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看?”
夜阑负手站在斩妖台前,均匀的呼吸声轻轻浅浅。
千灵怔了怔,鼻中嗅到淡淡的桃花香,微微启唇道:“强迫的感情伤己伤人,便是终有一天彼此相爱,也终究不能让所爱之人幸福,只是桃夭如今由爱生恨,有朝一日,怕是要与桃花上仙刀剑相向了。”
夜阑闻言,心里对千灵愈发赞赏,淡淡笑了一声,缓缓转过头往桃林外走。
千灵见状,二话不说的跟上去,等他们出来之后,万顷桃林竟然在须臾之间开败了,她怔怔看着那些纷纷扬扬萎谢掉的桃花,有些惊讶,又觉得也在意料之中。
这桃花林之所以能长年盛开,一直靠着桃夭的妖气所撑,如今她一身修为已毁,桃林自然也该毁了。
树若有情时,便不会得青青如此,而多情,最易惹情殇。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夭当初之所以会为自己取这样的名字,怕是有这般深意在的,可惜太过偏执,最终还是害了自己。
夜阑双眸微眯,无视周身的一片衰败之景,揽上千灵的腰返回了冥界。
落秋那丫头见她回来,连忙端了一杯茶,“姑娘在外面玩的还好吗?”
千灵淡淡饮了一口茶,微微点头道:“还好,冥王带我看了不少趣事。”
“奴婢还从未见冥王带哪位女子出去过呢,姑娘是第一个,可见姑娘在冥王心里是不同的。”落秋低语,笑的别有深意。
千灵闻言,撇撇嘴默默翻了一个白眼,这丫头,上次还说那个叫媚锦备受冥王宠爱呢,如今她只跟着他出去了一趟,在这丫头心里,可又成不一样的了。
她抿抿唇,懒得解释,伸展了下手臂正准备躺床上睡一觉,耳边忽然传来一阵痛苦的哀嚎声。
她皱皱眉,抬头问落秋:“发生什么事了?”
落秋“哦”了一声,见怪不怪道:“一抹游魂罢了,心里记挂着生前所爱之人,迟迟不愿意投胎转世,前日偷偷溜出了冥界,还好被鬼兵及时发现,这会儿正在受刑呢,姑娘不必在意,冥界经常发生这样的事。”
千灵薄唇微抿,耳边凄厉的哭声间歇不停,心似乎也跟着被牵动了。
“姑娘,你去哪里?”
落秋见她不由自主的起身往外走,放下茶杯站在那儿叫了一声。
千灵目色一动,漫不经心道:“我去找冥王谈些事,你不用跟过来。”
落秋还以为是自己说的那些话让她听进去了,如今只怕是打算趁热打铁好跟冥王多多培养一下感情,心里一喜,连连点头道:“是。”
千灵淡淡一笑,拂袖出门,刚走到冥王殿外,却见夜阑正站在一棵独活树下目光漠然的看着她。
“有事?”千灵秀眉一挑,微微启唇。
夜阑轻轻点头,负手转身往外走,“跟我来。”
千灵已经习惯了他这般冷淡的态度,踱着步子乖乖跟上去。
只是她没有想到,夜阑带她去的地方,恰好是她方才就打算来的。
忘川河地牢。
千灵刚进去就闻到了一股异样的气息,不似血腥气,却一样让她感到难受。
一名鬼兵恭恭敬敬的打开一间囚牢,里面关着一个正在受刑的女子,不,应该说是女鬼,进了这幽冥地狱,肉身早已脱离,如今剩下的,不过是一缕魂魄而已。
那女鬼已经被打的不成人形,浑身没有一处地方是完好的,粗重的锁魂链牢牢束缚着她,见夜阑进来,她先是一怔,而后凄声哀求道:“冥王,求求你,让我去看看他,哪怕只是一眼便好,求求你了!”
“你可知自己已经犯下重罪,本王原本念在你生前广行善事,意欲让你下一世投到一户富贵人家身上,不曾想你却如此固执,那人如今只怕早就忘了你,偏偏你一门心思的想回去,难道真想永生永世的堕入畜生道吗?”
夜阑淡淡说着,语中尽是冷漠。
女鬼一震,一双桃目失神的盯在地上,像是在喃喃自语道:“烽火狼烟,即便远隔千里,从边疆吹到京都城的风似乎都带着血,我只是,只是想知道他如今怎么样了而已……”
夜阑看她一眼,薄唇微抿,摇摇头无奈叹道:“战乱已平,他此生,福寿无双。”
“福寿无双……”,女鬼眸中一暗,顿了顿,倏尔阖目笑道:“如此,甚好。”
千灵见状,目中一紧,皱眉问:“她怎么了?”
“晕过去了而已,受了这么重的刑罚,能撑到本王来已实属不易。”夜阑启唇,眸中波澜未起。
千灵怔怔看着眼前的女鬼,忽而道:“我要看她前世的故事。”
“原本带你来这儿,便是打算让你看的。”
夜阑笑了笑,右手缓缓抬起,一团白雾萦绕在女鬼周身,而后变成了一个半人高的虚空幻境。
那年飞白飘洒山水如画,梨香缠着衣角掠过熙攘的人群,枝头黄鹂轻轻鸣唱,又是春日旧船舫,一朵桃花悄悄飞进一抹红帘帐内,木浆轻拨,行人站在石桥上静静听着那画舫内传出的笙箫舞曲,不觉已是一日过半。
“听说红袖楼的瑶姬姑娘只有每年的四月十五这一天才会出来一趟,今儿个不过三月初四,想来也只有护国大将军府上的萧二公子才有如此大的面子,能邀得瑶姬姑娘船上一坐啊。”
“是啊是啊,传闻瑶姬姑娘是萧二公子的露水红颜,去年这瑶姬姑娘的惊鸿舞在长公主的赏花宴上可是艳压群芳,由此得了个“京都第一舞姬”的名号。不但惹得一众皇城公子哥流连忘返,连一向最不喜这种风月之事的萧二公子都被打动了,可见瑶姬姑娘的舞技有多精湛,实不愧为红袖楼的招牌。只可惜她向来只卖身不卖艺,若想成为她的床上宾就更难了,也只有萧二公子这般的英雄才能让美人另眼相待啊。”
“今日能听到瑶姬姑娘唱歌已实属三生有幸,管她跟萧二公子什么关系呢。”
众人站在桥上你一言我一语,不一会儿已是人头攒动,险些将这百米长的拱桥给压垮了。
红帘帐内,抚琴低吟的华衣美人听见岸上的交谈声,微微一笑,似媚似嗔的看了那正在喝酒的白衣公子一眼。
良久,一曲稍稍奏罢,瑶姬见桌子上的酒已经空了,正欲抬手唤人进来添置新的,那白衣身影顿了顿,看着她温柔道:“瑶儿,曲听得有些烦了,为我跳上一舞吧。”
瑶姬看他一眼,说不出为何,总觉得他今日变得和往时有些不同,那双清隽的眉眼明明含着笑,眸底却又似藏着一分沉痛。
她顿了顿,缓缓起身走到画舫中央,湖光春色,有侍女进来奉酒,金樽玉盏之中,清晰映入一个美人倒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