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也宁:“但是咒杀生成的时候,心头血的主人要跟着一起死。还是那句话——不值得。”
无论如何,巫家祖先都不值得背后的魔那么做。
巫家祖先不可能值得魔物们用对付棠华的手段来对付。
姜采深吸口气,她越气怒,越冷静。眼下巫家祖先惨死,她反而轻松一笑:“背后藏头藏尾的人,有点意思啊。让我都开始怀疑,是不是那些魔王们联手在搞事了。“
——如果不是她对那些魔王施加了神魂上的手段,眼下她真要将罪都推到魔王们身上了。
背后的人,难道是希望人族和魔族重新敌视?
背后的人不方便现身,是忌惮太子棠华和云升公主这些梦中人,还是忌惮姜采和堕仙这种突然出现的外来者呢?
可是那个魔……为什么要这么做?
姜采沉思的时候,张也宁还在试图救人。他虽然不是医修,可他是仙人,仙人的手段,总是有很多。半晌,张也宁说:
“我可以施展法术加强他其他感官的封印,从而打开其中一感官的封印。这种咒杀术,需要慢慢破解。给我时间,我会一点点将他的封印全部解开,让他告诉我们答案。”
姜采:“多久?”
张也宁摇摇头:“难说。咒杀术太厉害……连我师父那样的,都解不了。
“眼下两个方法:一,让他活,但他很难一下子告知我们答案;二,让他死,我可以一瞬打开他的所有五感封印,在冲击开关穴的那一瞬间,他死亡之际,我可以捕捉到他散去的道元之力,从中找到他被咒杀的所有前因后果,找出凶手。”
张也宁问:“阿采,你选哪种?”
姜采道:“不要说废话,我自然要他活。”
她望着这个可怜的书生,叹口气:“这也许是他经历的无妄之灾,是我们带给他的。如果不是我们遇见他,点出幻术,他也许不会被幕后人注意到。我们间接害了巫家祖先。
“找出凶手很重要,但是不如人命重要。即使不靠他,我们终有一日会找到凶手。”
张也宁抬目,含笑看了她一眼,目有赞许欣赏之意。
张也宁问:“那要先解开五感中的哪一道封印?”
姜采道:“眼睛吧。”
张也宁停了一下。
姜采解释:“眼睛看不见,最为可怕。只要眼睛能够看到,哪怕耳朵听不到、嘴巴说不了话、手指动不了……但起码,眼前不再是黑暗,不用经受慢性折磨。
“巫家祖先也是修士,我记得幻术的关键就在于他们家族人的眼睛……眼睛看不见,和让他们去死也没区别了。”
张也宁低声:“是我不好。”
姜采怔了一下,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她扭头看他,见他已经闭目开始施展法术去救人了。姜采盯着张也宁的侧脸,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
“是我不好,没有早早帮你治眼睛。”
姜采心中一软,摸摸鼻子:“什么呀……”
她和巫家祖先的情况,怎能一样呢?她虽然看不见,但她的朋友爱人,都在身边。她有何惧呢?
巫家祖先在张也宁施法下,周身散着光。姜采本在给张也宁护法,却忽然一抬头,看到了天边浓郁涌来的重重魔气。她脸色一变,一下子站起来,浅绿色裙摆凌空而扬,铺展如烟。
同一时间,谢春山的求助在她的神海中响起:“阿采,出事了,来城西祭灵台!”
姜采眼睛盯着头顶半空中汹涌的魔气,厉声:“也宁!”
张也宁仍闭目施法救人,他口上道:“你去吧。
“我在这里,无人能再伤到巫家祖先,你且放心。”
姜采不再多话,她俯身在他眉心轻轻亲了一下:“你不要受伤。”
青年闭着的睫毛轻颤,呼吸一乱间气息顿住,手中施法当即被打乱。他勉强着没有睁开眼打断自己的术法,而姜采凌身一转,快走几步消失在了山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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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灵台这边,生了乱。
太子棠华和云升公主一起在高台上祭灵,当云升公主跪下的时候,她脚下一重法阵运转开来,瞬间将她和太子棠华牵连在一起。
神魂中道体上即刻生起的撕裂痛意,让云升公主惨叫一声,跌坐在地。那法阵裹挟着她,她趴跪在地,手上、面上青筋嶙峋,几刻间就满头大汗。
汗水淋漓沾在睫毛上,跪在地上的云升,扭头,缓缓看向站在祭灵台角落里的棠华。
法术运转下,她的火系道法和他的水系道法相冲击,掀起惊涛骇浪一般的动静。天地云起汹涌,隔着汗水,云升凝望着棠华模糊的面容。
她道体上的撕裂感,无法摧毁她的神智。她的实力比在场所有人都要强,她若要鱼死网破,谁也奈何不了他。
云升缓缓向下方看去——
她看到紧张地盯着自己的台下侍卫们,看到同样紧张的百姓们。当她遇难时,所有在下方祭灵的人,保持着诡异的沉默,他们表情紧绷眼神灼热,紧盯着她,似乎怕她发难。
在这种诡异沉静中,百叶公主的尖叫声由远而近:“你们在做什么?!放过我姐姐——哥哥,你在做什么?!
“你们疯了么?我姐姐是公主,你们要谋害公主吗?”
云升侧头看去,里里外外重重叠叠的百姓,挡住外面奋力想冲进来的百叶,以及护着百叶往里冲的那个马奴。百姓们却倏地举起武器,阻止百叶进来。双方发生冲突,百叶被挡在外面。
谢春山手几次抬起,却无法看着百姓的眼睛出手。
他脸色微白:“你们都疯了……”
百姓们仇视着:“我们没有疯。我们要救太子殿下。
“是她引来的祸事,是她错了。她要付出代价。
“你没有死过亲人,你没有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被魔吞下啃咬……你不知道这是什么感觉!”
云升公主倒在血泊中,闭上眼。她手颤抖着撑地,她能听到下方百姓们和妹妹之间的冲突。她的小妹妹哭着要进来救她,进不来后又开始喊“哥哥救命”……
百叶公主声嘶力竭:“姐姐!哥哥!
“哥哥,她是姐姐啊!是姐姐!你不能这样对姐姐……”
她泪水大滴大滴滚落:“你们不能这样对我姐姐……”
祭台上,云升公主凝视着始终漠着脸的太子棠华。
她轻声问:“你要先天道体,告诉我一声便是,何必如此?”
棠华敛目:“你要挣脱,随时挣脱便是,我又打不过你。你何必跪在这里受我折磨?”
云升周身痛得颤抖,闭上眼。
棠华讽刺道:“是不是因为,你也想赎罪?你也觉得对不起所有人?姐姐,我没有逼你,这是你自己选择的。”
法阵运转之下,云升体内的先天道体一点点抽离她而去。她和棠华是同胞姐弟,她的先天道体别人用不了,但是棠华可以。血脉相连,骨血相融。手足相残,皆是上天允许的。
云升跪在天地间,在这一刻,她想着,这样也好。
可是她错了么?
一个新理念的成熟,一定会有牺牲。没有和平的过渡,没有顺利的过程。只是这个惨痛教训,她是发起者,便是罪人。她的子民恨她怪她,她又何尝不怪自己?
可是她真的错了么?
云升公主咬着牙关,趴伏在地。她倒在血泊中看着下方百姓们的目光、听着妹妹的哭声,她心里生起迷惘颓然感,她想也许自己真的错了,自己真的不适合管理国家。
如果一切事情都听棠华的话,也许不会死这么多人……
是她对不起人族。
风云涌动,天地晦暗。高耸如云的祭灵台上,云升公主伏跪于此,垂着脸。她长发散开,凌乱拍面,身上、面上一点点浮起火焰色的裂缝、伤痕。先天道体一点点抽身而去,和她分离开,一点点被拉入棠华的身体……
这个过程,不只她痛苦,棠华一样不好受。
角落里的太子跌坐在地,盘腿打坐,眉心间光一重亮一重暗,唇下渗血。
跪在法阵核心的散发公主,身上的伤痕更加多。她的神智昏昏沉沉地飘离,哪怕下方妹妹哭得声嘶力竭,不停地喊着“救她”,那些都好像离她很遥远……
突然间,天上魔气浓浓扑来,向下方的祭灵台扑下来。
棠华猛地睁开眼。
百姓们愤怒惊恐:“魔!她果然和魔沆瀣一气,又有魔攻来了!”
这些魔却哪是之前那些低等魔?身为高等魔的魔王们齐来,以江临为首,他们呼啸而下时,掀起的魔气,比那时候满城被魔侵杀也不枉多让。而这些魔王冲着祭灵台,江临高声——
“放了云升公主!”
云升公主抬头,仰望半空中的魔王们。
太子喃喃重复,觉得可笑:“放了云升公主?”
——一群魔,要救一个人族公主?
半空中,一道紫色身影如电般闪现,挡住江临一重攻击。江临与这突兀出现的姑娘分道立在半空,一击之下,二人都看清了对方。
姜采低喝:“江临,离开这里!”
其他魔王们呼啸着冲下,谢春山不再左右无措,凌身相拦。其他人也反应过来,纷纷来拦魔。魔王们嗤之以鼻,战得更酣畅。这个年代的魔王们,不只后世的四位,他们战绩辉煌,不比江临差多少……
他们日后会死在浩大的时光洪流中,但此时此刻,正是魔王们的战斗巅峰。
百姓们气疯了:“这些魔,竟然要救云升公主!”
所有人族都觉得可笑:“我们公主殿下,居然要靠魔来救?我们公主殿下,已经抛弃了人族,彻底投奔了魔族了?”
人族们哈哈惨笑:“我的兄长、我的父母……是不是都白死了?因为公主殿下和魔是一头的,因为我们才是要害公主的坏人?公主殿下是不是觉得,只有魔才懂人情世故,人族都是混账?”
云升公主在高台上,望着这些打斗。
魔和人相战,活着的人将亲人的死在魔身上泄愤,而魔一遍遍冲来祭灵台,要救下她。太子棠华吐掉一口血后,起身一掌拍开一个魔王。他脸色白如雪,法阵没有完成,他不能离开这里,而他双眸森寒:
“可笑!
“我姐姐,竟要靠魔来救么?”
半空中,姜采和江临的打斗同样剧烈。姜采并不想杀江临,但是这些魔王们的来袭,会让事情向更坏的方向发展。姜采打斗中,低声解释:
“你带着魔王们离开!这是人族之间的事,你们不应该插手进来。你们越是插手,越会害了云升。”
江临回答:“我们若是不来,人族会杀死云升公主。”
姜采解释:“不会,太子殿下只会将云升公主关起来,让她闭关……”
江临厉声:“那么无极之弃怎么办?!已经上岸了的妖族怎么办?重新丢下不管吗,重新陷入杀戮吗?无极之弃现在那些活着的人妖魔,是不是要全被杀了?
“你们人族狠起来的时候,不比我们魔族差!”
姜采也打出了火气:“那你回答我,为何魔物会袭城?除了魔王,谁能控制魔?云升公主此时被救,事情并不会好。并不是她跟你们走,无极之弃就能保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