿,姚丁霖心里打定主意,能拖一天是一天,顾府要是因此大乱了,他也可以好好和他的父亲姚宗平争取一点时间。
苏英听后,果真有点震怒,茶盏在他的手心中牢牢握紧了,不过这样还不够,姚丁霖借机继续说:“那个二小姐,是忠顺侯府小世子的表妹。表哥配表妹,不正好是两小无猜吗?”
说到这里,刻意看了看苏英的脸色,但凡说到他妹妹的事情,尤其的拖了五年的婚事,他的心里肯定很不好过。
谁也不想承认自己家里的人差,何况一拖就是拖了五年。
姚丁霖长长地出一口气,年纪不大,感叹的功夫倒是很强。他道:“苏大哥,这件事,做小弟的我可真的为你鸣不平啊,还有苏婉姐姐,大哥您这么疼爱苏婉姐姐,若是知道了,那小世子没准就是看着碗里的,吃着锅里的,和他那个表妹之间不清不楚,这才回来了都不肯娶苏婉姐姐为妻,就让姐姐这么一直等着,那总不是个办法啊。”
苏英手里的茶盏,忽而就被他狠狠扔到地面,姚丁霖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出,知道他生气,不知道他生气成这样。
苏英的脸色近乎爬满了寒霜,两只眼睛死死盯着他,地上的茶盏四分五裂,有小部分碎瓷还弹到他的脚边。
姚丁霖被他吃人的眼神给吓住,呆愣了片刻才强颜欢笑道:“苏大哥,这件事……”
苏英抬眼看着他,吓得姚丁霖立即噤若寒蝉,一句话都不敢说。苏英只交代他一句:“我妹妹,是你能用‘苏婉姐姐’这个称呼来叫的吗?”
姚丁霖知道错了,真的不敢再多说一句。
两个侯府之间一向交好,以前两位侯府老太太平日里也会勤于走动。只不过自从定南侯的老太太驾鹤仙逝了以后,那边忠顺侯府的蔺老太太就鲜少过来了。说到亲事,也是当初两位老太太一拍即合,硬是把蔺绍安和苏婉他们两个人撮合到一起。
苏英以前也没觉得有多不好,直到这个蔺绍安,在他家里下过聘礼以后,头也不回地就去边关继续追随他的父亲了,给他们定南侯家,是一点交代都没有。
苏英的嘴角浮起一丝冷笑。
外头还明月高悬,有婆子已经过来清扫地面狼狈的痕迹,还有管事为他重新奉了一盏茶。
姚丁霖就和做错事的孩子一样,整个人缩在前厅里面,不敢走动。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也不敢在这个银将军的面前吱一声。
苏英则坐在太师椅上,身上的铠甲还未摘下,有斗大红缨的头盔被搁在小桌子上,他静静喝了两口茶,嘴角的冷笑并没有收回。
顾府的二小姐是吗……他改天一定要去会会。
……
顾云瑶这段日子睡得都比较晚,要先照顾蔺老太太歇下。
蔺老太太好像是回光返照了一样,精神头很好,夜里都有许多话想和她说。
顾云瑶就静静听着,直到听完蔺老太太的话后,蔺老太太已经困得不行了,才在一个雕花槅扇隔着的次间里歇下。
夜色正浓,她听着蔺老太太的呼吸声,忽然有些睡不着。
脑海里在罗列上一世党派之争的关系图。
记得前世,首辅陶维和阎钰山为首的阉党们是一派,内阁次辅谢禾源是另外一派。这个谢禾源和江南谢家只是同姓了,两者之间没有直接关系。她总是在想到顾峥如何得罪了景旭帝这里卡住,还有纪凉州又是什么时候变成了锦衣卫指挥使?
这里全部和上一世的走向完全不同。
唯一能确定的是,因为林泰复出的大计受到了阻挠,从而直接影响了他们顾府的走向。因为顾府没有遭受第一重磨难,父亲还有大伯没有被贬,所以哥哥他才没有回来认祖归宗?
顾峥是顾府之后的救星,他的回归,就表示让顾府重新回到京城,重新受到隆宝帝的器重。
还有很多事,顾云瑶总觉得没有想明白。她掐一掐指心,距离景旭帝登基还有六年之久,这六年时间,说快也快,说慢也慢。对她来说,却是迫在眉睫,每一刻都很煎熬。
窗外忽然有人轻轻扣了两声,因为不是一次两次遇到这个情况了,顾云瑶这次倒没有再以为自己听错了声音。
第114章
披上一件褙子, 过去把窗户打开, 外头果然站着近乎与月色相融的纪凉州。
他还是那件惯常穿着的玄衣,眉眼很淡,如高悬在空中的皎皎孤月, 有点清冷飘渺的意味。顾云瑶也是有点无奈了, 一次算了,两次算了,三次四次都是差不多的做派,大晚上能出入侯府如入无人之境,避开许多巡逻的护卫的视线, 除了纪凉州之外, 整个大孟朝估计找不到第二个人。
他扣窗的声响也不大, 甚至还有规律,顾云瑶一听就知道是他本人来访。一张脸上五官极为精致, 眉如黛, 在月光下细腻且白。纪凉州看到她唇边沾着一点笑,好像是无奈,也好像是拿他没有办法, 就只是轻轻地笑了起来,很好看,但更多的是在关心他。
顾云瑶看到他来了之后,就知道他在外面过得还不错, 表哥那里, 虽说暗中在调查纪凉州的去向, 这种事若是让本人知道了好像不太好,也是在关心他才这么做。
对于父亲勒令禁止她再与纪凉州来往这件事,顾云瑶一直都很困惑,原来纪凉州在顾府里面待了那么久,谁也没有说过什么不好,怎么突然就把他给赶出去了?不免还是有点担心,稍微迟疑了下,顾云瑶问道:“顾府那里,我父亲,还有祖母他们,是不是说了什么?”
前世他杀她,也是为了救她。就算他不杀她,还会有别的人杀她。
还有那个梁世帆,几年以后是位高权重的督主大人,会取代阎钰山在东厂的位置。好让阎钰山安心做他的司礼监掌印太监。
毕竟一个人要顾全东厂还有司礼监的事,根本来不及。阎钰山就是想找个能接替他的人,继续把他们做小人的精神发扬光大。
如果当初纪凉州没杀她,让她轻易地落入了梁世帆的手里,顾云瑶不知道自己将会经受什么样的折磨。
已经开始没有原来那么抵触了。
还有信的事,顾老太太曾经提醒过她,如今定南侯家的风波未定,若是那些信不小心落入定南侯家,给他们拿捏到把柄,于她还有蔺绍安都不好,毕竟经历过前世的死劫,她有时候比旁人要想得通,这信的事……也幸好可能是被纪凉州收了吧。
顾云瑶趴在窗台上,因他离得比较远,她便用这个动作想让声音更小一点,方便与他说话,那张脸已经不复往年那般稚嫩,她的眉眼渐渐长开,灿若桃花,唇是不用点胭脂便能泛出粉嫩的颜色,这般无双之色,在月下容易让人产生无限迤逦的遐想。
纪凉州看了她两眼,恍惚间好像明白了誉王说过的那句话的意思——这小丫头将来长大了,一定不是池中物。
顾云瑶的手腕正撑着下巴,手指纤细,一根根的葱白如玉,因为刚从榻上爬起来,长发从双肩处一路往下流泻,正好到腰际,纪凉州的眉眼微微一低,目光就从她好似会说话的乌黑澄净双眼,流转到她的琼鼻上,再来是樱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