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琮问赵宗宁的想法可有变。
赵宗宁摇头:“挺好的,我觉得孙竹蕴很好。”
“待朕生辰后,你再给朕一个确切的答复。若是确定了,朕再赏一个宅子给孙竹蕴。他若真当驸马,朕也不能叫他太寒酸,只可惜孙家什么也没了。”
“嗯。”赵宗宁虽应下,却还是有些蔫蔫的,靠在赵琮身上不说话。
赵琮劝道:“即便成亲,你还是朕的妹妹。”
“我知道……”
“明日朕要出去看灯会的,你可以将他也带出来一块儿玩,还有安娘。灯会漂亮,高兴些。”
“我会问他的。”
赵琮看他蔫蔫的模样,不舍地又道:“若你实在不喜欢,哥哥从来不逼你的。”
“没有,是我自己愿意的!”
赵琮抚慰地揽了揽她的肩膀。
赵宗宁没等宫宴结束,便离宫回家。
赵琮站在窗前,抬头看月亮。明明是个月圆之夜,因妹妹之故,却有些伤感。可细数起来,并无值得伤感的事儿,样样都顺心,也样样都顺利。
他在席上多喝了几杯,看了会儿月亮,赵世碂还未从后苑回来,到底躺到床上,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
后苑中,到了差不多的时辰,宗室们一一辞别。
赵世碂将人都送走,正要回福宁殿,同样送各位王妃、夫人的钱月默叫住他:“十一郎君。”
“有何事?”赵世碂回头看她。
钱月默纠结了会儿,问道:“不知陛下何时下旨赐婚?”
“尚不知。”
“哦。”钱月默似是松了口气。
“不过快了,大约就这一两个月的事。”
钱月默的气又提了起来,但很快便又落了下去,她勉强扯出一丝笑,对赵世碂道:“我问问,想给公主做些荷包之类的物件,成亲时好赏人用。”
这些,赵世碂还是知道的。女子成亲时,总要亲手做些物件,拿来赏人的。但是大户人家的女子,大约是女使帮着做,钱月默倒好,好歹一介宫妃,还是宰相之女,竟然主动为赵宗宁做这些。
当真有些可怜。
钱月默自己却不觉得可怜,说着说着,反倒笑得更为真挚。
赵世碂话中有意:“公主可会感激你?”
钱月默并未明白,只是依然笑:“为公主解忧罢了。”钱月默说完要走,忽然又转身小声道,“还记得当年,十一郎君才十一岁,也是中秋,也是宫宴……”钱月默叹气,“唉,一切终究不同了。”
说着,钱月默便抬头望月亮。
赵世碂不禁也抬头看了眼,不由满含深意地说道:“月亮倒是一样沉默。”
钱月默似乎并未明白话中意思,只是一笑,福了福,扶着飘书的手走了。
赵世碂却还站在原地,依然抬头望着空中沉默的月亮。
他不觉也想起当年,当时钱月默留在福宁殿时,他真是绝望极了。尽管那时的他不知那是绝望,当年,他站在福宁殿的院中看着空中月亮,心中满是愤恨。
当时他不懂,后来他才知道,其实那个时候,他便将赵琮看成了自己所有。
赵世碂低头,与月亮一样沉默着往福宁殿走回,脑中一幕幕地回想起当年的中秋与赵琮的生辰。
到福宁殿后,赵琮已睡熟,他站在床边也不忍心叫醒。
站了片刻,他轻手轻脚地拿来笔墨纸张,就着床边的矮榻画起了睡梦中的赵琮来。
染陶绕过隔窗,正想进来问他是否要喝水,恰好看到这幅场景。
内室中仅留有两盏烛台,窗外是银白月光,交织着包围坐在床榻上的赵世碂,他低着头,只有半边脸被光染色,将他的侧面雕刻得更为锐利,却又因这点光而带着莫名的温柔。
染陶看了片刻,到底轻声转身走了出去。
第185章 放纵便放纵吧!
八月十五, 中秋当日, 城中再度开起了灯会。
不仅如此,赵琮还临时开放了一半的金明池, 供大家进去赏月、看灯、放灯。金明池中池水众多, 恰好供人在池水边放花灯。
赵琮与赵世碂等人从东华门出来, 顺着御街往外走,两侧全是花灯与小摊, 却又与上元节时不同。上元节时还是飘雪的时候, 此时却满城的桂花香,秋夜虽已渐凉, 却未凉透, 孩童们可以放心地奔来跑去, 就是小娘子们也能穿得更为窈窕。
他们并肩走路,也未骑马,一路上,见许多人拜月、贡月, 赵琮看得津津有味。不时有孩童撞上他, 他笑着一点也不气, 还扶住对方,叫他们小心。赵世碂知道他最喜欢看这些,尽管看他不时被撞,心中很不喜,倒也忍住没发作。
走到御街尽头,恰有桂花糕在卖, 香极了。
赵琮往小摊看去,赵世碂二话不说,立即上前去买,人挺多,还要排队。染陶上前,想要替他排,被赵世碂又劝了回来。染陶轻声笑道:“陛下,郎君要自己排。”
赵琮笑呵呵道:“他年纪小,让他排。”
染陶等人跟着笑出声来,赵世碂听到他们笑,不由也回头,看到赵琮笑得高兴,也跟着笑,这愈发惹得染陶等人觉着好笑。
场景愈发好笑,好在赵世碂排了一会儿便捧着糕走回来,他递给赵琮看:“是用竹筒蒸的,有竹香,更有桂花香。”
染陶道:“用竹筒蒸的呀,怪道这么香!”
“宗宝尝尝。”赵世碂在外也不好叫他“陛下”,恰好如了愿,叫了最喜欢的名儿,赵世碂将竹筒中的糕挑出来,递到赵琮嘴边。
染陶等人笑着捂嘴避开视线,赵琮早已习惯,毫不脸红,直接吃了赵世碂递到嘴边的桂花糕,惊讶道:“好吃极了。”
“果真?”赵世碂知道赵琮不重口腹之欲,难得见他这般。
“你快尝尝。”赵琮推推他,赵世碂二话不说,立刻就着赵琮咬过的地方再咬了口,的确十分好吃,他点头。
“再买些,等会儿给宁宁他们。”赵琮没忘了妹妹。
赵世碂点头,回身就要去买,被赵琮拉住:“叫福禄去买,咱们吃糕去。”
说罢,他便拉着赵世碂走到一旁人少的一个角落,伸手:“将糕给朕。”
赵世碂心中好笑,笑道:“烫得很,我掰开凉凉?”
赵琮点头,赵世碂接过染陶的帕子擦了擦手,去掰开桂花糕,里头还有芝麻与绵糖炒成的馅,掰开后愈发香甜。他将糕递给赵琮,赵琮毫不客气地吃到嘴中,点头,第二次夸赞:“好吃。”
赵世碂吹了吹手中另一块,再送到他嘴边:“凉了,能吃了。”
赵琮吃到嘴中,赵世碂继续吹,继续喂他,赵琮吃了会儿还道:“你也吃。”
“好。”赵世碂笑着自己也吃了一口。
染陶在一旁看着,又替他们高兴,又有些不好意思多看,索性远离几步,笑眯眯地与其他几个侍卫一同守着。
他们俩分吃糕,又着寻常衣服,站在角落里,倒也不怕被人认出来。
但也当真有人认出了他们俩,或者说是认出了赵世碂。易渝常在御街一带走动,只为偶遇赵世碂。这些日子以来,她已许久未见赵世碂,今日也不过碰运气,她又在这一带走动,也是运气好,被她看见了。
赵琮背对着她,身上还披着披风,易渝也看不出他是谁。
只是赵世碂长得太过高大,比赵琮高了怕是有一头,谁跟赵世碂站在一处都有些矮的,更何况赵琮的身子本就有些单薄,才是初秋便要着披风。易渝离得有些远,以为背对着她的人是位小娘子。她心中有些难受,尤其赵世碂即便离得远,动作却骗不了人,小心翼翼吹着糕,再喂到对方口中,这样的珍惜……她看着看着便低下头。
“三娘子?”她的女使不解。
易渝虽爱慕赵世碂,虽也宁愿做妾侍,到底只是少女心思,看到心上人与其他女子在一处,心中十分难受,也不愿上去打扰,她转身朝御街外走去,只是眼泪紧跟着就落了下来。
“三娘子您怎么了……”她的女使吓坏了。
易渝哭着摇头,加快步伐,往前走去。
她的女使束手无策,一边朝另一位跟着出来的小厮使眼色,叫他去找他们郎君来。小厮二话不说就去找易渔。
易渔在其他地方与好友喝茶,听闻妹妹哭了,即便心中苦闷,也立刻赶来,将易渝拉到无人的巷中,焦心问道:“怎么好端端地哭了?”
易渝抽噎着用帕子捂住脸。
“你说。”易渔对她的女使道。
“婢子,也不知……”
“你不知道?你不知道还伺候三娘子?!”
易渝哭着拿下帕子,对易渔道:“哥哥,不关她的事。是我自己的事。”
“到底是什么事?你倒是告诉哥哥啊,不管什么事,哥哥帮你解决。”
易渝哭着说道:“哥哥,十一郎君有心上人了。”
易渔一愣,反问:“你怎么知道?”
“我刚刚瞧见了,十一郎君喂那位小娘子吃糕,两人站在一处,相配得很。”
易渔沉默片刻,劝道:“没事儿,哥哥想办法,一定让你嫁给他。”
易渝摇头,依然哭着说道:“不,十一郎君有喜爱的人,我怎能横插其中?他会厌极了我的。”
易渔无奈,他怎么就有这么一个妹子。
既然喜欢,肯定是要抓在手里的,无论用什么法子。
易渔叫护卫送妹妹回家,自己又往街上走去。
他问清楚了妹妹是在哪处撞上的赵世碂,正要往那处去,却不防在街上碰到了宝宁公主。
宝宁公主虽是名人,却也不是人人都有面子见她,因而她走在街上,尽管人人看她美貌,看她衣饰华美,也无人知道她就是鼎鼎有名的宝宁公主。她不是独自一人,身边还搀着一位小娘子,易渔不认识,不过见她与宝宁公主亲密的样子,能猜到怕是乐安县主。
本已打消的念头,再度在心中蹿起,到底要不要行那一步?
他犹豫着,站在灯架之后,看她们一行悠闲地看灯。
直到——
她们身后又停下一架马车,宝宁公主回头,一位女使从马车上下来。易渔眉心一跳,这不是钱淑妃的贴身宫女飘书?他在宫中见过。
他再看向马车内,钱淑妃是否就在其中?
宝宁公主与飘书不知说了些什么,转头也上了马车,不到一刻钟,她又从马车上下来,脸上不知为何带着几分不快。不快的宝宁公主,拉着乐安县主的手大步迅速离开了这里。
易渔眼珠子一转,顺着街边跟上了她们。
马车内,钱月默有些怔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