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追捕了半年多的地狱之子,可见到真人却还是头一次,不论缘由是什么,也毕竟阴差阳错被出来遛嗜血藤的地狱之子救了一命。
  队员们心里都有些别扭,谁也不好开口,只是讷讷看着正牌的地狱之子在散落一地的物资前站了半晌,终于俯身捡起一箱方便面,又把掉在边上的不锈钢小锅捡了起来。
  黑翼无声展开,身形没入了深沉的夜色里。
  ……
  见到他离开,如影随形的压迫才骤然消散。队员们匆忙跑上去,争先恐后地扶住了袁铮的身体:“队长!”
  “我没事。”
  袁铮简洁地总结了自己的身体状况,目光在人群中一扫,神色忽然微变:“穆拾呢?”
  “他那时候还在的,我说外面危险,叫他好好躲起来——”
  爆破手匆忙回身,脸色也不由变了变:“你们没人见他吗?!”
  “我见到过,他在翻我的医药箱,可我问他的时候,他只是说没事……”
  想起当时的情形,医生低声开口,心中不安越发浓厚:“我听他语气不对,还想再问他,可他一转眼就不见了。”
  听他这样一说,众人心中也生出浓浓不安,原本脱险的喜悦瞬间烟消云散,立刻折回丛林里,寻找起了那个青年的身影。
  夜色依然深沉,众人焦急地四处寻找着,却始终都一无所获。
  “会不会是被地狱之子抓走了?小拾的能力和地狱之子正好相克,说不定就会被盯上……”
  副队忧心忡忡开口,却被袁铮低声打断:“不会,地狱之子其实比我们想象得要更单纯,我相信他不会滥杀无辜。”
  刚眼睁睁看着地狱之子把一个s级的雷系异能者活活榨干,转头居然就听见了自家队长的笃定语气。
  众人还对地狱之子身旁狰狞可怖的黑影心有余悸,听到袁铮的话,望着他的目光里都显出些难以置信。
  “你们先休息,我再去找找。”
  袁铮没有多解释,看着身上已经多多少少带着伤的队员们,轻声嘱咐了一句,转身朝森林深处走去。
  “队长,我们分几个人陪你去!”
  夜间的森林危机四伏,担心他出什么意外,副队快步走过去,才要再劝,目光却忽然一亮:“是小拾,小拾回来了!”
  队员们目光骤亮,连忙望过去,果然见到青年的身影从黑暗里冒出,正朝众人的方向跑过来。
  心里悬着的大石倏然落地,众人总算彻底松了口气,脸上纷纷显出轻松的笑意。
  袁铮也终于安心,快步过去,扶住了那个叫人提心吊胆的青年,上下打量着他:“去哪儿了,有没有受伤?”
  原本还在担心眼镜的效果,见到众人的反应,苏时最后一点忧虑也总算消散,任他拉着自己,轻轻摇头:“我没事,之前躲在车后面了。”
  “这就对了,机灵点儿才能在末世里活下去,可别再像以前那样胡闹了。”
  见到他回来,爆破手才总算松了口气,咧嘴一笑,用力拍了拍他的肩。
  “你可错过了大场面。刚才真的地狱之子来过了,虽然穿得破破烂烂的,气势可真吓人,我连大气都不敢出,差点就以为他要杀掉我们所有人了……”
  “想想咱们居然还追捕了他那么久,真是自不量力。”
  狙击手受了不轻的伤,脸色依然有些苍白,苦笑着摇了摇头,轻叹口气:“幸好咱们没跟他结上仇,不然今天也准逃不掉。”
  “不过——”
  副队任劳任怨地收拾着散落的物资和装备,忽然出声,心情复杂地摸了摸下颌:“居然还拿走了一箱方便面,地狱之子真的是很穷啊……”
  “好了,再留一箱火腿肠,挑些没穿过的衣服放在这儿,装备和食物尽可能多带,咱们得赶快离开这里。”
  夜里的丛林有着无数的危险,袁铮眼中显出些温和的无奈,开口分配了任务,众人就立即忙碌起来。
  车已经不能再开了,队员们草草收拾了战场,就重新上了大路,快速往前行进,希望能尽快找到一个新的修整点。
  苏时跟在队伍后面,脚步不觉渐渐发沉。
  人类吸收高级晶核是非常危险的行为,必须在足够安静的环境下,哪怕是稍有打扰,都可能反而伤及自身。
  变异植物是籍由他的力量催生,会将吞噬的力量自动折返回他体内,相对要比直接吸收晶核安全得多。可过强的雷系和金系异能却依然在他的身体里肆虐,叫他的胸口不住翻涌着血气,疼得眼前一阵阵发黑。
  现在显然不是能够停下的时候,巡逻队的队员们身上都有伤,急需找到一个地方落脚休整,不然根本无法继续保证队伍的安全。
  经验点已经成了负数,连止痛剂都已经买不起。苏时蹙紧了眉压下胸口翻涌的血气,精神力结结实实地包裹住暴虐的雷系异能,向晶核内不顾一切地压缩进去。
  “怎么样,还能坚持吗?”
  见到苏时速度渐渐慢下来,袁铮有些担心,特意放慢了速度,轻轻扶上他的肩膀。
  手才落上去,那个青年忽然死死扯住了他的衣角,无声地撞进他怀里,身体因为激烈的痛楚已经绷到战栗。
  袁铮心里骤然沉下来,摒着呼吸翻过怀里的身体,小心揽住他。
  清澈的瞳孔深处是极力隐忍的激烈痛楚,紧抿着的双唇已经发白。怀里的人无声仰起头望着他,眼底头一次显出隐约的求助示弱。
  袁铮陡然回神,几乎是瞬间揽住他颓然软下去的身体,半跪下去叫他倚在自己胸口,声音急得几乎喑哑。
  “停止行进,医生——快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杀人,放火,打劫,但我知道他是个好孩子。」
  #关爱地狱之子#
  #留火腿肠是什么意思#
  第42章 温柔的极恶者
  队伍立刻停下, 医生循声赶回来, 见到眼前的情形, 不及多问就连忙半跪下去,抬手握住了苏时的手腕。
  袁铮半跪在地上,叫苏时靠在自己臂间, 目光紧紧追着医生的动作。
  怀里的人呼吸已经很急促, 消瘦的身体难以遏制地颤栗着, 瞳孔中的光芒几乎已经涣散,却依然本能地试图寻找着他的目光。
  心口灼得发烫, 袁铮跪下去搂住他,用力握住他的手:“没事的,不会有事的, 我就在这里……”
  苏时的身体实在绷得太紧, 医生试了几次才勉强拉过那条手臂,尝试着向他的体内探入一丝异能, 却忽然狠狠打了个哆嗦,猛地将手撤开。
  “怎么回事?”
  袁铮目光微沉,心头蔓开浓浓不安, 望向面色惊愕的医生。
  怀里的身体已经彻底耗尽了力气,渐渐颓软下来, 却依然一阵接一阵微弱地颤栗着。那双眼睛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合上, 眉心依然虚弱地蹙起。
  “他没有受伤, 他的身体里,有一股很奇怪的力量。”
  医生神色复杂, 紧张地猜测着可能的情况,沉吟着低声开口:“这种力量好像在试图控制他,他一直在尽力反抗,但这样会叫他非常痛苦……”
  他的异能只是稍一靠近,就传来仿佛触电般的激烈灼痛,这样一路走来,这个青年究竟承担着什么样的痛苦,根本就无法想象。
  “那个时候他翻我的医药箱,一定是想找止痛剂——我当时要是再多问一句就好了。”
  想起那时的情形,医生眼中显出些懊恼,利落地抽出一针麻醉剂替他注射进去。等了一阵,青年的症状却仿佛依然丝毫没有缓解。
  “是剂量不够吗?”
  手臂不觉收紧,袁铮迎上医生纠结的目光,微沉了声音开口。
  医生点点头,眼中显出些焦灼无奈:“异能对身体造成的伤害,普通的麻醉剂几乎没有什么效果——或许将这股力量释放出来会好一些,可他似乎一直在忍耐着,可能是因为怕会伤害到我们……”
  队员们都已经担忧地围拢过来,副队半蹲在边上,神色一瞬复杂,望着他低声开口:“队长,会不会是贺博士?”
  巡逻队选择过夜的地方并不容易被发现,装甲车也有隐蔽装置,如果伏击的人不是一直在追踪他们,就一定是在某些地方不慎泄露了行程。
  知道了贺博士的真实身份,再和那些耸人听闻的陈年旧事联系起来,实在不得不叫人怀疑,贺博士是不是已经在穆拾身上做了什么手脚。
  “你们继续往前走,我随后会追上去,他需要休息,不能再赶路了。”
  袁铮目光微沉,不由分说地打断了他的话。
  可以控制他人的异能确实有几种,却无一不对人体伤害极大。如果贺博士真的把这种手段用在了穆拾身上,或许不用地狱之子出手,他就会直接忍不住解决掉那个毫无底线的野心家。
  副队欲言又止,迎上袁铮不容置疑的目光,还是点点头,沉默着站起身。
  队员们都担忧穆拾的情况,谁也不想就这么离开。可袁铮的态度似乎很坚决,众人也只好不情不愿地跟上副队的脚步,却还是不放心地频频回头。
  医生已经帮不上什么忙,袁铮也没有叫他留下,等到队员们都已经彻底走远,才小心地抱起了怀里似乎已经无声无息的人。
  异能涌动,温柔的光芒在他身侧亮起。
  青年仰躺在他臂间,似乎已经平静下来,可偶尔蹙起的眉峰和身体的细微颤栗,却依然彰显着他体内显然丝毫没有得到缓解的困局。
  明明这么疼,也不知道究竟一个人忍了多久。
  袁铮的目光暗下来,放轻动作执住他的手腕,稍一犹豫,还是小心地运转起了自己的异能。
  生怕惊扰到对方已经不堪重负的身体,他的进度放得极缓,谨慎地将异能探进苏时体内,神色却忽然微变。
  他确实感应到了医生所说的那一股力量。
  就在刚才的对峙里,这股再熟悉不过的暴虐力量曾经在他身上留下了数不清的深刻伤口。
  锋锐的金系毫不留情地割开皮肉,泛着寒光的电弧在伤口间跳跃交织,叫疼痛迅速深化,身体也转眼变得僵硬麻木力不从心。
  他不会认错这种感觉。
  原本的猜测被推翻,他心底忽然腾起了个连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念头。
  那样仿佛是来自地狱的异能实在太过恐怖,几乎全然无视了力量规则,叫人们甚至没有勇气去正面相抗,更罕少会意识到,操纵嗜血藤和猪笼草归根结底也是植物操控的一项分支。
  地狱之子出现的时候,穆拾恰好不在,等穆拾回来,体内却出现了那个雷系异能者独属的暴戾能量。
  副队曾经提出的猜测,忽然就变得仿佛无限接近了事情原本的真相。
  望着青年的目光一瞬加深,却又被苍白眉宇间微弱的轻颤所惊醒。袁铮稍稍屏息,所有思绪倏然敛入眼底。
  如果那个堪称疯狂的推断确实隐约触及到了真正的事实,对方或许也和自己所推断的一样,其实同样渴望着抛开那些禁锢着整个生命的黑暗过往。
  他也想去尝试最普通的生活,去和其他人好好地相处,可以吃到正常的食物,想要休息的时候,会有人帮忙守住背后。
  无论是与不是,自己都不该破坏这一切。
  极轻地舒了口气,袁铮稍稍调整姿势,想要抱着他起身,动作却忽然微滞。
  穆拾一直都没有放开他的手。
  暖流无声淌过胸口,眼底几乎已经漫开隐隐湿烫。袁铮没有将手放开,将他小心地揽入臂弯,把人稳稳当当抱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