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儿长大了, 等她成了亲, 自己就真正的解脱了。
  那也要不了多久,何必再来京城参与纷争。
  林宏想把女儿多留些日子,他把她一个小孩儿扔在京城那么多年,心里也是愧疚的, 想要弥补,可显然,林含柏并不觉得苦。
  她等来了她的乐姐姐。
  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事?
  若有,那大概是如愿以偿地嫁给她吧。
  容初跟林含柏的婚事定在明年的六月初六, 今年的黄道吉日已全部错过了,要等小一年的时间,但是,值得。
  在林宏的监督下,她们不能再睡到同一个帐子了。
  可这也难不倒林含柏。
  以她的武力, 敲晕几个守卫还不是轻而易举?
  林宏在最开始几天的亲自监督时,发现林含柏老老实实没动什么歪脑筋,就不再守着了。
  年纪大了熬不得夜,把这些交给其他人,他早早去睡了。
  于是,就到了林含柏的□□时间。
  偷偷摸摸溜进容初的帐子里,里头的人还没睡,点着油灯看书呢。
  见她来,并不稀奇,只道:来了?
  林含柏喜欢这个词,好像容初一直在等着她一样。
  她绕过书案,从背后趴在了容初身上:嗯,好困啊,为了来见你,我守着时间,估摸着爹睡着了才敢来的。不然他又得说自己不矜持。
  容初放下了书卷:那就睡吧,时候不早了。
  林含柏:好啊!
  你动我腰带做什么?
  你说呢?
  油灯燃尽,照不出一室旖旎。
  ***
  西北无患,而北境还没有到山穷水尽之时。
  出问题的,是东南。
  沿海地区一直都是很太平的存在,因为靠着海,交通不便,船只难行,所以人民捕鱼为生,也算乐得自在。
  而今,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一群人,嘴里嚷嚷着叽里呱拉的鸟语,提刀便砍,逢人便杀,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那些人身无存甲,丝毫不怕刀枪的劈砍,下手阴狠,全副武装的沿海兵丁竟然敌不过。
  沿海居民深受其害、苦不堪言,称之为倭寇。
  消息传入耳中的时候,萧启正在同闵于安游湖泛舟。
  跟刚成亲那会儿不一样,没有那么多人相随,只有她们两人,便租了一艘小船。
  船只单薄,其上只有一只撑船用的竹竿,小炉子,和一个用来熬汤的瓦罐。
  以她们的身份而言,实在是有些寒酸。
  但对于有情人而言,能够单独相处、远离俗世的纷扰,在这一刹那什么都不用想,眼里只有对方,就已经是难得的幸事了。
  经历了太多事,反而喜欢这样简单朴素的存在。
  任由船儿自己飘飘荡荡,晃晃悠悠,闵于安忽然觉得,自己以前的后半生过得也不算太糟。
  柴米油盐,自给自足,只若是将军能够同她一起,便不会留有遗憾了。
  她争到了她想要的人,这人已同她密不可分。
  真是上天垂怜。
  那段独守孤坟的日子,现在想想居然觉得有些甜蜜,因为没有人在乎萧启的坟,连祭拜都只有自己。只可惜她那时候不会说话没有反应,不然也算是圆了一场梦吧。
  闵于安想,自己真是疯了。
  正值盛夏,太阳的温度几乎要把人给烤熟,但在傍晚,夕阳西下的时候,凉风迎面,确实格外的舒适。
  落日红霞,水天一色,这边的美景实属难得。
  闵于安和萧启一同泛舟湖上,你侬我侬。
  成为孤犬的张云沛就在边上安置了个小凳子,扬竿钓鱼,一旁还有个很捧场的观众。
  诱饵撒进去,她一手拿着鱼竿的尾部,一手拉住鱼钩的那一端,把长长的竹竿拉得弯曲,然后手臂用力,就这么一抖,鱼钩就甩入水面。
  动作漂亮,利落之极。
  举手投足间一股文雅风流之气,足以让人忽略她现在貌不惊人的五官。
  张云沛瞟了一眼湖中心,两道身影互相依偎着,仿若融成了一道,她便坐下来,看着水面不再说话了。
  忽然间就有些羡慕了。
  萧石天生对打鱼捕猎这类感兴趣的很,看得心痒痒,央求道:你教教我吧,我也想学。
  张云沛食指竖起搭在唇上,小声嘘了一声,示意她安静。
  张云沛这样正经的模样还真是萧石未曾见过的,被唬得一愣一愣,噤了声。
  不多时,有动静传来。
  钓鱼这事,讲究一个心境,不能毛躁,眼睛也得时刻注意着动静。
  感受到轻轻的拉扯力自竹竿传来的时候,张云沛猛地向上一拉,一条数斤重的大鱼就被她扯了上来,鱼儿不停挣扎,鱼尾扬起的水溅了萧石一脸。
  萧石毫不在意的拿手抹去,开心地露出一口小白牙:好大的鱼,你怎么这么厉害啊!
  张云沛神秘一笑:我不告诉你。
  她不想就这样告诉萧石,小孩崇拜的目光让她很受用。
  其实也没别的神秘之处,唯手熟尔,从小跟着张丞相钓鱼,以锻炼心境。从最开始的枯坐一整天,到后来的轻而易举钓上鱼,付出的,是欢乐的幼年时候。
  小孩子们,除了天生喜静之人,大多都安静不下来,喜欢东瞧瞧西看看,四处撒野。
  张云沛更甚。
  却硬是被教成了所谓的大家闺秀。
  她曾经哭过怨过,但那时所学,却都成了她如今的安身立命之本。
  是值得的吧。
  张云沛这里的鱼一条接着一条,湖中央的小舟却停了。
  闵于安把手伸进水里,轻轻拨动,有调皮的小鱼绕着她手指转圈,微痒。
  她靠在萧启身上,惬意地闭眼。
  这样,很舒服呢。
  不知过了多久,有柔软的东西触到脸颊。
  闵于安从这种状态中醒来,收回放在湖水里的手,翻身拥住了身下的人。
  鼻尖相触,温热的呼吸不分你我,眨眼间眼睫毛轻轻扫过,痒痒的。
  闵于安从那双黑眸里看见了自己,只有自己。
  她声音微哑,像一把小刷子刷在了萧启心上:淮明,刚才在做什么?
  萧启眨眨眼,很自然的说:亲你。
  哦~闵于安意味深长地扫过萧启的脸,那现在轮到我了。
  唔......
  天色昏暗,周遭是暧昧的橘红色,小湖中央,只她们一艘船只。
  岸边的人看不见她们,她们也看不见岸边。
  这天地间似乎只剩下了他们二人相互依偎。
  追逐的鱼儿跃出水面,她们靠近了彼此。
  近一点,再近一点。
  ***
  急匆匆赶路的马蹄声传来。
  张云沛再次拉竿,钓上一条大鱼的时候,某个属下将刚收到的信筒递了过来,双手奉上。
  张云沛把鱼竿塞进眼巴巴的萧石手里,后者眼中扬起惊喜的笑:这是给我的?
  她点头:你把鱼饵放上鱼钩,先试试能不能调上来,我过会儿教你,
  张云沛擦净了手,眼随意的扫了一下信纸。
  猛然变色。
  什么恣意潇洒全无影踪。
  公主!她大声朝着湖面喊道。
  虽然实在不愿意打扰她们,但发生了这样大的事情,不得不报。
  闵于安很不情愿的停下了动作,面上全是不开心,萧启安抚道:她定是有事,下次再陪你游湖。
  闵于安恨得牙痒痒:最好是有什么事,不然......
  船行至岸边,两人已平复了下来,只脸上还残留些许的红晕,并不明显,众人只以为是天气太热闷的。
  张云沛急急道:刚传回来的消息,东南地区倭寇作祟,官兵已顶不住了。公主,您看,怎么办?
  在宫内、朝中安插亲信,想办法搞砸太子的事,闵于安已经做得足够多,但她始终缺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一个足以颠覆自己在父皇心中地位的理由,足以让所有人信服的能力。
  救治灾荒,阴差阳错得了民心。
  现在需要的是兵权和功勋。
  这样,才能保证她一个女子登上皇位,而不会有人造反。
  倭寇,当初是怎么解决的呢?
  皇帝屡次派人去征讨,皆无功而返。
  于是议和,给了莫大的好处。
  再之后的事,闵于安就不知道了。
  只听闻他们还不满足,三番五次过来骚扰,每一次都赚得更多的便宜。
  后来的闵于安几乎与世隔绝,再没怎么听过有关于倭寇的消息。
  萧启:我去。
  说过要助你的,这不是个很好的机会吗?
  饥荒一事解决,皇帝给她封了车骑将军。
  距离最高位的大将军,中间只差了个骠骑将军。
  只差那么两步而已。
  她就能够手握兵权,可以为闵于安撑腰,可以亲眼看着她的爱人登上至高无上的宝座。
  闵于安不想让萧启去,可是她的将军有那样的本事,怎么可能不去。
  大局为重,又是这大局,闵于安恨透了大局,却无能为力。
  她说:你要平安回来。
  萧启握紧了闵于安的手:我会的,等我回来。
  你若是敢受伤,我定不会饶过你!
  小公主放了狠话,萧启怎么可能不答应?
  不饶过,是什么意思,她也能懂,不禁抖了抖,还是别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快完结了,还有半个月左右吧感谢在20201117 23:01:06~20201118 23:41: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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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8章 造反
  元化十六年, 东南地区倭寇为乱,车骑将军萧启上书请命,得圣上批准, 即刻出发。
  既然听不懂他们的言语,为何称之为倭寇?
  何以命名的?
  倭,矮也;寇, 贼也。
  他们矮得出奇, 站起来只有大邺人的胸口高, 衣着简陋, 形似侏儒,善水性,若凫雁。长的不似人也就罢了, 所作所为也非人。
  他们追求极致的工艺, 武士所用的宝刀, 都乃最好的工匠制作,而这,并不是全部。
  萧启带人赶到东南的时候,正撞上他们又一波的进攻, 亲眼见到了何谓单方面的屠戮,东南的官兵在他们面前若手无寸铁的小儿。
  倭寇杀了人,尸体都不放过。
  把尸体层层叠叠跟垒墙一样叠在一起,然后, 以倭刀劈砍,砍断的尸体越多,则证明这刀越好。
  这是练刀的法子。
  还有人。
  人是怎么训练的?
  武士,都是以极端的方法训练出来的。
  不敢杀人,没关系, 把活人绑在木架之上,直接劈砍。
  这样训练出来的武士,皆是不怕死的人。
  这头刚杀了人,那头就把刚死不久或是还在喘息的敌人抬回了自己那边,让还没有经验的武士直接上手。
  东南地区俨然就成了他们自己家一样,想拿什么拿什么,想抢便抢,再不行,就直接杀人。
  萧启从军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面,她见过最恶毒之人,也只不过是下毒或是在背后放冷箭,手段更恶劣者,是派人偷袭。
  萧启立刻就阴沉了脸。
  将军,他们这也太无耻了,伊山说,您快下令吧,我们把这群倭寇都给灭了!
  在战场上杀人,死伤是不可避免,双方立场不同,没有谁对谁错,但死人还要被这样羞辱,就太过了。
  练刀,用竹子砍不行?
  训练人,多的是靶子。
  非得以这样恶心的手段,真不愧对于他们那副尖嘴猴腮的嘴脸。
  萧启被恶心得够呛,而闵于安这边也没好到哪儿去。
  平日里显不出来世道的弊端,而一旦出了事,必定不会只有一处。
  内忧外患,才是最真实的写照。
  ***
  太子造反了。
  谁都没有想到。
  他选择了一个漆黑的深夜,众人熟睡之际,只有守夜的宫人还在任劳任怨的地值守。
  攻上门的直接就是禁军,当守卫皇城安全的军队突然倒水,谁都无能为力,太子对那个位置势在必得。
  城门处奉命把守之人,一看到叛军那与自己相同的服饰,就不太想抵抗了。
  大家都是一家人,何必动刀动木仓?
  老实说谁当皇帝其实与他们无关,忠心,也要看对着谁。
  皇帝从来都是用完就丢,一不开心了,就会有谁掉脑袋。
  而现在,那位于叛军之首之人,赫然就是储君。
  本朝可只有太子这一个继承人,连一个与他争夺皇权的人都没有,太子造反做什么?
  他们虽然困惑,却还是放行,很自然的选择了自己站队的那一方,管他为什么,归顺便是了。
  跟他们同样困惑的,还有高高在上的九五至尊。
  皇帝最近被东南地区不断传来的消息弄得实在是很烦心,驸马去支援,却没见到什么实际成果,朝臣提议议和。
  可他堂堂大邺国的皇帝,若是议和未免太没面子了。
  不堪其忧的皇帝用晚膳的时候,忍不住就多喝了几杯,然后自然而然地拥着爱妃滚到了床上。
  皇帝酒意都没散去,就被从床上薅起来,太子一身戎装泛着寒光,脸上皆是厉色,有空白的圣旨和笔墨怼到了皇帝面前。
  皇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一向乖巧的儿子,居然会谋朝篡位?
  他想,自己定是还没睡醒,于是便不管这一切,又倒回了床上,搂着爱妃打算继续睡。
  父皇,我今日是一定要个结果的,您装睡也没有用,太子直接掀了他的被子,写了这禅位书,你想睡多久睡多久,儿臣是不会拦你的。
  孽子!你可知你现在在做些什么?
  皇帝是真的不能理解,无人跟他争权,等几年自己不行了,这位置不也一样是他的?
  我知道,我清醒得很。
  你就这么迫不及待,连几年都不愿意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