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筱毓赶紧道:“且慢!”
赵廷回头看她。
孙筱毓暗暗吸气,扯出一丝笑容:“夫君,巫溪,妾身也曾听闻过。”
赵廷也是陡然发现孙筱毓的美貌,听她这声“夫君”听得浑身舒坦,勉强给了面子:“你说说。”
“‘巫溪’实为‘乌溪’,实是因为南地多有瘴气,这巫溪便是瘴气最足之处。若是经过,碰上一点儿,身上立刻就墨黑一片,染上瘴疠。”
船夫赶紧点头:“娘子说得极是!”
赵廷再没脑子,也知道瘴疠可怕。他皱眉思索片刻,再问:“当真?”
“当真,许多笔记与书上都有记载。”
赵廷信这个,孙筱毓成日里头就知道抱着书看。到底是命要紧,他们只能换了另一条水路进宜州。
这么一来,赵廷暂且放过孙筱毓,叫上几个亲信进了船舱,不知在商议什么。
孙筱毓独独站在甲板上,望着陌生的山水直出神。
到了夜间,孙筱毓再躲不过去,被赵廷拉进舱中。孙筱毓满脸眼泪,赵廷甩了她一个耳光,又见她灯下极美,摸她的脸:“头一回发现你竟生得这样好——”说着,急色地就要脱衣裳。
却又听到外头响起极大的水声。
赵廷震怒,将桌上的茶盏推到地上,大骂:“又是什么狗屁事儿?!”
外头一阵静默,随后他最信任的小厮急声道:“十郎啊!郎君啊!您快出来看看!”
赵廷恶狠狠地出了口气,腰带也不系,转身走出船舱。
他看到外头甲板上头躺了个湿淋淋且昏迷的人。
即便多年不见,化成灰他也认得。
那是,赵世碂!
第211章
赵廷万万没想到, 赵世碂也有落到他手上的这一天。
他来回绕着昏迷的赵世碂看了许多圈, 看到那张脸即便昏迷苍白也是俊俏,顿时就得意大声笑起来。
自打被送到宋州后, 噩梦中总是频繁出现的人, 落到了他的手中。
怎么处置?
赵廷大声道:“从河里打一桶水上来!”
“是!”他的小厮赶紧打上来。
赵廷指着赵世碂:“给我泼!泼醒了为止!”
“慢着!”孙筱毓的声音再度响起。
赵廷不满回头看她, 孙筱毓在船内已做好准备,此时倒也依旧笑道:“夫君可愿听我一说?”
月光下的美人, 也是越看越美。
今日急着赶路, 一直在船上,赵廷没人陪, 看孙筱毓就越看越好, 便点头:“说。”
“夫君看十一郎君身上衣裳。”
赵廷看了眼, 是铠甲。
“妾身愚见,只是十一郎君怕是偶然从山道上掉下来。”孙筱毓指向上头,“夫君您看,这一带都是山路。稍有不慎, 就能掉落至此。”
赵廷哼笑:“那又如何, 这是老天爷的意思, 叫他掉到我手里!”
“夫君,他若没了,他的属下定要来寻他!他们记得位置,前头肯定在各大码头候着,怕是要搜船!咱们要进宜州,总要过这些码头。”
“搜去!本郎君怕他们?!”
“夫君, 左不过这一两日,您今日忍忍,明日夜间,咱们进了宜州地界,见到父亲,他还不是随您整治?”
赵廷思虑片刻,再看孙筱毓一眼,半讥讽半真心地道:“到底是国公府的小娘子,那些个书不是白读的。”
说罢,他转身进船舱,稍后就有人将赵世碂抬了下去。
也不知是否错觉,孙筱毓总觉得赵世碂睁眼看了她一眼。她的脚又是一抖,心道,只愿下来一切顺利。
后头的一切,的确顺利,当然是对于赵世碂而言。
他们顺利遇上两拨来找赵世碂的人,要求搜船。只要没到宜州,没见着赵从德,赵廷就还什么都不是,他还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只好老老实实地任他们搜。
头一拨是正经禁兵打扮,赵世碂与单娘子被赵廷藏得严,到底是民船,也不敢放肆搜,都没被人给搜到。
第二拨的人,身上衣裳没有标识,倒也是禁兵打扮。赵廷他们都不是军中人,也分不出个具体来。这一回,赵世碂依然没被找到,单娘子却被搜到了,只因她待着的船舱里突然跑出来一只老鼠,接着便是女声尖叫。那帮手拿各式武器的禁兵立即去搜,单娘子说自己被拐来的。
他们二话不说,把人就给带走了。
赵廷怎么威胁都没用。
他们一走,赵廷气得连踹了身边下人几脚,回身又甩了孙筱毓一个耳光,怒吼道:“这可如何是好!!!”
孙筱毓掩着脸,做出害怕的模样来,什么也不敢说。
“你不是读书多,你说!”
孙筱毓依然害怕。
“说!”
孙筱毓这才小心翼翼地说:“夫君,这倒也是好事儿。单娘子不过一个妾侍,十一郎君,却是未来皇帝。您说,父亲更喜爱谁?”
赵廷一愣,脑中迅速清醒过来。
正是,他把赵世碂带给他爹,他爹还不乐疯了?
赵廷顺利到达宜州,当时,宜州还在赵从德的统辖之下。赵廷也顺利找到他的爹,赵从德听闻他的儿子来了,初时还以为是京城的赵世元找来了。他最记得的,始终是他的嫡长子。
哪料一看,是他早已认不得的赵廷。
几厢解释,赵从德才算接受了这个儿子,且作为唯一一个此时来到他身边的儿子,赵从德对他还算不错。
再者,赵从德如今的尾巴也翘得老高。占了一座宜州,就觉着自己已是很厉害。宜州知州不知躲哪儿去了,西南五姓蕃全部在他身后,听他调派,他如何不得意?
他也想当皇帝,这还没当皇帝呢,就这般痛快。真当了,还得了?
等赵廷把赵世碂交出来时,他就更高兴了。
赵世碂可是赵琮的指定继承人。
他赵从德是宗室中人,正经的魏郡王世子,就算要造反,也得正正经经继位,不辱太祖圣名。他原先打的主意是,打进京城,逼赵琮写退位书。这下有了赵世碂,那就太好办了。
试想,赵琮的继承人都要反他的话,百姓们还愿意拥护他?
赵从德接过赵世碂,还特地叫大夫去给他瞧身子,好让赵世碂快些好起来。在他看来,赵世碂是他儿子,再跟赵琮亲,到了这个份上,肯定还是站在他这边儿!他先当皇帝,当够了,再传位给赵世碂!
世元太老实,封个清闲亲王才最合适。要当皇帝,还得十一儿子,他虽然不聪明,却也是看出来了,他们家就十一儿子最有能耐,小时候就知道哄赵琮高兴。
这还没当上皇帝呢,赵从德已开始日后的打算,想得那是美滋滋。
赵廷特别不是滋味儿,他特地亲自赶来,他爹看都不看他一眼,还把赵世碂给护上了。
但再不是个滋味儿,也架不住他爹天天盯着赵世碂。
只是赵世碂也不知生了甚个病,死活不见醒来。
赵从德倒也有耐心,外头找赵世碂找得都快翻天儿了,他一声不吭。
赵廷去问他是什么想头,赵从德幽幽道:“咱们往外放消息,就说小十一死了如何?”
赵廷不解其意。
赵从德老神在在道:“回头栽到赵琮身上!”
“……爹您可真是圣明!”赵廷只能夸,实际已经更恨赵世碂,他爹越来越在意赵世碂。
赵从德畅快笑出声:“是张延初的主意好!”
西南各部,又是部落,又是羁縻州,又是五姓蕃的。赵廷没怎么念过书,只知吃喝玩乐,不懂大宋律法,更不知朝廷划分的这些个名号代表什么,他压根辨不清其中区别。这位张廷初具体是谁,他还真不知。
他以为他来投奔他爹,他爹总能好好待他。幼年时候,他娘得宠,他爹特别宠爱他,哪料到如今竟然如此。再者,他还想请他爹派人去福建接他娘回来,结果他爹问都不问一句。
反而问他可曾见过单娘子。
赵廷冷笑,他不仅见过,他还曾抓到过呢!
但赵从德尚未来得及这般安排,禁兵与昌化军们便再度攻向宜州城。
赵琮摔了一跤,脚踝处的骨头断了。
幸好白大夫来得及时,治得也及时。但日后总免不了要受影响,赵琮也很是受了一番罪。他是自小就身子不好的,但也少受这样的皮肉苦。
白大夫给他接骨的时候,他疼得脸色煞白煞白 ,赵宗宁在一旁呆得动都不敢动。就疼成这般,赵琮还记得命人出去将黄疏叫进福宁殿来,要议事。
怎么劝也没用。
黄疏来的时候,白大夫甚至还在给陛下包伤口。
赵琮靠在大引枕上,额头上都是汗,虚弱无力地与他说话:“你在宜州当了好些年知州,赵世碂失踪这件事,你说说。”
黄疏来时就猜到是为了这事儿,立刻道:“陛下,宜州山多水多,且还与两浙路一带不同。宜州的山格外高,也格外陡,臣也得到了消息。依臣猜测,怕是自柳州往宜州一路,那处的山道格外窄,又崎岖不平。”
赵琮点头,示意他继续。
黄疏也不拖延,再道:“陛下,虽说那处山道格外危险,但那山下却全是水。”
赵琮眼睛一亮,立刻看他。
“八年前,臣初到宜州时,喜爱那里山水,遇着休沐就要四处走。那条山道下的水格外清,臣曾带家人去过数回。陛下,依臣之见,十一郎君虽说是落下山崖,倒也不一定非死不可。定是立刻就派人去山下寻的,能寻到。”
这样直白的话,也就黄疏敢说,赵琮害怕听到“死”字,但是黄疏的话的确叫他升起一股希望。他也觉着小十一不该这样不爱惜自己,走前小十一还留了信,叫他等他。他的小十一那样聪明,不可能就这般消失不见。
“陛下,若是需要,臣可以亲去一趟宜州!”黄疏主动请缨。
赵琮说起另一件事:“五姓蕃那处,从前你与他们可有往来?”
“龙、罗、石、方与张,五家名下的羁縻州,皆不在宜州治下。只是,每回他们进京,都是从宜州走的,臣与他们很熟。”
“你有何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