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摸摸看。”
赵仲麒去摸它的脑袋,它格外温顺地任她摸,她不由放低声音:“伯伯,这只鸽子真大。”
“这是海东青。”
“它好漂亮。”
“容容也想要?不怕?”
“不怕!”
“想要什么颜色?”
“玫瑰色!”
耶律延理依然笑,点头:“好。”他身后的随从面面相觑,海东青哪来玫瑰色。他们哪里知道,他们主子想的是,染上玫瑰色不就成了。
赵仲麒一手揽着他的脖子,还不忘道:“舅舅跟娘亲也要,舅舅要红色的!娘亲要金色的!”
耶律延理忍俊不禁,全部点头应下。
他们俩说了许久的话,久到双方跟着伺候的人都觉得不对劲,他们俩还在说。
他答应给赵仲麒一匹小马,她便道:“有了马,我就骑着去给江檩看,气他哦!”
“江檩是谁?”
赵仲麒一本正经道:“江檩是我未来的驸马。”
大宫女弱弱开口:“郡主……”
耶律延理毫不在意:“为何他是你未来的驸马?”
赵仲麒叹气:“唉,他说他是嘉国公世子,我是嘉容郡主,所以我们是一家嘛。”
耶律延理已不知第多少回地笑,他爱怜地拍拍赵仲麒的肩膀。赵琮定是十分十分喜爱她,才将她养得这般爱娇。
两人说得正痛快,远处又走来几位宫女。
耶律延理抬头,为首的大宫女也正好看来,她一愣。
她是钱月默跟前的飘书,自是认得他的,但这六年来,他变了些许。她以为自己认错了人,顿在原地。片刻之后,她才恍然地上前,行了礼,便朝赵仲麒伸手:“郡主,娘子给您做了桂花糕,叫您去吃呢。”
钱月默?
他的眼神又是一凝。
赵仲麒点点头,对耶律延理道:“淑姨姨叫我,我要走了哦,伯伯你明天还进宫玩儿吗?”
他点头。
赵仲麒双手抱住他的脖颈,与他贴了贴脸,才又朝飘书伸手。
飘书抱过她,耶律延理再看她一眼。方才离得远,现下隔得近了,此人跟当年那人长得更像了!飘书心中慌,想着赶紧回去才是,抱着赵仲麒匆匆就走,压根不敢往回看。
赵仲麒趴在飘书的肩膀上,乐滋滋地朝他摆手。
耶律延理也朝她挥手。
他们的身影转过不见后,耶律延理面上的笑容尽数消失,方才的那些笑容似乎都是假的。
“走。”他抬脚上前。
出了宫门,临上马,他又回身看一眼身后熟悉的皇宫。
总有一天,这座宫殿,以及它的主人会完完全全,永永远远地,属于他,再也不能离开他。
钱月默送走了使官们的女眷,正等赵仲麒回来吃糕,是她亲手做的。她笑盈盈地坐在榻上,由宫女为她戴上方才做糕时摘下的镯子。时隔六年,钱月默如今年已二十七,她从未生育过,肌肤还如同少女一般,体态又轻盈,比十年前还要美。
赵宗宁今日去城郊跑马,稍后也将来宫中,她面上的笑容便又深了几分。
戴好镯子,她望向门外,说道:“你们去瞧瞧,郡主怎的还未来。”
“是。”宫女应下,转身正要出去,外头便有福宁殿的宫女匆匆赶来,进来便跪下道:“娘子,染陶姐姐请您去一趟崇政殿。”
钱月默见她面上焦急,立刻起身,蹙眉而问:“怎么了?可是陛下——”
“陛下吐血,且晕了过去。”
钱月默也觉得眼前一晃,怎么时隔多年,陛下又吐血了。明明这几年陛下的身子调养得不错!她下意识地又想到当年陛下被……气得吐血的模样,来不及换身衣裳就出门。
走到雪琉阁门口,赵仲麒与飘书刚好回来。
“淑姨姨!”赵仲麒伸手要抱。
钱月默勉强漾起笑容,柔声道:“容容先吃糕,淑姨姨有些事儿要去处理。”
“什么事儿啊。”赵仲麒人小鬼大,并不好哄。
“是尚衣局的姑姑有急事呢,淑姨姨去瞧给容容做的新衣裳。”
到底是小孩子,赵仲麒是女孩儿,还是喜爱漂亮衣衫的,便点头放人。
钱月默摸摸她的脑袋,见到她脖子上的碧玺珠串,从未见过。但钱月默也顾不上,再者说不定是早晨陛下新从库房拿出来给她戴了玩儿的。钱月默立刻赶往崇政殿,走到一半,飘书追了过来。
钱月默忙着赶路,边走边道:“郡主不高兴了?”
“不是……”
“有话快说,我这急得很。”
“娘子,婢子听说陛下吐血晕过去了?”
“可不是!”
“娘子,方才婢子去接郡主,瞧见一人——”
钱月默急道:“什么时候了,若没大事,后头再说。”钱月默头也不回,走得更快。
飘书一咬牙:“婢子瞧见一人,像极当年的十一郎君。”
钱月默的脚步一顿。
当年就是那人回来,陛下吐血晕了一回。
如今——
可那人不是已被陛下处死?陛下沉郁了几个月才回过神来。
钱月默回身看飘书。
飘书敛目在她耳边轻声道:“长得更高了,脸上轮廓也更为锋利,气势格外凌人,还着外族帝制常服。小宫女不认识,婢子到底常跟娘子见外国使官女眷,便是宴席也曾出席过,辨得出他们的服饰。婢子本也不愿相信,只实在像,他抱着郡主,对郡主格外疼爱。郡主脖子上那串碧玺,便是他送的。郡主说,珠子里头还刻有她的封号。”
钱月默也渐渐信了,若是其余人,谁会费尽心思地讨好这样一个小小的郡主?即便她深受陛下喜爱,但也不过是个小女孩。陛下将郡主保护得很好,名声虽盛,很多人其实从未见过她。
钱月默的脑中更是一团乱,幸而起了一阵风,将她吹醒。
她叹气:“我先去崇政殿瞧过再说。”
飘书点头,目送她们急步往崇政殿而去。
第225章
白大夫有了年纪, 如今已不在宫中轮值, 但陛下身子不好,大多时候依然是他来瞧。钱月默到的时候, 白大夫已赶到宫中, 正小心为陛下摸脉。
见她进来, 染陶赶紧迎上:“娘子,您来了。”
“怎么了这是, 好端端的。”
“娘子先去看眼陛下吧。”
钱月默点头, 走到床畔,问了白大夫几句。白大夫的性子愈发平和, 丝毫不慌乱, 宁和道:“娘子莫要担心, 陛下急火攻心,正巧昨夜也歇得不好,稍后自能醒来。”
“若是又如当年,陛下不愿醒来该如何是好?”钱月默怎能不担忧。
“这一回昏迷的缘由不同, 娘子放心。”从前白大夫也是个急性子, 如今倒是会劝人。
钱月默看他摸脉, 查看陛下的身子,又到一边写方子,再亲自带人去御药局取药熬药。钱月默陪在床边坐了会儿,才到榻上坐下,叹口气:“说罢,到底为何。”
染陶看一眼福禄:“婢子也尚未来得及知道。”
福禄跪在地上, 斟酌了会儿,说道:“今日,辽帝来见陛下。”
“辽帝?”钱月默惊讶问,染陶也是没有想到,钱月默又道,“立国以来,倒是头一回。只是来前,怎未听到风声?可是他对陛下不敬?这辽国也真是!”钱月默虽已听飘书说了那么一番话,但怎么也没法将此人与当年的赵世碂连上关系。
福禄嗫嚅,抬头看去,钱月默坐着,皱眉看他。染陶站在她身边,也皱眉看他。
他长叹一口气:“辽国皇帝耶律延理,是十一郎君。”
“……”
钱月默算是知道陛下为何吐血昏迷,她都被这消息震得半天喘不过来气,更何况陛下是当面见到。
“娘子!”福禄见她脸色发白,差点也要厥过去的模样,赶紧叫她。
染陶也回过神,立即去抚钱月默的心口,着急地问福禄:“你再说得仔细些呀!”
“陛下正在里头见辽国使官耶律钦,他就那么走了进来。说是先头在前殿,娘子也知道,前殿陪同的都是新进末品京官儿,从前从未见过十一郎君的。更何况,他如今也变了——”
“变得如何!”染陶抓紧问。
“小的也不知如何说,比从前还要高大,乍一眼能看得出从前的模样,仔细一瞧,却是完全不同。他穿着身辽帝常服,身后跟了俩随从,腰上还别了刀呢。他对宫中多熟悉?小的猜测进宫的时候,他混在辽国队列中,也没人瞧得出来。谁能想到,辽国皇帝会穿着身常服出现在咱们宫里啊?宫中,他应是避开人多的宫道到的崇政殿,小的当时吓得不轻,他掠过小的便进去了。等小的回过神,就——”
“你啊!”染陶想拧他的耳朵,不过又叹,若是她怕也回不了神。
钱月默也凉了半边身子,看来飘书说得没错。
“他与陛下说了些什么?”
“小的进去时,陛下对他挺客气,还笑了呢。小的心中还一喜,当咱们陛下不甚在意,哪料——”
在场三人都是知情者,钱月默与染陶又都是女子,心思细腻,听到这话都不约而同悲哀想到,那么喜爱的人,怎会不在意?
“只是,他怎的又成了辽国皇帝!”钱月默都不由轻锤矮榻。
福禄耷拉着脑袋:“小的也不知,陛下都不知道,他如今叫耶律延理。”说完,他又道,“娘子,辽国与咱们大宋向来不和,将来可要打仗?”
钱月默蹙眉,赵世碂既这般做,还敢来,显然就是不怕了。
“小的真不知,他到底是什么想头!”福禄想到他就咬牙切齿。
钱月默叹气,又问:“后来呢,你与他说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