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格身子一僵,面色变得有些阴沉。
  伍德见此,忙道:“这件事不能怪他,如果你们因此分手,我会觉得罪无可恕。”他惭愧地低头,看起来神色异常疲惫。
  夏格道:“你把我看得太重要了伍德,夏维尔那种人要是知道我会彻底离开他的话,大概只会觉得‘啊这个世界终于清静了’才对。”
  伍德站了起来:“夏小姐,你这么说只会让我更无地自容。”
  夏格看着他沉默不语,他和夏格对视几秒,垂首道:“不管怎么说,也不管是为了谁,你确实受到了伤害,我感到很抱歉,维尔他……也很抱歉。”
  他这副样子,也就是不会再拦她了,夏格笑笑,转身离开了这间曾给她无数回忆、一直被她当做家的庄园。
  驱车从庄园离开,夏格去了伊塔洛住的地方,这里白天连个鬼影子都见不到,格外清静,这几天她一直住在这里。
  下了车,靠在车门上睨着这所宅邸,夏格发现自己竟然会有一种释然的感觉,难过的部分远远不如它,这是不是说明她终于长大了?
  是啊,十八岁是个该长大的年纪,在这个年纪,好像什么烦恼都是可以一笑而过。
  与此同时,身处在监狱里的夏维尔情况完全不如她想的那样。
  光线昏暗的狭窄空间里,身材瘦削颀长的男人双手铐着端坐在那,他背后是打开的铁窗,阳光透过窗户的缝隙投射进来,为这个垂头坐着的男人增添了几分煞气。
  与附近几间关着的罪犯相比,夏维尔太过安静,也太过整洁,他穿着一身规规矩矩的衬衣长裤,从远处看去仿佛不是置身于监狱,而是身处在办公室里。
  只是,如果他抬头,你会发现他的下巴上布满了浅浅的胡渣,本就性感又有男人味的脸庞愈发俊美,那一字型的薄唇微微勾着,是个森然恐怖的微笑。
  他的笑在昏暗狭窄的空间里显得惊悚阴郁。
  伍德身上的责任摘干净了,办事效率也就迅速回升,很快夏格就收到了那笔钱,数额的确大得令人吃惊,难怪夏维尔会冒着得罪温彻斯特的风险接下这单生意。这具身体曾经的父亲不愧是证券界的王者,即便身在天堂,也为自己的孩子留下了巨额财富。
  忽然成为富婆,夏格还有点不适应,包里装着那张银行卡,总觉得路上看着她的所有人都另有所图。她现在可以理解那些有钱人为什么老觉得别人图的是他们的钱了。
  到达国际银行之后,夏格使用官方途径将夏维尔的代号卡转寄给了他,这种快递完全保密,非常安全,尽管夏维尔还被关着,也能完好无损地拿到卡。
  做完这一切,夏格又从自己的卡里取出了一部分钱转到了另一张新卡上,全都弄好之后开车回到了伍德侦探所庄园。
  回到这里是有原因的,那是因为她开的车还是夏维尔的车。一时来不及,她没去买车,她没这方面意图,所以就用了几天,如今要彻底划清界限了,还是还回去比较好。
  停下车后,夏格踱着步走了进去,这里一切如常,四季如春,仿佛这里的主人不曾更替过,也不曾离开过。
  她走进别墅大厅,里面很安静,伍德大概不在,这里的防护系统对她是持通过状态的,她可以毫无阻拦地进来。
  把车钥匙放到桌面上,夏格上了二楼收拾自己的东西。她想了想,在将东西拿走后又留下了足以支付这些东西酬劳的钱,这才离开了庄园。
  夏维尔即便身在狱中,消息也非常灵通,更不要提那彪悍的快递直接将代号卡寄给了他。
  睨着这张黑色的卡片,夏维尔第一次对钱产生了厌恶情绪。
  伍德来看他的时候,正见到他这副样子。
  坐在他对面,伍德双手交握掩着半张脸,单片眼镜下湛蓝色的眼睛里凝散着久久不散的愁绪。
  良久,先开口的是夏维尔,他将黑色的卡片拿给伍德,手指修长有力:“拿回去给她。”
  伍德没接,他想说什么,但只说了个“维尔”就被对方打断了。
  “别说了,我现在已经快要人格分裂了。”
  夏维尔猛地站起来,烦躁地在狭窄的空间里来回踱步。
  “我很抱歉。”伍德起身鞠了一躬,一直鞠着,不肯直起身。
  夏维尔没办法,只好停下脚步把他扶了起来,挥挥手不耐烦道:“这跟你没关系,我只是不喜欢欠别人的而已,别误会我人有多好。”
  伍德看着言不由衷的夏维尔苦笑了一下,他要是真如他所说的那样无所谓,又怎么会像现在这样好像吃了个闹钟似的呢?
  最终夏维尔捂住脸坐回了椅子上,哑声道:“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我需要点时间来接受它。”
  良久,他放下手,毫无焦距地目视前方:“我是不是过去做的错事太多,所以现在不管做什么都不可能是对的了。”他看向伍德,“我还要多久可以出去?”
  伍德道:“因为程序上出了点小差错,快的话三天后,慢的话五天。”
  夏维尔沉默了一会,道:“谢谢,下次来时记得给我带些酒。”
  “酒?你以前从来不喝酒的。”伍德有些惊讶。
  夏维尔别开头闭起眼:“那是因为我以为我的心坚不可摧。”
  有些感觉你不愿意承认,但它还是无时无刻不萦绕你在你心头。不想说话,不想见人,夏维尔变得非常暴躁,对一切人类都充满敌意,即便是伍德,也会在看着他时感觉到对方因为被注视而产生的烦躁。夏维尔对一切事情都再也提不起兴趣,变得相当冷漠。
  这种痛苦严重到,让他自己都觉得自己不会有走过去那一天。也正因为这样,夏维尔才深刻明白了夏格之于他的意义。
  出狱后,夏维尔没有直接去找夏格,而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闷了三天,才走出房间吃东西、换衣服。他没来及刮胡子,下巴上有稀疏的胡渣,这让穿着黑西装的他看起来成熟了许多,也让他在看见夏格后更加明白了两人年龄上的差距,足以让他产生压力。
  一所十分荒芜的公园,建在伊塔洛宅邸不远处的树林里,废旧的滑梯和秋千架都生了锈,到处都弥漫着一股堕落孤单的气息。
  这里白天看着还好些,晚上就可以直接拿去拍美国恐怖故事第四季了。
  夏维尔找到夏格时,她正坐在这所公园里看书,书籍很厚,黑色的封皮一看就是知道是从伊塔洛那里拿来的,她很快就发现了他,警惕性大大增长,在看到他之后也没有他意料之中的那些惊讶和愤怒,反而十分轻声柔和地欢迎了他。
  她说:“嗨,恭喜你出狱。”
  夏维尔浑身一僵,她如此平静的反应反而让他不知所措,他调整了一下呼吸,道:“托你的福,我更想继续被关在里面。”
  夏格给书翻页的手一顿,转而将书合上了。她站起身,拍拍衣服上不存在的灰尘,拿起垫在长椅上的手帕塞进大衣口袋,
  ☆、第59章 夜访吸血鬼
  夏格用手臂撞开了挡在她面前的夏维尔,夏维尔背对着她,面无表情地直视前方,垂着的手缓缓握拳,手指骨节因为力道过大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夏格脚步顿了一下,最终还是走了。
  有的人就是这样,让你忘不了却又无可奈何,让你想要触碰却又收回手,这大概就是爱。
  回到四层塔楼的最高一层,夏格透过窗子朝外望去,熟悉的黑色轿车就停在门口,夏维尔斜靠在车边抽烟,一根又一根,很快就扔了一地烟头。
  他应该知道夏格在看他,他那么警惕,不可能没发现高处有人注视了他很久,但他没有抬头,也许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也许是害怕他看过去后她会收回视线。
  夏格失落地转身离开了窗边,也就是在她离开的一瞬间,夏维尔仰头看了过来。两人的目光没有交汇,她永远不知道守在楼下那个人内心的挣扎。
  夜晚很快就来了,夏格在床上躺了一会,可笑的是她居然真的睡着了,这让她对自己的本性产生了怀疑,难道她真的已经没心没肺到这个地步了吗?
  抱着好奇的心理,夏格悄无声息地再次来到窗边,屋里没开灯,这座属于吸血鬼的宅邸外也没有任何灯光,只除了那辆黑色轿车里微弱的火星。
  居然还在抽烟,这是带了一整条出来吗?夏格的重点似乎搞错了。
  夜晚是个事故频发的时段,尤其是她还住在吸血鬼的地方。想当然的,伊塔洛醒了。
  门被敲响,夏格回头,低声道:“请进。”
  房门打开,伊塔洛高挑颀长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银色的长发用丝带整齐地束在脑后,碧绿的眸子闪闪发光地看着她:“嗨,夏格,晚上好。”
  “晚上好。”夏格注意到他端了个托盘,上面有被盖着的东西,于是问,“那是什么?”
  伊塔洛拘谨地端着托盘走进来,犹豫了一下道:“你还没吃晚饭吧,一起吃?”
  夏格一怔:“你也需要吃饭?”
  “……不,我不需要,但我想陪你吃。”他走到桌边,放下盘子打开盖子,里面是美味可口的小牛排和一瓶红酒……嗯,大概是红酒吧。
  夏格有点不确定,有点怀疑那玩意儿是血,但看伊塔洛兴致勃勃的样子又不忍心扫他兴。
  “过来坐吧。”
  他招呼他过去,夏格也没反对,走过去坐到了他对面。
  “刚刚在看什么?”伊塔洛心里好奇,转瞬间便到了窗边。
  他看向外面,然后表情变得有些僵硬。
  “不用理他。”夏格道。
  伊塔洛没有收回视线,但眼神变得更深邃了,接着他做了个令她意外的举动,他将窗户关上了,并且还拉上了窗帘。
  “冬天了,开着窗会很冷,你会感冒的。”
  他说着自己这么做的理由,又瞬间移动到门口将灯关掉,屋子里一片黑暗,让守在楼下的人产生了很不好的联想。
  伊塔洛的宅邸很古旧,他活了几千年,经过太多的变化,老的东西让他觉得更习惯。他一定是随身携带蜡烛的,不然此刻蜡烛架上的红烛是哪来的?
  看着那漂亮精致的红烛被点燃,夏格面色迟疑地睨了一眼窗户,担心终于还是浮了上来。
  “你不用怕,他就算进来,也不能把我怎么样。”伊塔洛点完蜡烛坐到椅子上,轻笑一声道,“谁没有被忽略过呢,对不对?”
  紧闭的房门被人踹开,一个压抑到极点的冰冷声音道:“我就没有。”
  夏格和伊塔洛一起望去,毫不惊讶地见到了夏维尔。
  他一身黑西装,外套没系扣,正大敞着,里面的黑衬衫掖在裤子里,黑色的皮带上金色的皮带扣紧紧系着。他脸色很不好,下巴上有微微的胡渣,绿色的眼睛因为熬夜而布满血丝,黑色的短发凌乱地披着,修长的眉靠在一起,形成痛苦的褶皱。
  “我还以为你死了呢,原来是在和别人吃烛光晚餐。”几乎咬牙切齿地说完这句话,夏维尔甩上门举着枪朝伊塔洛靠近。
  伊塔洛淡定地看着他:“你要杀了我吗?”
  夏维尔道:“不,死亡根本不能改变什么,我不会杀了你,我会折磨你,让你想死都不能死。”
  “如果你不杀了我,那你也很难能折磨我。”伊塔洛笑了笑,“我可是血族,你觉得你能把我怎么样?”他第一次觉得身体坚硬没有呼吸永远不会死亡也没什么不好,第一次。
  夏维尔冷冷地看着他:“无所谓。”
  “无所谓?”伊塔洛挑起眉,起身走到夏格面前挡住她,“那你为什么还要上来?你真的无所谓吗?如果你真的无所谓,那么这个人就永远是我的了。”
  “如果不是她站在你后面,我早就开枪了,麻烦你滚到一边去好吗?”
  伊塔洛回头看了一眼夏格,她望着夏维尔,眼睛里带着显而易见的警告。
  是的,警告,这个警告的意义在于,不准夏维尔对伊塔洛开枪。
  伊塔洛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满足,喜形于色地问她:“你打算怎么办?我可以带你离开。”
  砰的一声,枪射中桌子的声音替夏格回答了伊塔洛。伊塔洛看向开枪的人,夏维尔吹了吹枪口,苍白毫无血色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浅浅的笑容。
  “跟我回去,我们谈谈,夏格。”他对她说,声音刻意放缓,温柔又低沉。
  夏格心神一动,但还是摇了摇头:“叔叔,你还是快回去吧,你看起来状态不怎么样,希望你好好照顾自己,虽然做不了情人,但我们还是叔侄,我希望你可以健健康康的。”
  夏维尔立时将枪摔到了地上,坚固的枪支被他的力道摔得四分五裂,他颓然地背过身去,撑着头深深地吸了口气,半晌都没有转过来。
  室内一片寂静,谁都没有先说话,直到夏维尔平静后转过身来。
  “我该怎么形容我此刻的心情?”他冷笑着说,“欣慰无比?”
  夏格不语,静静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