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奶哭是哭玉米被偷了,笑是没有全部被偷。”
黄氏解开她的发髻,先用手往下顺了顺,再拿梳子梳,“昨天是不是没洗头?”
“嗯。”云巧端坐在凳子上,“大伯母说没人挑水,不让我洗。”
“晌午娘带你去河边洗。”
那会儿河水是热的,不怕着凉,村里好些人都去河边洗头,云巧掉过河后,要人陪着才敢去,她问,“能洗澡吗?”
“你是姑娘家,不能在河里洗澡。”黄氏说,“让翔哥儿打些河水,咱挑回家洗。”
“好。”
院里的曹氏抽丝剥茧寻找可疑的人,从夏雷到李如东,差点把村里人怀疑了个遍,硬是没怀疑自家人,当真是一点都不聪明,幸好自己不像她。
午后去河边洗头,河里的沈云山冲她拂水,“傻子,反正你没人要,洗什么头啊。”
云巧觉得大堂哥挺像她奶的,难怪她奶最疼他,这就是云妮说的物以类聚,她不搭理他,只和黄氏说,“娘,大堂哥真傻。”
钻进河里闷气的沈云山冒出头,“你说什么?”
“说了你也不懂。”
傻子是听不懂话的,她才懒得多说呢。
“......”
河里的人哄然大笑,“云山,你堂妹懒得搭理你呢,哈哈哈。”
沈云山丢了面子,在水里翻个身,游到河对岸,“又丑又傻,谁不搭理谁啊。”
云巧翻了白眼,难得没有辩驳。
河里的人笑得更欢,“云山,你堂妹好像瞧不起你啊。”
“谁管她呢。”
她娘已经和他说了,爷答应给云巧馍馍是让云巧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他竟不知,她穿小鞋的功夫这般了得,真是小瞧她了。
呵...
他对着河面吐出口浊气,朝云巧比了个拳头,让她等着。
云巧可看不懂他的手势,洗完头裹着头巾就和黄氏走了,她得去长流村呢。
云霞她们去唐钝家割红薯藤被村长训斥了,两人一上午只背回来半背篓猪草,他爷让她继续扯猪草,因此她得去长流村。
她是不太想去的。
唐钝家的玉米已经收完了,玉米杆砍好搭成小山丘似的杵在地里头,不用她做监工。
况且扯猪草能有什么出息?还是种地更有前途。
见沈老头在院里翻晒玉米,她问,“爷,我真的不下地吗?”
被问了一上午问题,耳朵没有清净过的沈老头斩钉截铁摇头,“对,你不下地,扯猪草去。”
“哎。”云巧长叹了声,解开头巾,散开头发,待头发干了后,找黄氏给她梳了个可爱的发髻,戴着沈来安新编的花,一步三回头地走出了院子。
走出去又折回来,眼巴巴望着沈老头,,“爷,地里的活真的不缺人吗?”
“不...缺...”
再缺也不能让她下地,真把自己这身本事学去怎么办?
云巧一脸痛惜,走两步,又回头,“爷...”
“赶紧给我扯猪草去,下地你甭想了。”
“哦。”
云巧背影看上去落寞极了,不知为何,沈老头胸口憋出一团火来,“云山,云山...”
喊了两声没人应,他火气更甚,咆哮道,“云山...”
沈云山不明白洗个澡而已怎么就惹着他爷了,当着那么多人半点面子不给他留,先是劈头盖脸一顿骂,等他上岸就揪着自己打,他都快成亲的人,不是三岁孩子了。
跟她奶诉苦,她奶也不像以前护着他了,他娘待他严厉许多,告诫他万万不能被云巧比下去。
云巧什么玩意?敢和他比?
第26章 026去镇上要钱
再去地里, 沈老头让他做什么他就做,硬是咬紧牙关没喊半句累,也没嚷嚷口渴, 安安静静砍玉米杆, 砍完抱到坡边顺好, 脸蛋红扑扑的, 衣服后背汗湿了大片。
曹氏欣慰不已,“总算有点庄稼人的模样了。”
沈老头看他, 黑瘦的脸情绪不显, 人的性子哪儿那么容易掰过来,别是藏着什么事吧。
“云山...”
“诶。”沈云山兴致高昂的应道, 这会儿太阳落山了, 晚霞照着山野,宛如火烧,他抓着前襟抖了抖风,道,“爷,悦儿家的猪病了,我能否去看看啊。”
沈老头微微敛眉, “还没好?”
“没呢。”沈云山说, “悦儿娘怀疑它水土不服,让我帮忙看着点, 悦儿家没有养过猪, 猪草都是我教她们认的。”
他挠挠头, “爷, 我还是有本事的。”
沈老头不予置评, 但没拦他, 只嘱咐,“晚上回家吃饭。”
沈云山大喜,“好。”
爷奶拿云巧没辙他来想法子,悦儿有哥哥嫂子,嫂子娘家还有兄弟,总能找到路子把她卖了,钱少点不打紧,必须卖得足够远,远到云巧找不回来。
他拍拍衣服上的灰,面上佯装镇定,凌乱仓促的脚步却出卖了他的心情,转眼就跳出地,如一匹脱缰的野马跑得没了人影。
欢呼雀跃的笑声听得沈老头摇头,孙子离庄稼人差得远呢,见云惠直起腰望着远处村落,他道,“云惠你也回去吧。”
玉米全收回家,心里大石落地,他整个人轻松不少,语气平和多了。
云惠似乎不太领情,把镰刀放背篓里,背个空背篓心情阴郁的走了,也没和人打声招呼,曹氏知她心里存着怨,云巧想下地老头子不让,她不想干活,老头子揪着她不放。
不止她,云山也在心里埋怨老头子呢。
她忍不住和儿媳妇说,“你爹还是疼云惠的,她是个大姑娘了,什么活都得学着做,如果嫁了人再慢慢学就得看婆婆脸色了。”
“云巧想下地你爹都不同意,她要懂得惜福。”
小曹氏脸上堆笑,“娘说的是。”
有福气的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干活,没福气的云巧只能坐在阴凉的树荫下看别人干活,她羡慕得眼睛都红了。
春花刚堆完玉米杆,背靠背挨她坐着,“看什么呢?”
“我大伯好勤快啊,没喝半口水,没去过茅厕,一直在地里呢。”云巧撑着下巴,“我哪天要是像他这么厉害就好了。”
春花瞅了眼地里跟村长说话的沈来财,道,“咱是女人,天生力气小,地里的活只能依仗他们。”
云巧抬起自己胳膊左看右看,又是一声叹息。
连续几日干体力火,她身体吃不消,乏力的靠在云巧肩头,云巧贴心地端直脊背,让她靠得舒服些,学她娘鼓励她时鼓励春花,“春花,不要怕吃哭,不要怕累,日子都是这么过来的,你现在累点,以后就有好日子过了。”
春花也整天在地里没偷过懒,不像他大堂哥,拉个屎恨不得吃干净再出来,亲昵的摸摸她的脸,“春花,你真能干。”
春花轻轻嗯了声,虽说两人打小是朋友,可很多时候她看云巧是陌生的,好比此刻,不敢相信云巧嘴里能说出这种话来,她问,“你早上怎么没来啊?”
“我爷让我下地呢。”说到这,又是声叹息,“后来他反悔了,哎,你说我爷想啥呢?”
“云惠堂姐都哭了我爷非让她干活,我想干活,我爷死活不让。”
“......”还有这种好事?春花狐疑,“你爷是不是认错人了啊?”
掰过云巧脸蛋,左看右看,没有半点云惠的影子,春花疑惑了,“你爷为什么让云惠干活不让你干活啊?”
“谁知道呢。”云巧耸肩,“不止云惠堂姐,我大堂哥也下地了,翔哥儿说我傻人有傻福,我看他们才是吧。”
“......”
春花只知道沈家地里遭了贼,但云巧爷奶素来最疼大房的人,怎么舍得他们下地干活,她心底生出个怀疑,“云巧,你家玉米被偷不会是你大堂哥他们干的吧?”
除了这个,她想不到其他理由。
“啊?”云巧侧目,细长的眼闪了闪,“不是他们吧。”
是她和翔哥儿吃了的啊。
“你大堂哥最爱使坏,什么事是他做不出来的啊,昨晚听到你奶骂人,我娘就猜测是自家人干的。”
云巧睁大眼,“你娘太厉害了吧。”
她奶想了一宿都没想到呢。
见她露出熟悉的强烈的崇拜之色,春花知道她误会了,低低提醒,“我说的不是我亲娘,是我婆婆。”
云巧反应了瞬,“你婆婆也这么厉害?”
“......”
话题不知不觉就跑偏了,春花习以为常了,小声说,“我婆婆是挺厉害的,往后你见着她不要乱说话。”
她娘厉害归厉害,熟悉她的人能找到可趁之机,她婆婆不是,家里所有东西都盯得紧,水缸少半勺水都逃不过她眼睛,她和云巧道,“千万不能在她面前提唐公子。”
婆婆似乎发现了什么,常常借芝麻大点事骂她不守妇道水性杨花,扬言她生不出儿子就要找她娘归还那半亩荒地,如果被她知道自己爱慕唐公子的事,她就完了。
“云巧你记性好,千万要记住。”
“好。”云巧郑重地应下。
这时,村口响起爽朗的笑,两人不约而同的抬头望去,平阔的村口,汉子们或挑着或背着粮食有说有笑的出来,一个个蜡黄黝黑的脸笑出了深邃的褶子,这副场面云巧合春花只在年底看到过。
每到过年,绿水村的男人们爱坐在那株大槐树下侃大山,笑声传得老远,眼前的情形和那时太相似了。
秦大牛走到岔口,往她们这边看了眼,然后跟旁边人说了什么,大步往这边走来。
小道上有人喊,“咱们这一回家就要秋收再来了,到时你们来不来啊?”
“来,怎么不来,我家孩子多,指望我多挣点粮食回去呢。”
“和你们干活痛快,到时咱再聊啊。”
“好呐,你路上慢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