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你鸡腿吃了,你吃这个吧。”
容鹤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陆霄远就已经把一切安排得明明白白。
陆霄远打开包装袋,将琳琅满目的菜品摆到休息室的小茶几上。不仅荤素均衡,还有奶白的猪骨汤,由于都是用保温材料包装的,打开之后冒着滚烫的热气。
容鹤早都饿晕了,被香味勾得咽了口口水,用最后一丝理智问:“你吃了吗?”
陆霄远“嗯”了一声,示意容鹤放心吃独食。
容鹤吃饭的样子就和陆霄远在蒋甚视频里看到的一样,像只仓鼠,嘴里迅速嚼着一部分,腮帮子还存着一部分,看上去饿坏了。
拍戏的确会消耗巨大的体力,尤其是拍妆造动作都繁琐的古装剧,何况容鹤总是比所有人都要努力,半夜三更也不忘练习台词。
陆霄远单手撑着下巴,眉目舒展地注视着容鹤,突然想起什么,问:“草莓好吃么?”
容鹤狼吞虎咽地动作一顿,咽下一口饭,抬头小声道:“那个……我没吃,分给其他人了。”
陆霄远闻言,眉心微蹙,盯着容鹤许久,末了才沉声说了句:“你倒是挺会借花献佛的。”仿佛无言以对。
容鹤惩罚似的狠狠咬了口自己的舌尖,后悔说了实话,更后悔刚才没把草莓护好。
见陆霄远淡下去的神色,他小心翼翼地问:“陆老师,你生气了吗?”
陆霄远望向窗外,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就算我说生气,又有什么用呢?”
容鹤觉得自己八成是太紧张了,居然从这句话里听出一点委屈的成分。
陆霄远余光看着容鹤手足无措的样子,还是没绷住,嘴角快速向上动了一下,幽幽道:“我在饭店订了包间,可惜缺个人陪我一起。”
话题转的太快,容鹤没反应过来,眨眨眼,“哦”了一声。
“我看过你的通告单。”陆霄远继续道,“你今晚七点以后没有戏。”
*
下午的外景结束后,容鹤刚换下戏服走出片场,就看到树林前停了一辆黑色轿车。
车窗缓缓降下一半,驾驶座上戴着鸭舌帽的人正是陆霄远。
容鹤挥挥手,乘着月色奔过去,打开副驾驶的门。
副驾座上,放着一盒新的草莓,盒面贴着一张小卡片,写着“给小鹤的草莓”。
“小鹤”两个字还生怕看不清似的,专门大写加粗。
容鹤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坐上车,把草莓抱在怀里,转头望向窗外,脸却在夜色的掩护下红的发烫。
好在他刚动完脑子拍戏,人还算清醒,知道自己应该在意的仅仅是陆霄远的草莓究竟甜不甜,而非陆霄远为什么会在生气他借花献佛的情况下补送他一盒草莓,还写上他的专属标记。
尽管他已经正视和接纳了自己对陆霄远的感情,但那也只是他单方面的暗恋而已。
有些更深层次的东西,他不会去多想,也不敢去多想。因为他深知,人的欲望总是在幻想中逐渐膨胀的。更何况他们还有一层“对手戏演员”的关系存在。
容鹤一直望着窗外,看那些乏善可陈的风景,陆霄远也没找他说话,一路专心开车。
饭店就在附近,十五分钟的车程,是一家装修很好的中餐厅。
有专门的接待人员已经等在外面,带他们从特殊通道来到预定好的包间。
屋内的空调很足,从寒风中猛然扎进去,好像一脚误入了春天。
十分钟后,菜品陆陆续续上桌。
等到菜上齐,容鹤实在有些惊讶。
他惊讶的并非是两个人怎么吃得完这么多菜,而是——
“怎么都是甜口的?”
陆霄远道:“嗯,给你点的。”
容鹤盯着面前的糖醋排骨、可乐鸡翅、奶香玉米烙……一时有些发怔。
中学时代的陆霄远的确知道他爱吃甜口,但他没想到,如今的陆霄远居然依旧记得,甚至就这样大大方方地展示给他,用行动告诉他,自己记得。
他不免再度想起中午吃饭的时候,陆霄远识破他小动作之后的举动。
他可以理解那一刻的亲昵,毕竟有观众在。可就算是演戏给别人看,也没必要在这种涉及到过去的敏感事情上做文章吧?像陆霄远这种凤毛麟角的优秀演员,明明还有一万种别的演绎途径。
他用筷尖戳着一块蜜汁鸡,忽然意识到,草莓是他最爱吃的水果。
而这一点,十一年前的陆霄远也是知道的。
曾经他坐在天台上吃草莓只吃尖尖的时候,还被陆霄远说过浪费。
*
陆霄远订的包间不算大,在头顶稻草灯的暖光照耀下,正好可以清晰地看见对方的脸。
两人对坐着,无声地吃着饭,这是陆霄远一贯的作风。
容鹤把脸埋在碗里,思绪被那些不合理的现实带进了一个死胡同。
在他的认知中,即便陆霄远的良好的修养和丰富的阅历让他不会对过去的一切暴跳如雷,但至少也该是避之不谈才对,可眼下桩桩件件的往事,似乎都在被陆霄远状似不经意地揭起。
他开始产生一种无厘头的预感,觉得陆霄远是在对他暗示什么,而且挺重要的,但他此刻坐在暖气蒸腾的包间里,脑子就像生锈了一般,怎么都想不出答案……
明明来的路上还告诫过自己不要多想,但大抵是包间太闷了,容鹤还是借着昏沉偷偷多想了一会儿,突然开口道:“陆老师,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第33章 “好,我等你。”
容鹤轻飘飘的话音刚落,桌上的手机就震动了一下,那股没来由的冲动瞬间涣散了,人也清醒了不少。
陆霄远见容鹤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便道:“先看消息吧。”
容鹤点点头,连忙拿起手机,是付苗发来的一条消息:「听说陆老师今天去你片场探班啦?」
容鹤打了一个“嗯”字,然后抬起头看向陆霄远。
陆霄远问:“怎么了?”
容鹤指了指屏幕道:“我经纪人苗姐问我你是不是来探班了,你的私人行程,能说吗?”
陆霄远道:“当然可以,怎么说她这些年也比较照顾你。”
容鹤觉得陆霄远这句话听着有点怪怪的,好像站在了某个奇怪的立场上。
但他还是点点头,回复了付苗,并告诉她自己正在和陆霄远吃饭。
付苗:「不愧是拿过影帝的人,方方面面滴水不漏,我今天还听人说你俩在片场“秀恩爱”喂饭来着,要是被拍到,又是一大波热度。【大拇指】」
容鹤看着“影帝”两个字,突然就像被抽了一鞭子似的被点醒了。
容鹤放下手机后,陆霄远道:“你刚才不是有问题要问我吗?”
容鹤摇摇头,垂下眼睫:“现在没有了。”
他作为陆霄远的合作伙伴和戏中人,在对方没有任何明确表示的时候,不该如此越线。
好在陆霄远只是略带探究地看了他一眼,但没有追问。
容鹤继续道:“对了陆老师,苗姐要我帮她问声好。”
陆霄远道:“她是你第一个经纪人?”
容鹤点点头,讲了一些他入圈以来付苗对他的引导和提携。
陆霄远思忖片刻,作出什么决定似的长长地“嗯”了一声:“她的确帮了你很多,看来以后有机会,还得好好感谢她一下了。” 声音低得像在自说自话。
容鹤眨眨眼,道:“是啊,苗姐是我的贵人,我肯定会好好报答她的。”
对于容鹤自作主张接的这番话,陆霄远唇角动了动,但没说什么,只是撑着下巴,微微眯起了眼。
暗黄的灯光下,容鹤的脸变得有些模糊,仿佛削去了属于男人的棱角,和记忆中那个青涩的少年面庞重叠了起来。
忽然,他注意到容鹤的鼻尖和嘴唇好像逐渐变红了。他看着容鹤碗里的鱼香肉丝,立刻尝了一口,皱起了眉。
这盘鱼香肉丝居然是甜辣口的,而容鹤口腔黏膜脆弱,连微辣都不能吃。
“别吃这个了。”陆霄远立刻制止容鹤下筷子的手,倒了杯温水给容鹤,把容鹤碗里的饭也一并换了。
当年还在上中学的时候,容鹤总是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陆霄远屁股后面,却也真真切切地帮了他很多。
他是个不爱欠人情的人,便问容鹤想要什么,容鹤一开始说没有想要的,后来在他的坚持下想了想,让他从家里的烧烤摊给他带一份烧烤。
第一次,容鹤说好吃,他以为容鹤喜欢,就隔三差五地给他带。直到有一次,他看到容鹤躲在天台吃他送的烧烤,整张脸都被辣的皱成了一团,嘴里也起了好几个泡。
他那时很生气,问容鹤既然不能沾辣为什么不倒掉,然后沉着张脸给容鹤嘴里上了药。
容鹤被他捏着下巴,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盯着他,为了表示这点小溃疡没事,还忍着疼笑嘻嘻地说自己舍不得倒掉,大不了以后再也不逞强了,要他别怪自己。
听完这句,他脸色更难看了,不过不是对容鹤。他怎么可能怪容鹤?要怪就怪当时的自己一无所有,困厄得只剩下这些能回赠容鹤。
而如今的他,能回馈给容鹤的很多,包括他所拥有的一切,和未来将会得到的全部。看上去好像今时不同往日了,但实际上没有差别,因为他失去了与之共享的资格。
在陆霄远的注视下,容鹤一口气喝完陆霄远倒给他的温水,清清喉咙道:“其实也不是很辣。”沙哑的嗓音却出卖了他。
陆霄远脸色还是不太好,把那盘鱼香肉丝推到离容鹤最远的桌角。
“多大人了,怎么还和以前一样爱逞强。”
这句带着浅浅责备的话语蓦地闯入容鹤耳膜,瞬间勾起了相同的回忆,也将他的心脏一把推入真空,迅速膨胀了起来。
又一次,陆霄远毫无顾忌地说出了和过去有关的事情,而且还是那么自然。
之前被压下去的念头再度冲破克制涌向嘴边,但他这次没有那么冲动了,而是吸了吸被辣酸的鼻子,看向陆霄远道:“陆老师,其实刚才那个问题,我还是想问你,但我想组织好语言再说,可以吗?”
他的语气充满了征求,就好像对方一旦有一丝不悦,他就会立刻收回刚才的话。
他知道,自己这样三番两次地欲言又止,很像在耍人玩,就算脾气再好的人,估计都会回他一句“爱说不说”。
但陆霄远却点了头,还说了句:“好,我等你。”
*
饭吃到快结束的时候,容鹤突然接到拍夜戏的通知,说是景观园的场地协调出了点岔子,有几场戏最好能今晚拍完。
容鹤道:“抱歉陆老师,我临时加了戏,马上要回片场。”
陆霄远已经听到容鹤电话里剧组人员的话了,问:“是那场吻戏?”
“嗯。”容鹤点点头,又迅速补了一句,“导演说借位没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