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于第一个从警车上下来,飞奔到江呦呦身边。
江呦呦脸色一片惨白,嘴唇连带着下颌的骨头和牙齿剧烈颤动,瞳孔散开一半,直勾勾地盯着前方,不肯说话。
李承于本想伸手,松开绑的陆鸣大跨步过来,用极轻巧的角度拨开了李承于的胳膊,俯下身将江呦呦抱起来。
他看向李承于,对方神色怔然,半抬起的手停在空中,在他的注视下慢慢放下后,陆鸣才开口:“多谢李叔叔。”
36度的高温下,空气胶着,凝固成一团。
“嗯……分内事,快带呦呦去医院吧。”李承于舒了一口气,垂下眼睛,看不清情绪。
陆鸣点点头,抱着江呦呦离开了,李承于垂下的手指在警裤的边缘一哒一哒的敲着,沉默着……
最终还是忍不住开口向前方喊道:“小陆!哟……小江她有个可喜欢的玩具,我估摸有用……”
欲盖弥彰的称呼改变,陆鸣没有回头,径自走着。
“玩具”
难道是彼得兔?
医生本让陆鸣赶紧检查一下,但江呦呦一直攥着陆鸣的手不肯放,陆鸣拒绝医生的提议,搬来凳子,坐在床位旁静静看着她。
她睡着了,受了不少伤,虽然都是皮外伤,但淤青破皮到处都是,还遭到极大的惊吓,睡梦里眉头紧锁,嘴巴嗫喏着什么。
凑近去听,也听不清。
陆鸣低头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一只手被江呦呦攥着,一只手腾出来抚着江呦呦没有受伤的半边脸。
受了伤,还是疼的,尤其是腹部,被打了好几拳,在梦里仿佛又回到了出事的那天,迷蒙灰色又阴暗的雨天。
天空仿佛被罩了一个巨大的罩,湿浊的空气密不透风,厢货车压在路上的声音仿佛将地面撕裂,雨水流进裂缝,哗哗……哗哗……
过了一会儿,突然有温暖的阳光从狭窄的裂缝里照射进来,暖烘烘,有点儿干燥。
江呦呦的手和身体渐渐放松,终于沉沉睡去。
医生又叫陆鸣,他轻轻抽出手,回头看了看,江呦呦无恙得睡着,便才出去。
“还不过来,女朋友固然要照顾,自己的身体也要注意,小伙子也是能忍,你一进来,我就看出来骨折了。”
说话的是庆城第一医院的骨科主任。
其实那会儿抱着惊魂失措的江呦呦时,陆鸣竟没察觉疼痛。
把人交给医生后,胳膊无意识自由垂落,骨头缝里透出的痛感才席卷而来。
江呦呦睡着的间隙,陆鸣拍了ct,打了石膏。
回来后,江呦呦已经醒了,她举着一个小镜子,转动着脸左看右看,嘴巴微撅,一副不满的模样,脸上的淤青也消了不少。
看到陆鸣的模样,这小狐狸竟然笑了起来:“你的样子好奇怪。”
飞扬着的眉梢眼角娇媚动人,看起来恢复了元气和情绪。
陆鸣照旧坐在旁边的凳子上,江呦呦挪了挪身子,拽着陆鸣没有受伤的胳膊,把他拉了上去。
两个成年高个儿滑稽地挤在窄窄的病床上,陆鸣一只腿耷拉在地上,江呦呦笑得更欢:“这位少爷不应该大手一挥,来个高级病房吗?”
陆鸣竟认真地想了想:“你需要的话,我去换一下。”
这榆木脑袋不够开窍,江呦呦懒得答话,陆鸣也反应过来,笑语:“我又不是什么封建八旗子弟。”
江呦呦更开心,为戏耍到陆鸣,咧开嘴大笑,扯到了嘴角的伤,娇滴滴地喊疼。
她倒在陆鸣怀里,要求他“安抚”病人,给她的嘴角吹气治疗。
陆鸣摇摇头,轻轻吹了吹气,从桌子上拿了一块冰,放在江呦呦受伤的嘴角上。
“陈归俞,她……还活着吗?”
闹过后,江呦呦问起了陈归俞。陆鸣沉默了晌,才回答:“没有,没有救过来,叁个人都死了。”
江呦呦眼睛垂下,抿了抿嘴:“她是故意拖时间的……“笃定后是怅然的一声叹息:”她解脱了。”
这话没什么问题,但陆鸣听得江呦呦说得有些奇怪。
又看她收敛情绪,懒散地枕着臂膀,继续分析:“发生这么大的事,即使查不出来什么,李贺来肯定也要掉一层皮,她自杀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陆鸣便没有再多想。
江呦呦的疑问比较多,又抛出一个:“李叔叔他们怎么这么快找到我们,那条路不是很偏僻吗?”
陆鸣把打了石膏的手轻晃了下,解释道:“我的表有定位发送功能,来之前和李……李叔叔的手机连接上了,我怕车牌是套牌。”
“这不就是小天才电话手表?”江呦呦恍然大悟,找到了绝妙的比喻对象。
陆鸣抬抬眉毛:“这么理解也没有什么问题。”
病房外响起了敲门声,江呦呦眨眨眼:“肯定是李叔叔。”
她飞快跑下去,陆鸣有些烦躁,莫名想抽烟。
开了门,李承于退后几步,看到江呦呦进了病房,他才跟进去。
手里提着一个果篮,江呦呦接过果篮放到桌子上,有些疑惑:“李叔叔是换人了吗?开始庸俗社交了?”
李承于尴尬一笑,状态不是很对,江呦呦悠悠看了看他,没有再问。
换了个话题:“李叔叔,我那会儿发你的东西有用吗?”
李承于没回答,倒是看向陆鸣:“小陆胳膊怎么了?”
方才谈话的空挡陆鸣已经下了床,站在病房,他答道:“之前摔了。”
李承于点点头也没继续寒暄,转过头对江呦呦说:“很有用,你们去店铺的时候,南西警方和庆城警方正在沟通联合办案,你发我的店员信息警方已经调取了记录,和卢小苇购买时间都是对上的。幸亏你们去得早,调取记录的时候,那个数据库就已经有黑客进入了。”
“那不是铁证吗?卢小苇是9月23日送的袖扣,还是专属定制款,第叁天他就杀了王余,还被王余带进了土里。”江呦呦有些兴奋,为了防止店员回去被控制拿不到记录,陆鸣结账的间隙,她给李承于发了消息。
陆鸣反对:“不行,郭培咬死自己没有收到袖扣就可以推卸,想必袖扣被腐蚀过度,检查不出指纹了。”
“是啊,难题就在这里。”李承于点点头。
江呦呦有些泄气:“绕了一大圈回到了原点。”
她又想到了什么,突然走到李承于的跟前,在非常不妥当的距离。
江呦呦将肩膀轻轻向右抬,眼睛缓慢睁开,向反方向左侧的李承于看去。
她的瞳孔里有几条恰恰好的红血丝、还有眼角的泪痕和脸颊上的红印。
江呦呦嘴角往上提了提,肩膀又转瞬下沉,声音迷离:“李叔叔,帮帮我吧。”
如同风雨中的一株罂粟,脆弱美丽。
李承于呆愣在原地,不能言语,陆鸣脸色全然变了,音量提高几乎是呵斥:“江呦呦!”
江呦呦听闻往后退了几步,到合适的距离,但仍旧盯着李承于。
在她一动不动的凝视下,李承于近乎落荒而逃,临走时,到底还是许诺:“我会尽力。”
江呦呦坐在病房阳台的一把椅子上,竟有些颓唐。
怒气横隔在胸腔不上不下,陆鸣的胸口剧烈起伏。
健康的那只手拳头紧握,又松开,再紧握,牙关微微打颤,闭了闭眼睛,陆鸣嘶哑地说道:“抱歉,我刚说话重了,呦呦,你……”
他似乎觉得难以说出口,做了不少心理建设,才再度开口:“李承于他对你……”
“有吗?”江呦呦双手撑着肩膀,脊背挺直,头微微转过,又昂起面向陆鸣,语气敷衍又不以为然。
陆鸣皱皱眉头,表情凝重疑惑:“为什么要那样?”
江呦呦笑了起来,又没什么笑意:“你说得对,我知道他对我是什么感情。”
她站起来,冷嗤一声:“但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呢陆鸣?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情。”
神情倨傲又得意。
陆鸣整个身体好似都被气得发抖,表情几乎失去管理,额头和脖子青筋暴起,但仍在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有什么事情非要你如此?”
江呦呦睁大眼睛,面庞冷然:“任何事情都可以,只要我想做成的事情,都可以这样做成、得到。我就是这样的人,就是这样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的人。”
她讥笑着:“自然没有办法和你光风霁月相比,我是什么人一开始你不就知道吗?”
江呦呦的语气、表情,每个动作都透露着刻薄和嘲讽。
陆鸣气到极点,笑了出来,不知是放弃管理情绪还是放弃她,他连说了几个好,摔门而出。
“看来贵公子再好的教养也会崩掉。”
江呦呦面无表情地想着,重新坐回凳子。
她笃定,
她和陆鸣玩完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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呦呦是一只孤独的小刺猬~
但不是圣人,不要有太多道德要求,但她是个好人,再次排个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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