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七年之间,傅挽刚开始的时候是经常镉上几个月去看他的。
但是从他十三岁的时候,就开始外出练手,傅挽也忙得厉害,几乎每次去都遇不到他,便慢慢的不去看他了。
她还记得,她每次去看他都会给他带樱桃毕罗。
小孩子穿着简简单单的黑衣,脸色苍白,神色淡漠。但是每次看到她从怀里掏出一个包得严严实实的樱桃毕罗,就会翘起唇角露出一点笑意,黑沉的眸子也浮现出一点亮光,虔诚而专注地看着她。
傅挽就知道,他肯定很喜欢吃樱桃毕罗。
“乖乖学习,我下次再给你带旁的口味。”傅挽揉了揉小孩子的脑袋。
“只要这个。”他谨慎而小心地道。
她喜欢的是樱桃毕罗,如果换成别的馅儿,她可能会不喜欢。
他只喜欢她喜欢的。
傅挽没忍住笑起来,“那好吧,以后都给你带樱桃馅儿的。”她坐在院子里的栏杆上,下意识打量他几眼,想起自己以前练武功会受很多伤,“给我看看你有没有受伤。”
少年睁着漆黑的眸子眼都不眨地看着她,有些不解地歪了歪脑袋,才缓缓道:“没有。”
练武怎么可能会不受伤。
傅挽皱眉,“我是你主人,你要听我的。”她神情轻慢,语气却带着让人无法抗拒的气势,“脱掉上衣。”
竹沉默片刻,老老实实解开上衣脱掉。
少年身量清瘦,身上全是淤青与剑伤和暗器伤,一层累着一层,看起来十分可怖。傅挽的目光落在伤口上,一时之间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少年便慌忙将衣服穿上。
“不好看。”
和他的脸一样,身上的伤疤更丑。
少女坐在他面前,看起来高贵温柔,竹黑黢黢的眸子看着她,暗暗想起师父说的。
只要他打败他,他就可以成为一直保护她的人。
“没关系的。”傅挽揉了揉他的脑袋,抬手挽起袖子,少女雪白修长的胳膊上也是一层一层的伤口,看起来十分狰狞。
“你看,我也有。”
说着,少女掏出许多伤药放在旁边,语气习以为常,“这些都是我觉得最好用的止血化瘀的药,特意给你带的。”
竹仍是有些失神地看着傅挽胳膊上的伤口,那么多。
他的宿命是保护她,但是还是让她受到了那么多伤,少年没由来很难过。
傅挽站起来,拍了拍裙子,语气自由散漫,“我走啦,等我有空的时候给你带樱桃毕罗。”说完,红衣的少女一跃便消失在了这个院子里。
竹茫然地看着少女消失的方向。
过了一会,他才低下头,吃了一口樱桃毕罗。
很甜。
就像是她,告诉他这些她不喜欢的丑陋伤疤长在他身上也没有关系一样。
影无端出现,嗤笑了一声,“她都把你送来当杀手了,你还露出这种舍不得的表情,蠢不蠢,可不可笑?”
竹茫然地看了一眼影,下意识想要反驳,但是影的下一句话说得更快,“走上了杀手这条路,不是杀死别人,就是被别人杀死,可是这世上哪有永远的胜利呢?那个恶毒的女人,只是利用你,想要你成为她的替死鬼,成为她最忠心的狗。”
“哦,在她心里,你可能连狗都不如。”他恶毒地笑,“狗的主人都舍不得让狗被人杀死呢,她却毫不犹豫让你去替她杀人,等着有一天没有利用价值了,然后被人杀掉。”
少年面色平静,静静看着他,语气无波无澜,“主人说,不要相信别人说她的坏话,我不会听你的。”
影微微一愣,大笑起来,“你真是一个没有心的傻子,不过,真是适合当一个毫无二心、杀人不眨眼的狗,你应该根本不知道什么是感情吧。”
少年也不生气,他早就习惯了影这些恶毒扭曲的言语。
主人那么好。
他咬她,她还是不计前嫌地救他。
她还给他买糖人面具蚱蜢和兔子灯,还每次都给他带又香又甜的樱桃毕罗,还愿意让他来保护她。
主人明明又温柔又可爱,是这世上最好的人,也是这世上最好看的人。
竹不理会影,转身走进了练功的地方。软剑在他手里出鞘的速度快得惊人,身形宛如幽灵,几乎是眨眼间便能取人项上人头。
但是不够,还不够。
他只有能杀掉影,才有资格去保护她,才能真正保护好她。
他一直练,一直练到天都快要亮了,这才在这里短暂地睡了一会。等到天色蒙蒙亮,他便再一次睁开眼,第一时间握住了手里的武器。
师父说至少十年才能出师,但是十年太长了。
她的手上一层叠着一层的伤疤,不过是两三年的时间,她便受了那么多伤。如果非得十年以上,那她又要再受到很多很多的伤。
他是她的武器,他活着是为了保护她。
他既然活着,就不能看着她受伤。
少年每一次出剑,都会比上一次快一点,再快一点。学会了用剑,再去学匕首,学暗器,学下毒,学偷袭。一点一点,日复一日,不要命地学。
基本功最少要打五年以上,但是少年只花了三年的时间,便远胜基本功打了十年以上的人。
但是对于杀手来说,最重要的是实战。
他足足花了四年,然后杀掉了影。杀手最为惜命,也最为警惕,他轻而易举地杀掉了这个被整个江湖追杀,仍安好地活了十来年的第一杀手,成功取代了影。
然后,第一时间来找池翎。
傅挽浑身内力凝滞,无法使用武功,只能看着少年身形飘忽,切断人脖子的手却稳得吓人。她不动用内力,只是用剑招替他守住众人。
两人配合得很好。
不过是小半时辰,便有两个掌门人被割破了喉咙。
其余人皆是震慑,意识到竹比池翎还要不好对付,仓皇躲开。这些人都十分厉害,竹只追着杀掉了两个,剩下的三个人逃跑了。
傅挽和他对视了一眼。
少年带着傅挽送给他的傩戏面具,只有一双狭长沉稳的凤眼露出来,专注又认真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