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吹寒两手空空,懒洋洋地倚在院墙上补觉。
  林絮这两天听了些剑法,拿了把普通木剑在边上跟着练。
  但他终归是初来乍到,连动作都还没记利索,舞了一会就因为记不清动作僵住了。
  抬手,身后一个声音传来:剑随意动。
  林絮扭头一看,沐吹寒不知何时睁开了眼,正弯着一双柳叶眼对他说话。
  沐吹寒走到他身边,带着他挽了个剑花,长剑挥出,将林絮凝涩的剑式收住了。
  林絮惊喜道:扶烟,你都没来上过课,怎么会记得接下来的招式?
  沐吹寒实话实说:我不记得,看你停在那就随便接了下。其实练剑也没必要太一板一眼的。
  林絮默念着剑随意动,重新舞起木剑。虽然还是记不清每一个动作,但林絮尽量用自己的理解将剑法串了起来,看起来果然流畅许多。
  扶烟,原来你会剑术呀?林絮显得有些激动。
  停云君教的。沐吹寒毫不犹豫地拿叶听江做理由。
  你们不是就见过一面?林絮问道。
  是的。沐吹寒信口胡编:那时候我正在被人追赶,停云君从天而降,从那伙贼人手里把我救出来了,看我太弱,指点了几招剑术。
  话本看多了,这种英雄救美的俗套故事也是信手拈来。
  林絮深信不疑:停云君果然是个善良的好人。
  沐吹寒深以为然,但凡这个停云君少那么几分正人君子作风,他现在应该已经过上了梦寐以求的性|福生活。
  其他弟子陆陆续续到了,授课的剑修今日也没来,从这节课起,便交给弟子们自行实战练习了。
  林絮环顾四周,发现其他弟子都备有灵剑,早早找好了搭档。而他只有那柄毫无灵力的木剑,在整间剑院里显得格格不入,不由得感到几分局促。
  沐吹寒察觉了林絮的僵硬,拍拍他的肩安慰道:没事,你已经准备得很周全了。看我,连剑都没有。
  他坦然地展开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
  林絮叹了口气:木剑是临仙宗免费提供的,就在剑院外可以自取。
  还有这等好事?沐吹寒有些意外。
  还以为就临仙宗这个剥削外门弟子劳动力的架势,理当一毛不拔才对。
  有送的剑不要白不要,沐吹寒也随便挑了把木剑,笑着指向林絮:林师弟,请指教呀。
  少年人的关注点果然不同,林絮注意到称呼,立刻问道:对了,还没问,扶烟你多大?
  沐吹寒跟着身体的年纪,回答道:十八呀。
  □□概就是他原本岁数的零头了。
  林絮顿时就不打算问下去了,含糊道:我也十八,但我比你先来一会,你叫我师兄吧。
  年轻人争着抢着想要辈分大一点,而真正的老人巴不得能装嫩。
  沐吹寒立刻满足了林絮的愿望,改口道:行,林师兄,请指教。
  两人拿着木剑开始拆招。林絮所使的就是刚才练的那套入门剑法,而沐吹寒粗粗看其他弟子练了几遍,记几式剑招不在话下,于是顺水推舟给林絮喂招。
  沐吹寒了解林絮的水平,喂起招来自然也是得心应手。待到林絮稍稍熟悉了些,便又引着他在基础上学些变化。
  一个上午下来,林絮只觉得茅塞顿开,之前不懂的地方好像瞬间通了。他虽然经验不太丰富,也知道是搭档的功劳,兴奋道:扶烟,多亏了有你。你的悟性也好强啊,和停云君一面之缘就能将剑招融会贯通,你修剑道肯定没错。
  沐吹寒这辈子被夸得太多,只是微微一笑,深藏功与名,顺便又抬了把叶听江:是停云君会教。
  这不是扶烟师弟和林师弟吗?赵贾不知何时出现在两人身边,状似关怀道:两位师弟怎地只用木剑?
  林絮反唇相讥:用什么剑跟你有关系吗?你不去跟着莫骄找我们做什么?
  赵贾若有所思:两位师弟,怕不是不够灵石来换灵剑吧?
  林絮被戳中痛点,气道:你!
  沐吹寒淡淡一笑:是啊,值钱的东西都赔给莫公子了,没有灵石也正常,对吧赵师兄?
  不远处偷偷关注着这边动静的莫骄感觉中了一剑。
  赵贾笑道:怎么,停云君没有为扶烟师弟准备灵剑吗?
  沐吹寒语气疑惑:赵师兄怎么总听不懂?明明我说和停云君并无渊源呀。
  赵贾又被噎了一下,很快恢复过来冷笑道:你也不用总是这套说辞,别以为是停云君送过来的人就可以拿着鸡毛当令箭了。还不如早些挣到灵剑,不必总想这些歪门邪道。
  他昨日已经和这两人结下梁子,虽然也道了歉,但终归心里不服。今日看到他们俩用的只是普通木剑,顿时又猜测扶烟和停云君也没有很深的关系,便又想要冷嘲热讽。
  毕竟这边已经得罪透了,不如替莫骄出口气,若是莫家肯提携他,他便不亏了。
  沐吹寒笑得很单纯:其实不换灵剑也有好处。我和林絮担心灵剑威力太大,若是之后与赵师兄,或者莫公子对战,会伤到二位。
  林絮噗嗤笑出了声,跟着说道:就是,我们是为了赵师兄好。
  赵贾脸色铁青,而莫骄终于也不再做一个局外人,过来道:扶烟师弟纵使有停云君指点,也不必如此狂妄。只习了两天剑术,但也要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赵贾嗤笑道:即便是停云君也不敢称是当世第一剑修,上头还有月临仙尊。你们倒是口气大得很。
  月临仙尊本尊慈爱地看着两个正在挑衅他的人,提醒道:这里可是临仙宗,赵师兄这样长他人志气不好吧?
  虽然他是挺受用的。
  赵贾道: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眼看着赵贾又要被沐吹寒带着走,莫骄出来带回正题:那既然两位师弟这么说,不如就来切磋一场,谁胜谁负一看便知。
  旁边围观的弟子开始窃窃私语。
  莫师兄这不是欺负人么?他们两个才入门几天啊?
  嘘,慎言,那也是扶烟先大言不惭的。
  林絮为难地看向沐吹寒:扶烟,他们入门早。我连这套剑法都还不熟练。
  沐吹寒轻松道:试一试而已。反正你入门晚,赢了就是天纵奇才,输了也没什么可耻的。
  他答应道:比就比。林师兄代表我们俩,两位师兄谁来?
  莫骄道:扶烟师弟是不敢上场吗?
  沐吹寒失笑:比两场多拖沓,不如一战定胜负。如果两位师兄都想切磋,那不如约定,一人比剑,另一人观战指点?
  莫骄只觉得他花样繁多,但也答应了:我来。
  他昨天吃了闷亏,早就想发泄了。今天这比试是沐吹寒自己答应的,即便闹到外门长老那里,也挑不出他的错处。
  他昨日是被唬住了,但这柄木剑似乎又证明,扶烟即使认识停云君,交情也不会很深。叶长老又怎么会因为这小小摩擦怪罪他呢?
  等等,沐吹寒又提出:但是我们没有灵剑,为了公平,莫师兄也用木剑如何?
  可以。莫骄满口答应。就算不用灵剑,他也不可能输给才入门几日的凡人。
  林絮却小声道:扶烟,我可能打不过他,要不还是你来?
  沐吹寒也小声道:我们练了一上午,你就当换个搭档试试。
  林絮迟疑地点头,又听沐吹寒道:既然是切磋,当然要讨点彩头。我看莫师兄的灵剑不错,就当是赌注如何?
  旁观的弟子嘶了一声,莫骄这柄剑也是中品灵器,比那剑穗还要宝贵许多。
  赵贾不屑道:那你们输了拿什么做注?
  林絮也劝道:别吧,我可没自信。
  沐吹寒却笑道:我们输了,我自然会为莫公子寻一柄更好的灵剑。
  莫骄虽然宝贝自己的剑,却自信自己不会输。又看沐吹寒到了这时候还在嘴硬,也很想看他去哪给自己找剑,自然也不会不同意。
  双方谈妥,比试已正式开始。
  其他弟子都自觉地退到两边,将剑院中心让给他们。
  莫骄一个起手式,持着木剑朝林絮攻了过去,剑势凌厉。
  林絮也立刻用刚练熟的剑法还击,但他到底是初学者,没几下便左支右拙,落了下风。
  就当林絮差点要弃剑认输的时候,一直观战的沐吹寒终于出声了。
  第三式,攻右臂。
  林絮剑锋一转,反攻莫骄右臂,果然逼得莫骄收剑回挡。
  林絮一喜,沐吹寒的声音接连不断地传来:
  十二式,腰腹。
  第八式,眉心。
  十几招过去,形式顿时逆转。
  莫骄听见了沐吹寒的指点,想要改换招式,这一来更乱了动作,顿时更加招架不住。
  最难以置信的是,无论他怎么出手,沐吹寒却总是能快他一瞬,预判他的动作。
  莫骄感觉似被诅咒缠身,却不知如何摆脱。
  赵贾也想要学沐吹寒帮忙,但却实在看不出什么关窍,站在边上干着急。
  又过片刻,随着沐吹寒一句右手腕,林絮的木剑穿过莫骄舞出的重重剑影,直向他手腕而去。
  当啷一声,木剑落地。
  林絮收剑回立,压抑不住欣喜。
  而他身后,沐吹寒轻轻一笑:莫公子,承让。
  第14章 映雪峰头
  莫骄真的输了?
  这,林师弟不是才入门几天吗?他竟然赢了
  围观弟子的私语声尽数传到莫骄耳中,而他站在原地,沉默地看向自己被击落的剑,只觉脑中一阵轰鸣声,铺天盖地而来的都是嘲讽。
  不可能!他从未预想过这个结果。明明林絮才刚来到上修界!
  还有那个扶烟为什么能看破他的每一招?
  莫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迟迟没有动作。沐吹寒却将地上那把木剑捡了起来:莫公子,接剑。
  莫骄下意识伸出手接过那柄递过来的木剑,等抓在手上了,才反应过来,自己为什么要重新拿起这把破剑?
  但剑在手上,现在扔掉也只会被人看笑话,莫骄只能假装毫不在意。
  而这时,沐吹寒仿佛毫无所觉的声音传来,还带着笑意:既然莫公子拿回了这柄剑,那林絮的灵剑是不是也可以给我们啦?
  林絮也跟着注视莫骄,兴冲冲的样子。
  莫骄感觉自己都快心梗了。刚才输给了这小子已经觉得无地自容,竟然忘了自己还要赔上一把灵剑!
  中品灵器若是放在他家鼎盛的时候自然不算什么,可如今莫家已数百年未出大能修士,空顶着一个世家的名头,内里已然亏空衰败。
  前几日自己毁了剑穗,现在竟然连灵剑都要一并搭进去了!
  果然这扶烟就是个祸害。
  赵贾也看出莫骄不愿交出灵剑,于是道:说好了两个人比试,凭什么你还能说话点拨这小子,这有失公允,赌注也不能作数!
  林絮看着沐吹寒笑了,原来他舍友之前就将坑挖下了,就等着这两人来跳。他笑嘻嘻地提醒赵贾:比试前就约好了的,赵师兄你自己不愿意帮莫师兄,现在还要来堵扶烟的嘴吗?
  有几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弟子也纷纷点头:是,扶烟师弟和莫师兄是有此约定。
  赵贾又强横道:可莫师兄入门以来就一直用这柄灵剑,君子不夺人所爱
  沐吹寒打断道:赵师兄说的我都理解。他顿了顿:但赌注就是赌注,若是林絮输了,我就算拼了命也会寻来灵剑交给莫公子。如今莫公子还未发话,赵师兄就要抵赖么?
  弟子群里发出阵阵低笑。
  赵师弟,我们走。莫骄已经一刻也待不下去了,赵贾远不如这个扶烟牙尖嘴利,再多说也只能在这里丢人现眼。他取出灵剑,随便朝林絮的方向一扔,自己头也不回地出了剑院。
  哎呦。林絮差点被扔来的灵剑砸个满头,手忙脚乱地接了下来。他看着灵剑周身泛着的银白色灵光,还有点不敢置信:这真的归我了?
  当然。沐吹寒笑道:不用挣灵石,一步到位,开不开心?
  林絮连连点头,笑得咧开了嘴。
  沐吹寒其实也挺意外。他原本也就抱着尝试的心态,没想到经过一上午,林絮执行他的指示已经十分熟练了。再加上莫骄自乱阵脚,他们还真的成功空手套白狼了。
  他还以为自己得努力联系缀星给这里送剑呢。
  莫骄这柄灵剑虽说也是中品灵器,但沐吹寒能看出来其中蕴藏的灵力已接近上品,论价值又远胜于他那身红衣了。
  他欣慰地拍拍林絮的背以示鼓励:林师兄,继续加油啊!
  最好莫骄能傻乎乎地又找上门来,他们再加油敛财!
  沐吹寒算盘打得很好,只可惜莫骄和赵贾经此一役总算学乖了,在剑院都避着他们两个走。
  莫骄换了另一把普通些的中品灵剑,每次看林絮堂而皇之地晃自己的剑,都觉得一股心头火起,都恨不得放弃剑道了。
  现在所有剑院弟子都对他们殷勤得很,但沐吹寒并没有兴趣给自己也搞柄灵剑,因此还是一天到晚用木剑带林絮过招。
  他当然是刻意压了自己的剑术水准,但展露出来的怎么也不像一个外门新弟子。
  好在林絮接触剑道不久,所以几乎是沐吹寒说什么他就信什么。还真以为全是停云君的功劳,而他舍友领悟力强,才有此水平。
  于是沐吹寒就每天懒懒散散地在外门待着,除了雷打不动地陪林絮上剑术课,空闲时间基本都在瞎逛,或者吸他家朏朏。
  哦,还有每两天去大厅打一次卡,顺便瞅瞅有没有能见到他未来道侣的任务可以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