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明对云楚忱的脾性还是有几分了解的。
她看上去冷硬果断,其实内里心肠很软。
虽然不会以德报怨,乱发善心,但只要有可原谅的余地,就决不会抓着旧怨不放。
“那丫头说了,先前你给她通风报信,得以让她与晋亭顺利定亲,虽然你是为了自己,但她也领你的情,况且这段时间你受了这么多罪,也算是收到了惩罚,以前的恩怨就算一笔勾销。”
魏轻轻怔怔的接过药丸,泪水汹涌而下。
她并没有马上服用解药,而是小心的揣进了怀里,吩咐春纤去拿纸笔。
春纤依言照做。
魏轻轻提笔在纸上写到:以前的事一笔勾销,但她今日的恩情,我无以为报,以后她若有需要我的地方,我定不遗余力。
胡明笑道:“我会替你转达。”
魏轻轻垂泪点头,春纤收起那张纸条,点起一根蜡烛将其烧成了灰烬。
这厢英国公夫人忐忑不安的到了玉铭院。
魏老夫人的脸色比想象中的还要阴沉。
“你是怎么做的事!怎么能让那个胡明当众揭穿陈女官!倘若平遥公主怪罪下来,你可能担待的起!”
英国公夫人委屈道:“儿媳也没想到胡神医会这么做……”
魏老夫人悔不当初,“本来我还指望轻轻那丫头能嫁个好人家,谁想却被平遥公主给盯上了!早知道,不如早点将她嫁人,也就没有今日的糟心事了!”
“母亲,轻轻她到底是咱们英国公府的嫡长女,等她的病治好了,恢复原貌,照样能嫁个好人家……”
“哼,那也得平遥公主不再盯着她才行!否则她这辈子是别想好过!”
英国公夫人垂泪道:“难道就没有办法了吗……她到底是我的女儿,我这做母亲的,也不忍她毁了一辈子……”
“哭哭哭!就知道哭!倘若你有半点能耐,事情也不会到了今日的地步!”
英国宫夫人不敢吭声,心里却在腹诽。
你有本事,你怎么不去对付平遥公主!
在人家面前连个屁都不敢放,吓得跟个鹌鹑一样!
正想着,丫头进来禀报,“老夫人,大夫人!平遥公主让人送了陈女官的尸身过来!”
“尸,尸身?!”
魏老夫人跟英国公夫人的面色同时一变。
“陈女官的尸身?”
二人对视一眼,慌忙出了玉铭院往大门口去。
来送尸体的是平遥公主身边的婢女拢烟。
她道:“陈女官私下谋害魏大姑娘,公主深感自责命人将她杖毙,以此给老夫人和国公夫人一个交代。”
魏老夫人声音都有些抖了,“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拢烟一笑:“老夫人不必如此,我们主子虽是公主之尊,却不会包庇身边的人为非做歹,此事证据确凿,陈女官也已经当着公主的面招认自己的罪行。”
魏老夫人讷讷道:“劳公主费心了。”
拢烟不再多言,让人将陈女官的尸身放下,就带人走了。
留下一对婆媳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这尸体留在这干什么!难不成是要她们鞭尸不成!
………………………………
自从上次云挽心说了那一番话之后,云千亦就沉静了下来。
仿佛变回了从前的她,柔顺少言。
整日在琉璃院抄抄经,写写字,倒也安宁。
如此一直到了腊月二十九,府里各处已经打扫一新,各处都换上了红灯笼,贴上了火红的窗花,先前的阴郁一扫而空。
云千亦也被恩准从院子里出来过年。
许久没有在府上走动,似乎一切都陌生了许多。
衡阳郡主身子渐好,开始跟二夫人一起操持府中事物,云瑞兰墙头草的本性没变,却再也不敢往她这边倒。
云挽心整日拉着性子木讷的云靳伴在云老夫人身侧,云靳虽然呆头呆脑,可到底是长房唯一的儿子,糟心的连姨娘又已经死了,因此老夫人倒是愈发怜惜他,加上云挽心的性子变了许多,倒也让云老夫人多了几分心疼。
而云楚忱在府中,愈发成了主心骨一般的存在。
雨逐和幼菱见没人理会云千亦,生怕她气恼,不敢多发一言。
谁想云千亦怡然自得,赏梅煮雪,自得意趣。
两个丫头心里都松了一口气,她们也是过够了这种风声鹤唳的日子。
云千亦见她们小心翼翼,轻笑道:“你们不必拘谨,我没有怪过你们。”
当初云千亦被关进连姨娘的屋子里,雨逐和幼菱被喝住,不敢上前阻拦,当然,谁人无私心,她们也是不想被连姨娘染上麻风病。
两个丫头生怕云千亦秋后算账,整日连大气都不敢喘。
此时听她这么说,两个丫头齐齐跪下,幼菱着说道:“姑娘毕竟是侯爷的亲骨肉,再怎么样,也不会看着姑娘死的……所以奴婢们……”
“我知道。”云千亦神色平和,“所以并没有怨恨你们。”
到底是多年主仆,雨逐双眼发红,“奴婢们对不住姑娘,想来那个时候姑娘心中十分害怕……奴婢们帮不上忙,心中一直愧疚不安。”
云千亦如今,也只有这两个丫头在身边相伴了,自然不可能轻易让她们二人离心。
“姨娘死了,从前那些事也已经烟消云散,往后的日子还长,我们都要朝前看,不是么。”
两个丫头对视一眼,都看向云千亦,等待她的下文。
“你们也知道,府里正在为我相看亲事,之前二姐姐过来找我,说祖母有意想我嫁到连家,可我心中并不愿意。”
幼菱迟疑道:“姑娘不愿意?连府虽然人口多了些,毕竟是表亲……”
云千亦摇头,“连家虽是表亲,却并非一个好归宿,先不说连家子女成群,嫁过去,身边有无数小姑日后难以相处,就说连家那几个稀罕的男丁,也都一个个烂泥扶不上墙。况且,僖妃并不喜欢我,我嫁到连家得不到她的庇佑,日子未必会好过。”
雨逐说:“其实老夫人也不过是随口说了一嘴,未必就会真的将姑娘嫁到连家去,二夫人不是一早就开始给姑娘相看亲事了吗,一定还有别的人选。”
“话是这么说,可我是庶女,姨娘没了之后,我与连家的关系也变得薄弱不可靠。不知道我被僖妃厌弃的还好,如果知道,恐怕好一点的人家都不愿娶我过门。”
云千亦一向盘算的明白,这几日,她已经将自己的处境想的清清楚楚了。
“不如,奴婢想办法打听打听二夫人都给姑娘想看了什么人家再做打算?”
云千亦正是这个意思,便点了头。
不过,两个丫头还没来得及打听,二夫人就主动找上门来与云千亦说这事了。
云千亦安安静静的坐着,微垂着头,显得十分柔顺。
二夫人细细看了她两眼,倒也没看出什么破绽。
心中只希望云千亦是真的想开了才好。
“你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原本不该直接与你谈及亲事,但你生母不在了,你母亲也早说了你的亲事她不会插手,所以此事二婶过来问问你的心思。”
云千亦垂眸敛目,十分恭顺:“二婶说罢,亦儿听着。”
二夫人将手里的几页纸递给她,说道:“你虽是庶出,但毕竟是咱们侯府的女儿,亲事也不至于太过委屈,找个殷实可靠的人家做正室,想来是没问题的。我这里有几个人选,你先看看哪个比较合意。你祖母的意思是,过了这个年,就将你的亲事给定下来。”
也就是说,这上面的人选,云老夫人已经看过,无论如何,她得从上前选出一个人来,已经没有其他斟酌的余地。
毫无悬念,第一个人选果然是连家的子弟,云千亦不过略略扫了一眼就翻了过去。
后面的,就比较有看头了。
能看的出来,二夫人并没有在亲事上为难她,的确是细细甄选了的。
剩下的三个人选,云千亦细细斟酌了一下。
一个出身寒门的子弟,因家境贫寒,一家子辛苦做工供他读书,他也的确争气,日夜寒窗苦读,如今已经是贡士,过了年就要春闱。
这是个有潜力的,家中也和睦,不过云千亦没那个胆量去押宝,万一输了,一辈子都要跟着他吃苦。输在起始,她爬的再努力也不如其他人一开始就站的高。
还有一个是礼部官员,正五品。
这官阶说高不高,说低不低,但礼部的五品官再往上却有些难,日后升官的机会极小。
嫁到他们家,基本上一辈子平平稳稳,没什么大风大浪,但也没什么出奇之处。
最后一个是永昌伯府的二房嫡子。
薛家祖籍洛阳,是当地的大族,书香门第,但与宣永候府一样,没什么实权,好在家底殷实。但薛老夫人过世之后,二房就要从伯府里搬出去了,和永昌伯府的家业没什么关系。
但二太太出身商户,家资颇丰,二房即便搬出伯府,日子也能过的不错。
她儿子薛至也是自小读书,家教甚好,没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听说身边连个通房丫头也没有。如今官拜工部吏司郎中,也是正五品,但前途要比之前那个好许多。
二夫人见她的目光停在薛至上面,便笑道:“我也觉得薛家不错,虽说工部在六部之中属下品,但工部虞衡清吏司是实权职官,看着不打眼,但十分重要。”
云千亦沉默的点点头。
这便是默许了。
二夫人松了口气,她就怕云千亦眼高于顶,哪个也看不上,如今看来,她倒还算务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