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无理由的信任葭葭。”顾朗笑了笑,继续传音道,“陈真人,沈离光的心病可以说与葭葭无关,也可以说与她有关,她来做这个恶人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陈华轩看了看他,没有说话,只是却仍压住了性子,袖手旁观的看着葭葭与沈离光说话。
“你……是说笑的吧!”沈离光的脸色比哭还难看。
“说笑?”葭葭冷笑了一声,坐了下来,“我如今的成就不偷不抢,不是我应得的?”
“你那时带着偏见看我,仅凭一己喜好行事,我是懒得与你计较,又看在妙真人的面子上罢了。”葭葭脸上带了几分莫名的快慰,“如今看到你这个样子,我当然开心。”
“怎么样?收的徒弟叛出门派,手上鲜血无数,这就是所谓的杀伐果决?别开玩笑了,若这等叫杀伐果决的话,那等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一定果决的厉害。光叛出师门这一点她就没有资格做一个我门派中人,更别说修为了,你瞧瞧你现在这个样子,比我差的远了,你有何德何能能为人师?白瞎了你这一双眼,你是怎么看人的?”
沈离光只觉眼前的一切景色都褪去了色彩,转成黑白,视野范围之内唯一有生机的地方,就是眼前这个女修。
她还在不停的说着。
他突然听不清她在说什么了,只时不时有一两句涌入耳中。
“孤高自负”
“没有妙真人,你什么都不是。”
“有能力的叫自傲,没能力的叫自负。”
“连基本的识人都不明,你有何德何能坐上一峰首座的位?。”
“不过是靠关系的小人罢了。”
“目光短浅。”
“自视清高。”
……
一句一句如巨石一般锤在心头,沈离光只觉眼前一阵恍惚,耳边耳鸣一般嗡嗡作响。
那眼前唯一的色彩越来越小,当黑暗充斥满他的视线之时,胸腔一热,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他有几分浑浑噩噩的倒了下去,耳边的耳鸣声渐渐转弱,听到那方才一句一句批判他的女修站了起来,带了几分欣喜:“似乎好了,陈真人,你再看看?”
“看着真是如此,来将他扶起来,把这药送下去,能不能成就看他自己了!”
苦涩的药丸被拍入喉中,腹中宛如火烧。
身后扶着他的那只手将他轻轻放平在柔软的被榻上,他听到女修似是自言自语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沈离光,你若是撑不过去,就护不住你的贞操了,所以,得加把油啊!单单看你这张脸,若是平白折了,也可惜的很。”
吵吵嚷嚷的声音响起,似乎是尹风带着愤怒的叫喊声,还有杂七杂八的脚步声。
他沈离光并不是真的蠢到无可救药,否则也不会修行到这等田地,他只不过是不通世事与固执罢了,也直到吐出那一口血之后伴随的身体畅快感起来,他突然明白,女修是在激他吐出那一口血。
平素里装的再是如何不在意,当年的事情,终究是他自己未过得了那道坎,所有人都在前进,过往之事早成风景,只有他还桎梏在那里,不肯离开。
也不知过了多久,再次醒来,身体许久未曾有过的舒展感涌遍全身。
察觉他醒来,坐在一旁的正是尹风,正胡子茬啦的坐着,见他睁眼,立时欣喜若狂:“离光,觉得怎么样?”
“好了。”沈离光坐了起来,经脉的舒展是从未有过的快慰。
“幸好是好了。”尹风长长的舒了口气,随即不满至极,“女子就是心胸狭窄,先时伏青牛这么说,我还不觉得,但看你差点被那个连葭葭气死,圣人有云‘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果然诚不欺我,有几分道理。”
“你啊,下次离那个女子远一点,这般小气的女人,真是让人无法忍受。”
“不是。”沈离光突然出声打断了他的话。
尹风愣了一愣,不远处的妙无花略带疲倦的声音响起:“尹风,何必自欺欺人呢,事实明摆着的。”
“才不是,我看她就是诚心的,这次是离光命好,万一被她气死,这笔账怎么算?”
“不是,她是为了救我,故意这么说的。”沈离光再次解释道,说罢这话,带着几分求救的目光转向妙无花。
他心里想什么,自然是逃不过妙无花的耳目,见状不由点了点头:“尹风,承认一个女子很难么?”
“我……”尹风神情微怔,愣在了原地。
“事实如何,你我心知肚明,你我皆是目光清亮之人,何必强撑着那三分薄面?”妙无花说着摇了摇头,“去向人家道歉吧!”
“我……”尹风张了张嘴,有些说不出话来。
妙无花默默的站了起来:“你要做第二个伏青牛,我也随你。我接到卫东的消息了,他与伏青牛不日即将归来,正好趁这个机会,还一通人情也是不错的。”
尹风默默的低头,不再说话了。
……
这日,葭葭从沧海楼归来,收了无锋剑,提步踏上云水长堤,正缓缓的走着,颇有几分闲云野鹤的惬意,要看云海日落,这是昆仑独有的壮丽。
还未走多远,便觉身后有一道灵力,带着几分未敛的杀意,自她身后而来。
脑中还未有任何想法,长久战斗的本能却让葭葭已经向左移了几步,顺利避过了这一招。
第九百七十四章 域
无锋剑心随意动,随即出鞘,游走的飞剑带着剑尖那一点莹莹的光芒对上了那来势汹汹的一掌,葭葭后退几步站定。
那一掌化拳再次向她打来,葭葭脸色微沉,正要控住无锋剑,却见身后一柄青光长剑越过她的身侧向那一圈对去。
气势明显不如那一拳,但不知为何剑尖一点却仍固执的凝滞在空中,剑起青光,潮水般的剑势涌向四周。
此刻正是昆仑守山大阵关阵之时,不少修士都趁着这最后一刻匆匆赶回昆仑。
有人“呀”一下惊叫出声,但见昆仑周天星辰旋转大阵的内五峰皆笼罩在一片剑域之中,剑域边界之处形成一道浅浅的青线,竟将内五峰都圈在其中。
“那是什么?”
“剑修的剑域!”
“好厉害,也不知是里头哪位真人的剑域?”
“这倒不知,不过我昆仑剑修虽不如蜀山剑侠那般有名,但我辈最出色的剑修却也是让蜀山剑侠不敢小觑的存在。”
……
“好小子!”熟悉的声音响起,葭葭带着几分凝重望去,正对上了伏青牛那张拉长的老脸,“伏真人,你是我昆仑老牌的藏神期大能,藏神后期的大修士,何必与一个金丹中期的晚辈过不去呢?”
一旁的卫东并未出手,只是明显带了几分看好戏的神色望来,一双打探的目光在葭葭身后,指挥着青干剑对上伏青牛的少年身上,这一看脸上的惊讶便止也止不住。
这么一看,他心里已经多了几分盘算:论修为、气势、实力,很明显这个金丹中期的小修士哪一方面都不是伏青牛的对手,但是若说到“域”的话,他竟然还在伏青牛之上。
通常修士认为剑修是有剑域的,有人甚至在剑域上精心钻研,如昆仑顾朗就是此辈的佼佼者,但事实上,每一个修士,不管是剑修还是杂修抑或是其他更不为人所知他道的修士,每一记招式都是有“域”的,只是不似剑修那般明显。伏青牛的拳势也有“域”这一说,虽然真修天生“域”这一说上不如剑修,可是伏青牛的修为已在藏神后期,自然与一般的修士不同,他的拳势之“域”按理说应当远胜于一个金丹中期的晚辈才是。可眼下,比起这少年的剑域,他竟落了下分。这样的结果唯有“天赋”二字可以解释,伏青牛论天赋远不如眼前这个少年。
“妖孽!”这是卫东脑中立刻浮现出的一个词,他突然间想到,他与伏青牛从无妄秘境出来,张明熙过来赔罪,那时候,张明熙便脸色古怪的跟他说:“昆仑又有一个‘妖孽’要出现了。”彼时他卫东还不知道张明熙这话的意思,今日却是已经能够猜测到几分了。
这孩子……卫东有些迟疑,会不会是连葭葭收的那个弟子?从6、7岁到十五六岁委实人生中变化最大的时候,要认出来还是有几分困难的,更何况他卫东与这孩子着实没有什么交集,只根据脑海中那个模糊的形象依稀能辨认出几分来。
“你的帐我回头再与你算!”伏青牛瞪了葭葭一眼,看着眼前的秦昭和,“他是谁?”
“我的弟子,秦昭和!”葭葭看了眼伏青牛,也未瞒着他,脱口而出。
伏青牛脸色走马灯似的变个不停,直到最终变成黑脸停了下来,收了拳头,伸手一挥,将秦昭和的剑域打散,秦昭和收了青光剑,向后走了两步,站定,伸手拭去了先时溢出嘴角的血迹,没有说话。
“很好!”伏青牛冷笑了两声,走到秦昭和身边,却突然伸手,葭葭正要伸手制止伏青牛的动作,冷不丁一柄墨色长剑架住了伏青牛的拳头,却未伤他,只为制止。
那柄剑,在场的几人都是眼熟得很。
仕魔剑!
伏青牛脸色难看至极:“顾朗,出来!”
顾朗从远处而来,直至近处,方才低首行了一礼:“伏师祖!”
“师祖?”伏青牛冷笑了两声,“不敢当,顾师弟!”
又来了!这阴阳怪气的样子,卫东广袖遮了遮面,也不知道这伏青牛要在这里赖多久。
伏青牛仔细打量着秦昭和:“那个从宁无缺家里弄出来的孩子?厉害了啊,敢跟伏某人动手,好大的能耐!”
“够了,老伏,妙真人还在殿里等你呢,为难一个孩子做什么?”陈华轩本就是跟在顾朗的身后过来的,方才仕魔剑出鞘,顾朗这才快了一步。过来时,正见伏青牛老毛病又犯了,别人说不得他,他陈华轩与伏青牛同辈之人,却没有这等顾虑。与人为善只是他修养好,可脾气么?他却也不是什么老好人,也是有的。他陈华轩带回昆仑的孩子,如今又长成这般样子,挑不出一点岔子,伏青牛想要鸡蛋里挑骨头,还要看他陈华轩愿意不愿意。
“你不看着妙无花那个徒孙,跑出来做什么?”伏青牛一双牛眼瞪着陈华轩,似是对他横插一脚煞是不满。
陈华轩笑了笑:“他已经大好了!”
“呵,真是能耐啊!”伏青牛挥了挥衣袖,卫东见这样下去,事情要闹大了,连忙出声,“伏真人,陈真人说的不错,妙真人还在等我二人,我二人先去大殿秉事要紧。”
这话看似劝慰伏青牛,却是在提醒他:为难这孩子,没什么用,他又没做错什么,伏青牛做的太过,说不定还会落下个苛待晚辈的名头。当然,估计以伏青牛那“与众不同”的性格,也不会在意那个名头。与其为难没什么把柄在手的秦昭和,倒不如为难连葭葭,反正连葭葭也到藏神了,为难一两下,也出不了什么大岔子。原本他们这些积年不死的老怪物不闭关,门派无甚大事的时候就清闲的很,有伏青牛在那里上蹦下跳的,还能多点事情做做。
不管卫东的意思伏青牛领悟了几分,不过很明显,对于告连葭葭一状这件事他还是很热衷的,至于秦昭和冲撞他,连葭葭不是那小子的师尊么?弟子闯了祸,师尊该担待还是得担待的。
第九百七十五章 琼林闲语
太阿峰大殿中已经聚集了不少修士,适逢昆仑一年一度的琼林宴,昆仑诸峰首座,排的上号的老牌修真世族,还有德高望重的修士,除却外出历练或者闭了死关的,都在这里了。
琼林宴并非昆仑创派之初就有,而是传承几万年以后,某位昆仑的先辈掌门因俗事繁多,常需各峰奔走,却常有漏网之鱼,这才想到了一年一度一聚的想法,琼林宴因此而生。沧海桑田,那位先辈掌门坐化之后,这个传统却被后辈修士们保留了下来,延传至今。
这里发生的事情,不过转眼便已经传入了在大殿等候的几位昆仑权力中心的高阶修士耳中,没想到伏青牛多年未见,回到昆仑第一件事便是修理小辈。
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在场的诸峰首座以及昆仑几个老牌修仙世族的族长皆低头窃窃私语了起来。
梅七鹤无奈的摇了摇头,让过来禀报的巡山修士先退了下去。高阶修士多半不会去怎么为难低阶修士,毕竟活了一大把的年纪,修为、实力、权力都有了,人就开始揣摩声望这等东西了,这话可能说的有些委婉,直白一点,就是高阶修士要开始考虑面子这等大事了。
可偏偏伏青牛是其中的异类,他根本没把面子当回事,所以修为、实力、权力无一不缺的伏青牛又能舍出这张脸,从某些时候来讲是无敌的。
“秦真人,我瞧着你家那几个小辈还是不错的。”有修士拿起桌上的酒杯朝他遥遥一举,开始示好。
秦雅抬手算是回应。
说话间,随着一声“哟,今儿什么日子,那么多人,老夫的座位有么?”伏青牛身后跟着卫东走入殿内。
梅七鹤起身:“今儿是琼林宴,您二位的位子早已备好了。”梅七鹤说着指了指上守两个空着的位子,“您二位请入座吧!”
卫东很是自觉,笑眯眯的走到了第二排空着的位子上坐了下来,将第一排的位子留给了伏青牛。
伏青牛大大咧咧的坐下之后,喝了口酒,就皱着眉放下了:“这些年我二人去东海的无妄秘境中走了一遭,到是许久未参加琼林宴了。”
这话一出,就将自己这些年的踪迹交待了。
梅七鹤见他说这话时没有太大恼意,便知道此事多半他自己已经私了了,他当然乐见其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但是很明显,梅七鹤开心的太早了,伏青牛说罢这话,话头便是一转:“不过此事的始作俑者,老夫可不会那般大气的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