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海城的时候还是万里无云骄阳似火,到达链岛时却下起了霏霏细雨。舱门开启,朱烨坐着电动轮椅从坡道上下来,身后是打着雨伞的菲佣,再后面是拖着行李的安德鲁,再再后面,是抱着猪的阿贵。
阿贵本就伤得不重,听说朱烨要来链岛,自然要求随行保护;安德鲁脑子秀逗了,朱烨不放心他一个人留在家里,便也带着;既然全家都走了,留头猪看门明显不合适,于是墨墨也被吸收进了休假小分队,远赴重洋来莲雾山了。
“烨少来啦,老太爷正从浦白市往回赶,大约下午才能到,吩咐我在这等你哩。”管家唐旺早就等候在一边,见他们下机马上带着七八个下人过来帮忙搬行李。
衣服、药品、康复器材、书籍、电子用品……菲佣珍妮跟了朱烨六年,对他各种龟毛习惯了如指掌,收拾了十来箱的行李,满满当当装了辆拖车,最后还剩个硕大的乌龟缸。
“哎呀呀,烨少连乌龟都搬来啦。”唐旺嘴角抽搐,暗道表少爷之装逼更胜当年,叫人小心搬着玻璃缸,道,“这还是大小姐给您买那两只吗?都长这么大了呀?”唐娥娥虽然早就嫁人、病逝,唐家上下还是习惯性地称呼她为“大小姐”。
朱烨无奈地揉了揉太阳穴:“不,节操和人品都留在家里了,这两只叫真理和自由,并不是我的宠物,是它的——”说着指了指阿贵怀里的墨墨。
“哈?”唐旺莫名其妙看着阿贵,“阿贵哥也学烨少养乌龟啦?”
阿贵摇头,举了举手里的粉红猪:“它的。”
“咦?这是烨少的新宠吗?烨少又开始养猪哒?”唐旺光知道朱烨养狗养马,还不知道他又添了养猪的癖好,看看猪,再看看乌龟,越发一头雾水,“于是乌龟是猪养的?”
众人默默点头。
唐旺风中凌乱。
永联帮九成的产业都在链岛中部的浦白市,但唐家的发家地却是莲雾山,当初唐老太爷就是靠着莲雾山本地土著的支持,才一步步踏上了帮主的位子,十年前,他的独子唐定鑫又是靠着本地财团的支持进入政界。因此甭管唐家在外面多风光多显赫,这个地方永远是他们的根基所在。
唐公馆位于莲雾山脚下,莲花湖旁边,一道粉墙迤逦圈出一个不规则的长方形,里面错落有致地修着三进大宅、四个跨院,全都是典型的中式风格,雕梁画栋、翘角飞檐,走在里面完全不像是在链岛,更像是身处苏州园林,清雅精致。
“烨少还是住小山居吧?这里日照好,湿气也轻,适合养伤呢。”唐旺亲自打着伞推着轮椅将朱烨送进大宅南侧的跨院,月洞门上刻着三个苍劲有力的大字——小山居。
绕过一块一人高的太湖石,月洞门内是个清净优雅的小院,正房三间全部打通,形成一个偌大的起居室,正房两面各有三间偏房,一面是朱烨的主卧和书房,另一面是三间客房,一道精致的抄手游廊将三面房屋连在一起,廊下挂着几盆茂盛的绿萝,生气勃勃,绿意盎然。
“烨少可有些年没来啦,不过这儿的东西老太爷可都吩咐过,谁都不让动呢。”唐旺推着朱烨巡视全场。小山居三十年前是唐娥娥的闺房,后来她去英国念书,又远嫁海城,每次回娘家还都住在这里。再后来她去世,朱烨再来时这里便顺理成章成了他的地盘。
“倒是没什么变化。”朱烨大致看了看,便拄着拐杖挪到了沙发上,他这次确实伤得不轻,除了最严重的腿伤,胸骨也被手榴弹爆出的气浪炸裂了一根,另外还有轻微的肺炎和脑震荡,对比之下脸上的刮伤和后腰的撞伤都不算什么了。
唐旺看他脸色不好,也不敢再和他罗唣,叫人送了早就准备好的下午茶来,道:“烨少先吃点东西吧,老太爷吩咐给您炖了上好的官燕,还有毛叔做的核桃酥和芋泥白果,都是您以前最爱吃的,也不知道现在口味改了没有。”
朱烨上午才从医院出来,胃口倒是开了一点,端起官燕喝了一口,道:“还好,都吃得惯。”
“烨少前一阵闹胃病,不能吃太油腻的东西呢。”菲佣这段日子被他吐怕了,忙凑过来跟唐旺报备,“尤其是什么鸡啊鱼啊带腥味的,吃一次吐一次。倒是酸甜口的东西好一些,菠萝盅啦、贵妃排骨啦、红酒烩鹅肝啦……汤都不大能喝咯,佐餐都是喝果汁,加点柠檬最好。”
“这个好办。”唐旺道,“前一阵大少奶奶怀孕,来莲雾山小住,也是喜欢吃这些酸酸甜甜的东西,毛叔为了给她安胎,可是研究了很多这方面的食谱呢,可惜大少奶奶住了一周就回去了,他还遗憾哩,烨少来正好派上用场!”
“……”朱烨的表情略僵硬。
“哼唧哼!”墨墨闻到了食物的香味,马上两眼放光地跑了过来,踩着朱烨的鞋面蹦跶蹦跶:我要贴秋膘!贴秋膘!
“你倒是跑得快。”朱烨弯腰将它捞了起来,放在自己旁边,叫菲佣:“珍妮,把它的食碗拿来。”
墨墨眼馋地看着主人温暖的大腿,但到底怕碰到他伤口,不敢爬上去,只好绕到没伤的那一边,将右前爪轻轻搭在上面,找点心理安慰。
“乖。”朱烨宠溺地摸摸它的头,出事这几天他一直住医院,今天早上才回家,听菲佣说可把小猪崽给急坏了。墨墨也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他受伤住院的事,趁人不备爬了好几次墙,有一次都跑到最近的公车站了,还假装公仔躲在一个乘客的果篮里,试图蒙混过关去和平医院看他,要不是中间忍不住打了个喷嚏被人发现,差点儿就得逞了。
还好别墅安防系统比较严密,它刚跑出去就被保镖在监控视频上发现了,开车尾随追踪,在它被公车司机赶下来以后把它抓了回来。
虽然逃家什么的犯罪情节比较严重,但真是一头有情有义的好猪!
“给你吃。”朱烨舀了一勺芋泥白果喂给它,小猪吭哧吭哧吃掉,高兴地直晃尾巴,猪爪轻轻蹭他大腿:“哼唧哼!”我还要!
唐旺看着他们两个相亲相爱你一口我一口,汗都下来了:“烨、烨少,这样……不好吧?”这还是那个酷爱装逼的表少爷吗?他一向不是最注重餐桌礼仪的吗?这样跟头猪一起吃饭是怎么回事?
“什么?”朱烨貌似没觉得任何不妥,继续一边喝官燕一边喂猪:“芋泥还有吗?再来一份,墨墨在贴秋膘,胃口很大呢。”
“……是。”唐旺擦了擦汗,疑惑地看向菲佣珍妮,珍妮默默扭脸:你别问我,我才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把头猪当老婆养呢!
一顿点心吃完,房间也收拾得差不多了,朱烨正给墨墨刷毛玩,内线电话响了,唐旺接了电话,欣喜道:“烨少,老太爷回来了,这就过来小山居看你。”
“哦?”朱烨忙放下排刷,拄着拐杖坐上轮椅,“还是我去前院看他吧,免得外公来回跑,阿贵,你跟我过去。”
“是。”阿贵忙过来帮他推轮椅,朱烨临走又嘱咐墨墨:“乖,不要乱跑,也不许钻狗洞跑出去,外面住了很多山民,最喜欢吃小乳猪了,不想被吃掉的话就乖乖呆在房间里,明白吗?”
“哼呼。”墨墨一脸乖巧地趴在沙发上,冲他挥了挥小猪爪。
“哎呀,这个小家伙真是太聪明啦,怪不得烨少这么喜欢它。”唐旺惊喜地看着小猪崽,凑过去想抱起来瞧瞧,谁知手还没挨上去,墨墨就一脸嫌弃地闪开了,两秒钟前还一脸蠢萌的小猪脸瞬间变得冷艳高贵起来,鄙夷地扭头:“哼唧。”
“哟,还傲娇上啦?刚才不是很乖的吗?”唐旺好笑地用一根指头戳了戳它,墨墨立刻用黑豆眼凶巴巴瞪他:“哼!”奏凯,愚蠢的人类!
“哎呀它就是这个样子啦。”珍妮笑着解释道,“墨墨的撒娇蠢萌完全只针对烨少一个人哒,烨少不在,它对谁都是爱答不理的。您还是离它远点吧,免得它不高兴放个屁臭死你,我们可都是吃过亏的。”
好、好恶劣的报复方法……唐旺敬畏地退开一步,见她洗干净猪碗又盛了半碗猪饼干来,诧异道,“还给它吃啊?刚才都吃了差不多一客半的芋泥白果啦。”
“不吃也要给它备上才行。”珍妮将食碗放在茶几上,打开电视,调到某固定频道,“人家要追韩剧呢,追剧不吃零食怎么行?”
“……”唐旺深深觉得自己坚守了四十五年的人生观受到了严重的挑战。
20
20、第一战
天微微黑了,外面还淅淅沥沥下着小雨,阿贵沿着抄手游廊将朱烨推到前院正房,正遇上唐老太爷风尘仆仆赶出来。
“阿烨?不是说外公去看你么,怎么你又跑出来了?”唐一鹤显然刚到,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毕竟八十多岁的人了,脸上写满了疲惫。
“外公。”朱烨心下感动,道,“刚吃了点心,活动一下也好,再说小山居还在收拾,人多杂乱。”
“伤筋动骨可要小心,千万别落下什么病根,你还年轻,不知道厉害,等到了我这个年纪后悔就晚了!”唐一鹤数落他两句,从阿贵手中接过轮椅,推着他进了正房,“你父亲把你交给我,最近一个月就不要乱走了,老实呆着吧。”
“不要紧的,都是硬伤。”朱烨微笑道,“只是又要叨扰外公了。”
“什么话,你身上流着一半唐家的血,就是我唐家的孩子,这里是你的家,你愿意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唐一鹤对这个外孙是真心实意地疼爱,尤其是女儿死后,对朱烨比对自己两个亲孙子还要上心,“安心养伤,你父亲那里你暂时不要担心,这么多年了他办事还从没失过手,你舅舅那里我也打过招呼了,永联帮在海外的眼线都会帮他盯着。”
朱烨默默点头,砂爷临走也是这么嘱咐他的,还让他圣诞节之前都呆在链岛。不过他并不打算听父亲的安排,如果恢复得好,他想一两个月就回去,砂爷毕竟六十出头的人了,身边没个贴心的亲人,他不放心。
唐一鹤知道他的脾气,但这个时候劝他为时尚早,便也不多说什么,观察了一会他的脸色,迟疑道:“我怎么瞧你气色十分不好,是伤情有什么反复吗?”说着分别摸了他两手的腕脉,眉头渐渐皱了起来,“不对,不是外伤的问题……你这两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体寒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
朱烨眉端一跳,自生日那晚以后,他体内就多了一股阴寒的气息,这些日子似乎还有变强的趋势,将被白狐魇住的事情大致给外公讲了一遍,只略过了xxoo的部分:“这些日子我一直感觉体内发寒,有时候睡觉都会不自觉地发抖,不知道和梦魇有没有关系。”
“我给你的黄翡灵芝呢?你一直戴在身上?”唐一鹤越听脸色越是凝重。
朱烨道:“起先一直是戴着的,出事那天才摘下来,不过摘掉之后那个梦魇再没有出现,不知道是不是已经好了。”
“摘了就好。”唐一鹤松了口气,取出随身的贝拉蒂尼烟斗,打开茶几上的西打木盒子缓慢地装着烟丝,像是在考虑什么十分困难的问题,半天才道,“阿烨,外公接下来要讲的话,你听了不要害怕,虽然事情已经颇为严重,但并不是没有转圜的余地,外公一定会想办法帮你解决的。”
二十四年来朱烨还是头一次看到外公如此郑重其事的样子,不由得心提了起来:“什么事?”
唐一鹤摸出一根老式长火柴,“嗤”一声点着了,烧上烟斗吸了一口,道:“你遇上了相当厉害的魔物。”
“?”朱烨一愣。唐一鹤接着道:“是外公疏忽了,上次你打电话给我,我还以为只是黏了些小东西,毕竟你体质偏寒,年纪大了就爱招这些玩意。可现在看来你惹上的这个东西要厉害得多,不瞒你说,怕是饶上外公一身的修为,也不一定能将它降服。”
“您是说……那个梦魇中的白狐?”它有这么厉害?
“那可能只是它的幻身,实际上它是个什么东西还很难说。”唐一鹤抽着烟斗,淡淡的青烟渐渐弥漫在四周,“我不知道它用了什么方法,竟然在你身上寄生了一股原本属于它的气息,而且这股气息像是有生命一般,摆脱本体后居然能够和你体内的气息融合、生长。”
朱烨费解咀嚼着他的话,良久才不确信地问:“您是说,我体内生长着一个……魔物?”
“也不能这么说。”唐一鹤摇了摇头,道,“魔物和人一样,有形,也有魂,你体内的这个东西,就好比是魔物的灵魂,它寄居在你的五脏六腑里,吸取你的气息,但不可能化为实体出现在现实世界中。”
“不能化为实体……”朱烨手心都出了冷汗,脑海里不停浮现出许多科幻片中主人公被异形破腹而出的情形,沉声问,“那它想怎么样?取代我,占领我的躯壳?”
唐一鹤抬起头看着他,眼中神情变化莫测,良久才道:“我不知道,这个魔物与我以往接触过的都不一样。”伸手握住他冰凉潮湿的手心,道:“不过你放心,我会尽快把它从你身体里□的,一丝不留!”
朱烨只觉心突突跳得厉害,一时之间无法接受如此劲爆的现实,只勉强点了点头。
“那个黄翡灵芝你不要再戴了,你体内有魔物的灵魂,再戴自身也会受到它的妨克,对身体不利。”唐一鹤在烟灰缸上磕了磕烟斗,捏了一小撮烟丝再次填在里面,大拇指轻轻研磨,皱眉思索,“我能感觉到这个魔物本体的气息,非常强大,即使我这样修行了六十多年的巫人,恐怕也无法轻易将它降服。不过它既然这么强大,又为什么要用梦魇这种低端的方法来骚扰你?难道……它在真实的世界中无法现形,只能通过幻境来施展妖术?”
朱烨听不懂外公的话,一颗心像是跌在冰窖里,他这个人天不怕地不怕,生死关头也没产生过真正的恐惧,但对外公口中这些无法捉摸的甚至是无形的妖魔,却打从心底里觉得不寒而栗,因为它们和人类是不一样的,不遵守人类世界几乎所有的法则和常理,遇上了,就很难摆脱得了。
“阿烨,我要看看你这次从海城带过来的所有人,所有东西。”唐一鹤像是想到了什么,将烟斗磕干净,擦净了收在衣兜里,道,“缠着你的魔物如果不能在现实世界现形,就必须利用其他人或事物,或者寄生,或者夺舍,你身上气息这么重,它一定就在你身边。”
身边?朱烨激灵灵打了个冷战,回想生日前后出现过的反常的人和事,半天就想出来一个墨墨,还有一个安德鲁。
不,外公口中如此强大的魔物怎么可能寄生在猪的身上?他下意识排除了有情有义的小猪崽,墨墨虽然聪明的有点反常,但又贪吃又蠢萌,给个玉米啃就高兴得欲仙|欲死,完全是猪的型格,不可能是什么高端洋气的魔物。
那么安德鲁呢?他倒是真挺怪的,先不说当时金娜都确认他脑死亡要拔管了,他忽然就原地满血复活,就说复活以后,他满嘴都是奇怪的玄幻对白,连性格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实在是有些可疑。
不过作为一个腹黑强大整天拖自己进梦境xxoo的魔物,在现实世界可能像他那么唯唯诺诺好像个鹌鹑一样吗?
还是这个魔物本身就是个精分?
朱烨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点头:“好的外公。”
下人禀报说晚餐好了,请他们去餐厅吃饭,唐一鹤叫厨子将晚饭先热着,亲自推着朱烨的轮椅往小山居走去。
外面天已经完全黑透,细雨也终于停了,走进月洞门,小山居仿佛被清洗过一般,在夜色中显出清秀的轮廓。唐一鹤推着朱烨进了堂屋,脸上的表情已经彻底平静下来,嘴角含笑,完全像是个慈爱的外公。
“老太爷亲自送烨少回来了啊。”唐旺忙迎上来,“要不要让人把饭送到这边来?刚好都收拾好了。”
“不着急,刚喝了点茶,歇歇再吃晚饭。”唐一鹤一边说着,一边松开了轮椅扶手,微微眯着眼睛看了看四周:“你们都是跟阿烨从海城过来的?”
“是。”菲佣、阿贵和安德鲁三人忙过来问安,“老太爷好。”
“好,好。”唐一鹤微笑颔首,扫了一眼安德鲁,“这位看着眼生,以前没跟阿烨来过。”
“我是烨少的秘书,叫安德鲁。”安德鲁忙自我介绍,“去两年前才跟烨少从英国回来,还没来拜见过您老人家。”
“既然是阿烨的师爷,那一定是十分的高才了。”唐一鹤和蔼地笑笑,伸手,“幸会幸会。”
安德鲁受宠若惊,忙伸手与他相握。唐一鹤指尖与他接触的一瞬,脸上微笑忽然隐去,整个人像是猛然笼上了一层淡淡的金光,口中飞快吐出一声若有若无的擒灵咒:“咄——”
21
21、扮猪吃外公
“啊!”安德鲁悚然变色,白皙的面孔瞬间罩上一层浓重的黑气,整个人往前一栽,硬挺挺倒在了柚木地板上,发出“砰”一声巨响。
“老太爷!”唐旺、珍妮和阿贵大吃一惊,看看唐一鹤,又转向地上轻微抽搐的安德鲁,片刻斯巴达之后又不约而同将目光投向了朱烨。
朱烨虽然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亲眼看到安德鲁被外公的巫术击倒还是十分震惊的,只是长期以来面瘫惯了,面无表情的表情十分淡定,摆了摆左手,低声道:“镇定!”
唐一鹤一击即中,右手食指拇指圈成一个半圆,三指朝天,咬破舌尖冲倒在地上的安德鲁吐出一串血咒:“……定!”
原本轻轻颤抖扭曲的安德鲁立刻停止了动作,像一具僵尸一动不动挺在了那里。
“是他?”朱烨开着轮椅走到安德鲁身前,唐鹤按住他轮椅扶手示意他不要靠近,道:“是他,正常人类是不会对‘缚灵咒’有反应的,他的躯壳已经被魔物夺舍……这么久了你都没发现你的师爷和从前不一样了吗?”
“他一个多月前被一枪打穿了脑袋,差点就死了,后来医生说子弹伤了大脑,会有后遗症,所以我才没有怀疑。”朱烨说着,脑海中迅速闪过这段时间以来安德鲁的表现,尽管外公用缚灵咒将他制住是事实,但还是很难相信他和带自己入魇的白狐是同一个魔物。
这精分的也太厉害了吧?
唐一鹤点了点头,紧蹙的眉头却一直没有舒开,虽然魔物已经被制住,但直觉告诉他事情还没完,朱烨身上的气息霸道而刚猛,以安德鲁的反应来看,他似乎并不具备那么大的法力。
难道他还不是唯一的魔物?唐一鹤的视线在四周来回游移,忽然停在一个粉红色的小身影上,那是一只几个月大的小香猪,身子不足一尺长,却足有小半尺宽,胖得跟个球一样,正趴在茶几上看电视,前爪抱着一大块猪饼干,好像完全没有注意到周围人类的活动。
小猪崽似乎感觉到了他的注视,大耳朵抖了一下,扭头,黑豆眼虎视眈眈与他对视,前爪却小心地将住饼干划拉到了肥肚皮底下藏好,喉咙里发出警惕的呼呼声。
“这是你的猪?”唐一鹤问朱烨,朱烨点头:“韵希托人给我带回来的。”
唐一鹤“哦”了一声,左手轻轻抬起,五指箕张虚罩在小猪头部,闭眼感受着它身上散发出的气场。墨墨缩了缩脖子,明亮的玻璃体上忽然闪过一丝腹黑的亮光,前爪一弹,后爪一跳,居然跃起十来公分高,一口咬住了他虎口处的软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