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琮与他是君臣,亦是好友,轻声笑道:“朕无碍。”
谢文睿憨厚一笑,转而站至赵琮身侧,将后方的战况一一禀明,总之是已无大危险,他的人在善后。
赵琮点头,并道:“带人去封了姜家宅子。”
“臣进城时,便已派人去了,他们正要逃,我们抓得及时,陛下随时可以提人审问。”
赵琮笑着拍了拍谢文睿,一切尽在不言中。
杜誉在一旁,尽收眼中。原先他还觉着谢家这个小子不过运道好,现在看,还真有几分真本事,且很知圣心。亏得陛下这般镇定,原来他们早就入城了,怪道后头再也没有平定军来,就连姜未站在最前头,看不到后头状况,也当他们是新来的平定军呢。哪里知道,这是早被谢文睿给包围了。
说句不怕笑的,陛下忽然走出来,与姜未那般对峙,杜誉已经做好了随时死的准备。
幸好——
杜誉袖中的手都不禁紧握了握。
赵琮继而转身,边走边道:“走吧,去屋中详谈。”
谢文睿与杜誉纷纷跟上,留着其余人在外头收尾。
太原府的这出“闹剧”显然还未真正完,但最起码,今夜,百姓们总算能睡个好觉。
几乎是同时,彻夜未眠的百姓们纷纷舒出一口气。
赵琮却一夜未睡,与杜誉、谢文睿就此事议了一夜。
谢文睿,他值得相信。杜誉这个人,是只与钱商差不多的老狐狸,但好在这只老狐狸够忠心,这个份上,赵琮也没什么好保留。很显然,李凉承已经在西夏动手了,李明纯与那位单蠢大皇子怕是境况都不太好。
他脑袋更疼。
真是没个省心的,届时与西夏关系又将有变。
三人商谈一夜,初步拿了个章程来,以应对西夏之变。
天将亮时,赵琮道:“都去歇会儿吧,辰时,朕在太原府衙亲审姜未,百姓可来观。”
谢文睿与杜誉应声,纷纷退下不谈。
赵琮合衣躺到床上,虽闭着眼,却是睡不着的。
他想念小十一了。
非常,非常想念。
若是小十一在这儿,他应该就不会这样头疼了吧?
小十一最知道他,仅仅一个眼神,许多事就能帮他办妥,也能给他最好的建议。小十一小小年纪却生得高大,又格外有气势,实际比姜未还能吓唬人。若是今夜小十一站在这儿,怕是对方更怵?
说来说去,还是因为想念。
赵琮闭眼失笑,原本以为热恋期已过,已不再似从前那般黏糊。哪料到依然如此。
他叹气,他是真的离不开小十一了啊。
叹气过后,他又笑,离不开又如何。
离不开是多好的一件事儿。
幸好,此行虽说有波折,总能完好解决。
明日解决了姜未的事儿,便能回去了。
赵琮到底是睡着了,入梦前,他想,也幸好小十一不在。
今夜是多么危险。
也幸好,小十一不用身置这片危险当中。
第206章 处置。
翌日天亮, 太原府总算能够正常醒来。
杜誉连夜派人将巷中尸体处理干净, 更是将道路与墙壁清洗干净。姜未手下的那些精兵与平定军等人,则被李大人与河北东西路的厢军统领给收了兵器, 并领到了城郊, 暂且给围了起来。
部分领头之人, 还没来得及死的,也都关押到了太原府大牢。
昨夜的那些火球, 烧了不少民宅, 天一亮,太原府的一些官员就亲自带人上门作登记, 日后由府衙出资统一修缮。
初时, 人们还有些战战兢兢。厢军与太原府衙的侍卫们亲自上门, 一条条的巷子去亲自通告,告诉他们业已安全,还将辰时陛下要亲审姜未的消息放出,人人这才放下心来。
街上的铺子终于又开了起来, 人们也才敢往大街上走。
昨夜离那条巷子近的人家, 或多或少都听到了些许风声, 毕竟姜未的嗓门过大。姜家盘桓太原数年,就跟个土皇帝似的,这是杜誉来了太原,手段强势,分去了姜未的权。
否则从前,谁敢言姜家不是?
如今虽还有从前威势在, 姜家被封了,姜未都被抓走了,人们纷纷议论起来。再加之又有人亲自上门告知陛下亲审姜未的事儿,不到辰时,太原府衙前就被挤得水泄不通。府衙跟前不够站,就往一旁的街道上站。不一会儿,府衙所在的街道都被人给挤满了。
这还是自大宋开国以来,头一回有这样的盛况。
杜誉先到府衙,带人勉强开出一条道来,辰时,赵琮的马车由远处而来。当地百姓也是初次见到陛下,想象中,官家出场,总要八马御驾出动,也总要带上至少百人才是。结果见他不过一辆普通青帷马车,也就两匹马给拉拽着。
他们纷纷心道,倒是个节俭的皇帝!
百姓们,见到这样的皇帝总归是很激动的,觉着陛下亲民,还隔着老远就跪下行大礼,山呼“万岁”。赵琮的亲卫们倒是铠甲上身,脸色森森地护在马车四周,将赵琮安全无虞地护送至太原府衙门前。
赵琮扶着路远的手下车,叫各位起身,面带微笑。
赵琮生得好,太原的百姓从未见过皇帝,规矩也没有京城那处的百姓严,许多人偷偷打量他。见到赵琮这副温润甚过白玉的长相,纷纷就看傻了。
赵琮耐心交代大家要注意安全,莫要拥挤,也莫伤了人。更要大家别急,即便听不清,审问过后,会将过程与结果都告知大家。
大家听得更愣。
赵琮则是又翩然一笑,转身走上台阶,走进府衙中。
众人好生激动,心跟着“噗通”直跳。
赵琮亲审,惊堂木什么的也都省了,直接叫人将姜未抬上来。
姜未身上倒还好,没什么大伤,唯有右眼满是血。他还没醒,侍卫直接一桶冰水浇上去,将人给浇醒。姜未一个激灵,立即醒来,一醒,又是一阵剧痛,他甚至不能起身。
身旁侍卫将他拉拽起来,逼他跪到地上。
姜未好歹也算是个汉子,逐渐清醒,抬头看到堂上高坐的赵琮。
昨夜,夜色中,隔着距离,还不能把赵琮好好打量。后来近身想杀他时,又太快,也看不清。现下虽只剩一只眼睛,姜未到底好好将赵琮看了一通。
当他醒来,并被逼着跪在这儿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输了。
但是看到自己输给这样一个文文弱弱的病秧子,他不服。
他那只没瞎的眼白染上血色,狠狠地盯着赵琮。
赵琮并不在意,而是清清淡淡地问道:“此次造反,得谁授意?”
姜未冷笑:“我何时造反?!”
赵琮淡笑。
姜未还是那句话:“昨日我是去抓西夏细作!结果太原府知府杜誉与细作勾结,反诬陷我!你们就仗着此处天高皇帝远,陛下不能迅速赶至,便枉杀无辜,还欺骗百姓!谁要造反?是杜誉要造反吧!是杜誉联合西夏细作造反!”
这么一席话,颠倒黑白的功夫,赵琮真是佩服坏了。
姜未还要往起来站,被侍卫一踩双腿,不得不再跪下,他索性伸手指向赵琮:“你盗我大宋机密,乱我大宋根本!……”又是好一通将赵琮乱说。
赵琮平静听他说完,才问站在身后一直强忍着不说话的杜誉:“人可带来?”
“禀陛下,人已在外头。”
赵琮点头,杜誉亲自出去带人进来。
姜未背对大门,不知来者是谁,百姓们却都认得。这是原先的齐国公,也就是姜未的父亲,以及姜未的大儿子,今年也已二十三岁。
杜誉将人带进来,冷声道:“姜未,你口口声声说我杜誉与西夏勾连,更敢对圣上不敬——”
姜未打断他的话:“老子多少年没回过开封,哪里知道陛下长得什么模样!但是再不知,圣上一代明君,万不会是这么个病弱相貌,休想骗我!”
男子汉顶天立地,就是死,也得带着尊严死!姜未到这时候还嘴硬。
“好!”杜誉接了他的话,“你多年不回开封,认不出陛下倒也属常理。你的父亲可是一直常住开封,近日才来太原。你的大儿子更是自出生便在开封替你孝敬老人!他们总该认得了吧?!”
姜未心中一惊,他临出门前,早已安排好家人,万不会被赵琮找到才是。
但是原齐国公的声音已经响起,声音苍老,暗带无奈与悲怆:“罪臣,拜见陛下圣安。”
姜未身子微不可见地一抖。
随后他大儿子的声音也跟着一同响起,他的身后跪下两人。
他大口呼吸。
赵琮闲闲地看着他,他恨恨地与赵琮对视。
“你的父亲与儿子都这般说,姜未你还有何话可说?!”杜誉大声问。
姜未冷笑,脑中迅速运转,狡辩道:“我并不知情,本意并非如此!”
“昨夜亲口说‘造反’的人可是你!”
“呵!”姜未大声冷笑,“谁听到了?谁能作证?!”
姜未此人实在是强词夺理,以为他是个汉子的时候,偏偏又不要脸面起来。姜未知道他的家人已被控制,根本反抗不得。他是死定了!
但是他的家人,赵琮是决计不敢动的。
他的妹妹,好歹还是魏郡王世子妃,魏郡王当年有功,又是太祖最喜爱的长孙,赵琮万万不会动他。就冲这份面子,赵琮也不会杀他的家人,他们齐国公好歹也是太祖亲封,赵琮不敢!
他死了又如何!
赵从德这个废物怕已在西南,与龙家那些五姓蕃的蠢蛋一块儿起事,李凉承不是个好东西,到时候战火一引。大宋的南与北都在生事,京中还有个据闻很有些机智的赵世碂,他就不信赵琮这个病秧子能一直当皇帝!
他的父亲不笨,届时自会抓住机会。
他死就死吧,他这回是败了,但他的子孙还是会赢!
他索性洋洋得意起来:“谁能作证?啊?!”
这还真没人能作证。
这个时代又没有摄像机或者手机可以录小视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