岚迟闭着眸,唇是红肿的, 不理他。
朝妄捏着他的左臂, 小臂内侧上面不知何时浮现出了一道黑色的印记,狭长漆黑, 形状诡异, 是被人施下的咒术。
这个印记,朝妄曾经在石壁上见过,是一种改变命格的手段。
以此代彼,改天逆命。
是一种禁术。
幼时他阅览众多禁术, 却没想到, 现今也碰到了一个。
这本该是潜移默化的,不会让人察觉,而今突然出了意外, 体内咒术被强行催动唤醒。
按理说,以他的身份职责,遇之见之,当斩草除根,以防不测。
尤其是这人被种下可杀伐他的命格。
是为天敌。
朝妄低头吻了吻岚迟湿润的眼角, 见人不睁眼瞧他,也没强迫。
安静的房间生生挤出一道细细低吟。
那小臂上渐渐萦绕起了丝丝缕缕的黑雾,被男人耐心地拉扯出来。
岚迟脸色自潮红转而苍白,不似方才那般舒畅,反而格外痛苦,似有灼灼烈火侵入,四肢百骸,步步紧逼,他皱着眉,下意识想要动手,却被男人困在怀里不得动弹。
他低下头,咬了下去。
唇齿很快就尝到了血腥味。
但这个困住他的人根本没有松手。
直到过了好一会,男人才渐渐松开他,也就在那一刻,意识尚未反应,身体却极快地催动妖力,一掌狠狠劈了过去。
朝妄没有防备他,生生受了这一掌,那妖力本是极为温和的,却在他体内,犹如冰寒利刃般,生拉撕扯,搅碎血肉。
何况他现在本就虚弱,清除禁术已是力不能及的勉强。
朝妄松开他,趴在床边,生生吐了一口血。
那血里,夹带着破碎的血肉。
一天后。
竹林小院里。
大人,清枕端着饭菜进来,看了看自家大人的脸色,很是担忧,属下能为大人做些什么?
朝妄大人倚在窗边,面色苍白,眉眼慵懒,一件纯黑裘服披在身上竟显出几分消瘦,外面正下着雨,秋雨绵绵,有细细的雨丝顺着窗檐,斜斜飘落进来,带来几分清寒。
他瞧着外面的天色,微微眯了下眸,这雨还能下多久?
十天半个月。
够了,朝妄吩咐一句,这段时间就在这里,若是有人靠近,直接清理掉。
是,清枕应了声,见自家大人没什么胃口的样子,又回头看向那边的一个房间,门是半掩着的,看不清里面的情形。
他慢慢地,皱了下眉。
房间里。
桃央心疼地看着自家大人,想要伸手帮他整理衣服,却被人避开了,无奈,只得眼睁睁地看着自家大人长发散乱,衣衫不整地坐在床上。
她小声说,大人,你把衣服穿好吧。
她看了看岚迟那白玉似的脖侧上明晃晃的咬印,还有锁骨上的红痕,哭了,大人,你怎么被咬成这样了朝妄大人难道不知道你不能吃的吗
治病也不能乱咬人啊。
岚迟落在门口处的目光慢慢地移了回来,放在小姑娘精致可爱的脸颊上,看了她一会,见人不哭了,问她,小妖呢。
桃央眨巴眨巴眼睛,疑惑,你是说朝妄大人?
岚迟皱了下眉,摇头,不是,小妖。
桃央懵了,那你说的小妖,到底是谁啊?
岚迟发了一会呆,才喃喃道,对了,我把他丢了,他肯定也不要我了。
他垂下眸,眸光也随之暗淡了下去,他现在肯定很冷。
桃央听得莫名其妙,一转头,就见朝妄大人站在门口处,神情淡淡地看着他们。
她连忙起身,凑到朝妄面前,大人,这是怎么回事?
朝妄大人扔下一句话,走了。
你家大人醒了,自己问。
桃央愣愣站在那,总感觉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但一时,又说不出到底哪里不对。
她去问清枕,却见清枕眉目冷了下来,看着她,似是想说什么,但又觉得跟她一个小丫头说也说不明白,只得皱着眉,照顾好你家大人就行了。
接下来的两日,她眼见着那道咬痕渐渐淡了下去,很快消失了。
这两□□妄大人的身体像是不太好,脸色总有点白,不常说话,经常入眠,也不吃东西。
他也很少来看岚迟。
直到有一次,桃央去房间的时候,里面空无一人,她吓了一跳,连忙出去寻人,等找到自家大人的时候,人正站在亭外花丛间,看着亭内那个正在睡眠的黑衣男人。
他一身青衣早已被雨打湿,贴在身上,勾勒出修长清瘦的身形,发丝湿润,黏在侧脸上,发梢及衣摆,正滴着水。
整个人看起来呆呆的。
茫茫然地站在那淋着雨。
桃央心里一惊,连忙过去,把人往屋子里拉,大人,回去吧,别在这淋雨,对身体不好。
岚迟怔怔回神,低头看着她,许久,哦。
他被小姑娘拉着,回去的路上,突然低声说了一句,我好像看到他了。
桃央没听清,回头看他,什么?
岚迟没再说话。
这天傍晚,朝妄大人过来了,带着一碗热汤。
汤是苦的,带着草药的味道。
朝妄把这人拉入怀里的时候,微微挑眉,衣服怎么湿了?
怀里这人看着他,不说话。
朝妄也没期待这人对他开口,把碗里的药喂给他。
岚迟乖乖喝了,喝完了之后,眉头才皱了一皱,小声说,有点苦。
我尝尝。
朝妄说着,吻住了他的唇。
把人抱上了床。
依旧是一开始很欢愉,紧接着剧痛难忍,身体不受控制。
岚迟咬着这个男人的时候,看到了上一次的伤,仍然留在那。
无论他咬的再狠,这人始终没有松开,一直在清理他体内的印记。
血流了不少。
顺着伤口不住地往外涌。
他突然心里很难过。
然后就听到男人冷冷淡淡的声音,别哭了。
岚迟很想说不哭,但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
这一夜没睡。
到最后,男人抱着他,下巴搭在他肩上,声音微哑,你就当我过分了。
岚迟浑身已是没了气力,酸软,无力,发丝被汗水打湿,黏在肩上。
他侧过脸,瞧见男人漆黑如墨的眼眸,睫毛纤长浓密,眸里却不带任何情绪,沉沉的。
有一天。
终日待在院子里睡觉的朝妄大人终于想起出门,便带着一大两小,出门走走。
他撑着伞,身旁是一身白衣的岚迟。
应该是印记清除了大半,影响减弱了很多,原本对他很反感敌对的岚迟现在乖了一些,虽然依旧不怎么对他开口说话,但好歹比之前顺从了不少,也不怎么动手了。
朝妄把伞往旁边移了一些,目光落在一个方向,没有察觉到旁边这人偶尔偷偷看过来的视线。
岚迟偷偷地看了他一眼之后,很快收回了视线,感觉有点紧张,慢慢地往他那边靠近了些,又似是不经意地侧眸看了他一眼。
见人无意看他,也没有察觉,心里一时失落,也松了口气。
等他发现男人的肩已经被雨打湿,犹豫了下,抬手,把伞往那边移了移。
这举动足以朝妄收回神,看了他一眼,怎么了?
岚迟连忙低眸,没、没什么。
就在这时,旁边有一小孩淋着雨跑过,青石地板上已是积了不少雨水,那小孩跑过时踩得积水四溅。
朝妄伸手拉了他一下,小心。
岚迟一时身形不稳,下意识伸手,抱住了这个人。
男人的身体稳稳地接住了他。
身上灼热的气息,顿时让岚迟想起了这些天在床上时、的温度。
他脸一热,下意识想要松开,但却难得的有点舍不得,抬眸,看这人的反应。
这人神情很平淡,没什么反应。
岚迟眸光暗了下去,慢慢地收回手,垂下眸,对、对不起。
对不起?
朝妄收回神,这是你新学的词?
他没待岚迟回答,想来是这些天也得不到这人的回答,便转身,走吧。
他们在街上走了一会,因为是下着雨,外面的行人并不多,但也有不少妖怪化作了原型,在外面淋着雨,看着很是惬意。
岚迟一身白衣,走在濛濛细雨中,着实惹眼,还没走多久,就围过来了一堆小妖怪,还没化形的或半化形的,手里拿着沾着雨水的花,送给他。
在经过一个糕点铺的时候,朝妄把伞塞给他,在这等着。
他进去买了些糕点,出来的时候,见岚迟身旁站着一个青衣姑娘,温婉眉目,笑的时候分外温柔可人。
见姑娘站在雨中淋着雨,岚迟把伞往她身上偏移了些。
朝妄站在门口,把糕点盒子打开,慢悠悠地吃了一块。
这天回去,傍晚时分。
岚迟找到朝妄,紧张地看着他,你吃饭了吗?
朝妄正躺在竹藤椅上休息,慢慢地睁开眼,何事?
岚迟的声音有点小,和你,一起吃饭。
朝妄看着外面这雨,沉默了一会,突然问他,你知道这雨还能下几天?
岚迟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什么?
朝妄没说什么,起身,去哪吃。
就在房间里,小桌子摆好,上面放了几样精致的菜品,大部分都是清淡偏甜的,还有一小壶梨花白。
只有他们两个人。
朝妄看了眼那壶梨花白,一壶酒是灌不醉我的。
岚迟眨了下眼,嗯。
但朝妄还是醉了,不是酒的问题,他闭了下眼,复又睁开,是什么?菜?还是花香?
恍惚之间,有人凑过来亲吻他。
朝妄面上撑着平静,不动声色,任由这人拉着他到了床边,慢慢地脱他的衣服。
他拽着这人的手臂,声音冷沉,这是最后一次。
岚迟没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
但是。
这一夜格外的激烈。
他心上的这个人在狠狠地要着他。
让他几乎都要忘了。
他曾经,丢下这个人,离开过。
第43章 必定回来
将军。
将军, 醒醒了。
朝妄伸手,把旁边这人抱入怀里, 眼睛却还没睁开,干嘛?
岚迟看他一副想要赖床的模样, 一时想笑, 想了想,轻轻地靠在他肩上, 低声说, 你再不回去,你的那些属下可要急了。
他既然能猜到这人被敌方埋伏, 那些精明能干的属下未必不能猜到, 指不定这会正漫山遍野地找他们将军。
朝妄依旧没睁眼,语调懒懒的,你来的时候我就放了消息,让他们带人去偷袭敌营, 现在可没人有空找我。
岚迟,
反应还真快。
朝妄翻了下身,拍了拍他的背,还疼吗?
岚迟无奈, 这人都问了多少遍了,明明自己身上的伤都还没好。
他轻轻地动了下手臂,虽然无力,但已经好很多了,至少不再流血了, 没事了。
朝妄睁开眼,看着他的脸色,过了一会,靠近他,声音很认真,压得低低的,我是问你,那里还疼吗?
岚迟眨眼,疑惑,什么?
就是,我碰过的地方呀。
岚迟的脸顿时烧了起来,流氓。
朝妄抱着他,我就流氓,反正你是我的,他说着,屈膝蹭了下岚迟的腿,声音带着笑意,你看,我又碰了。
岚迟被他这一碰,脊背骤然一酥,别看这人刚刚说的话一句比一句小孩子气,还带着撒娇,一点将军的脸面都不要,可动作,却一次比一次凶狠,倾覆夺命。
岚迟有一阵子脑子里完全是一片空白。
别说是回话了,连这人说了什么都不知道。
完全是一败涂地。
他别过眼,低喃,不要脸。
朝妄凑近,亲了他一下,这话跟流氓没什么区别,再来一句不一样的。
岚迟想了想,不说了,反正你脸皮厚。
朝妄笑了声,拿衣服小心地盖紧他,你冷不冷?
岚迟整个人都靠在他怀里,这人周身的气息一向是很炽热,烈烈如火,又怎么会冷。
他摇了摇头,不冷。
岚迟抬眸,一向清贵干净的眉眼沾染着几分欲色,多了些不可言说的风致,朝妄。
嗯?
岚迟轻声说,幸好你还活着。
比起这,他们俩的关系反倒没那么重要了,只要这人能好好地活着。
朝妄笑,我都说了,没那么容易死,没人能杀得了我。
又在说大话,岚迟有些无奈,这一次不就被人埋伏了。
能伤我,又杀不了我,朝妄挑眉,抬手把岚迟垂在前面的发丝撩到后面,突然说,如果有人能杀我,那一定是你。
他凑近,吻了下岚迟的唇角,因为你是最合适的。
岚迟微微张唇,就听到这人低笑了声,指腹温和抚摸他的发丝,轻轻咬着他的唇。
虽然不知该如何回应,但仅是贴在一起,便足以令人欢喜不已了。
一吻罢,朝妄头埋在他肩窝里,声音微哑,有点想,要,怎么办。
岚迟脸颊发烫,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半晌,讷讷开口,你以前也不这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