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芳若看着她浅浅一笑,一只脚已经迈进了院子里,“放心,我不是对外称病了吗,爹又怎么会知道……”
她正说着,猛然瞧见在院中端坐的人,心下一惊,身子不由一软。
桑梓瞧见自家老爷,已然害怕的跪了下去。
“爹……”杜芳若低叫一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杜老爷瞧着她这副小心翼翼的样子,又看见桑梓手上的花灯,心底一派了然,不由生出一股怒气来。
“林知府今早派人前来提亲,我已经应允了,林家公子对你恋慕已久,等你嫁过去之后,自然是一辈子衣食无忧,这些日子你就待在府里好好做嫁衣,不准再出门半步!”
杜芳若身形一晃,竟也踉跄着步子跪到了地上,“爹,不,您不能这么做,女儿已心有所属,纵使他林公子再家大业大,可除了颜公子一人,女儿谁也不嫁!”
第1009章:情为何物(四)
杜老爷深目一阖,盯着她沉声道:“我倒是不知道,你不过出去一趟,何时竟认识了什么颜公子,莫不是你拿来搪塞我的借口,林家的聘礼爹已收下,如今你是嫁也得嫁,不嫁也得给我嫁!”
“爹若执意苦苦相逼,那女儿唯有在这里长跪不起了!”杜芳若泪目,语气说不出的凄苦。
“哼,此事已无可挽回,你愿意跪就跪着吧,等到成亲之日,我大不了将你绑起来送到轿子里。”杜老爷盯着她冷哼一声,倏尔拂袖离去。
“爹!”杜芳若神色凄楚,看着一向最疼爱自己的爹爹竟然头也不回的离开,一行清泪溃然决堤。
临近子时,街上已经褪去晚上的繁华,一场大雨倾盆而至,杜芳若已经在院子里跪了三个时辰,桑梓怕她被雨水侵身,执意拿来一把伞打在头上。
可她依旧觉得头晕目眩,那五盏花灯已经被雨水打湿,纸上字画变得模糊不清,她静跪不语,牢牢将那盏花神灯护进怀中,泪水朦胧间,她似乎看到了颜清明的身影。
颜公子……
她启唇浅笑,夜风清冷,她在这肆意的雨夜中,终于闭上眼昏过去。
杜芳若不知自己昏迷了多久,等醒来时,耳边只听见桑梓低咽般的哭泣声。
“小姐,您终于醒了!”桑梓见她睁开眼,连忙擦擦眼泪端来一杯茶。
杜芳若微咳一声,看着窗外朦胧的月色,淡淡启唇问:“如今是什么时辰了?”
“回小姐的话,如今是丑时,您已经昏迷整整两天两夜了。”桑梓泪眼婆娑,身子止不住轻轻颤抖。
杜芳若瞧着她这般样子,微微笑道:“好了,我这不是醒了吗,你无需自责,不关你的事。”
“不,小姐还是罚奴婢吧!”
桑梓蓦然跪到地上,看得杜芳若一脸惊愕。
“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说话。”
“小姐,”桑梓看她一眼,依旧跪着不起,“都是奴婢不好,小姐昏迷时,老爷曾派人将奴婢叫去询问了那颜公子的事,奴婢不敢隐瞒,便一五一十的告诉了老爷。结果老爷当即派人去查,后来得知那颜公子只是镇上的一个穷苦书生,家中已经贫寒的揭不开锅了,便更加气小姐不懂得自爱,翌日便书信一封让管家给林知府送去,奴婢不知信上具体内容,只知老爷将您与林公子的婚期,定在三日后了!”
“什么?!”杜芳若愕然,顿时瘫坐到床上。
桑梓连忙起身扶住她,眼底一片苦涩,“都怪奴婢,小姐要气就气奴婢吧,切莫再伤了身子。”
“如今我这副样子,倒是不如伤个彻底,最好一死了之,也好过嫁给那浪荡之徒。”杜芳若苦笑,目中一时空洞无神。
桑梓瞧着她颇有几分自暴自弃的意思,心上一紧,连忙劝道:“小姐便是再不疼惜自己,也该想想颜公子,听闻他自那日见过小姐之后便一直在家苦读,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考取功名好来杜家提亲,万一小姐有个三长两短,颜公子又该如何是好?”
杜芳若听她这般说,身上又蓦地生出几分力气,“你说的可都是真的,那颜公子当真为了我在家中苦读?”
“奴婢句句属实,不敢对小姐有半点隐瞒。”桑梓扶住她的身子重重点头。
杜芳若眸光绰绰,望着窗外隐隐透亮的天色,心念一定,抓住桑梓的手问:“你可知颜公子住在何处?”
桑梓微微颔首,低声道:“那晚老爷派人去查颜公子,奴婢偷偷跟在后面,一路跟到了城西的破巷子里,颜公子就住在巷尾。”
杜芳若暗暗凛神,点点头神色复杂的看了桑梓一眼,而后抿唇道:“你去把那盏花神灯拿过来,我想看看。”
“是。”
桑梓转身,刚走出半步,后颈蓦地被重物砸了一下,眼前一黑便昏倒在地上。
杜芳若白着脸扔掉手上的玉枕,大病未愈的人身上没有多少力气,她刚刚几乎拼尽了全力才将桑梓砸晕,此刻只觉身子更加虚弱了。
可是她知道自己不能倒下,一旦倒下去,她与颜公子此生,怕是真的要陌路了。
“桑梓,对不住了。”
她敛眸低叹,缓缓下床吃力的将桑梓扶到自己床上,而后用被子盖好,做完一切之后去屏风后面换了一身素朴的衣服,偷偷从杜家后门离开了。
一个时辰后,城西破巷子里传出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颜清明缓缓打开门,见杜芳若有气无力的站在外面,眸中先是一喜,而后忧心道:“杜小姐,你这是怎么了?”
杜芳若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一把抓住他的手低声恳求道:“颜郎,七夕那晚一别,芳若已经对你交付真心了,如今爹却要将我嫁给林知府的儿子,若是委身跟了我不愿意的人,芳若此生情愿一死,求求你带我走吧。天下之大,总有我们的容身之处,我们找一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幸福快乐的过一辈子好不好?”
颜清明面上一怔,一只手缓缓抚上她的脸,苦涩笑道:“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我只是一个穷书生,怕是一辈子都给不了你锦衣玉食的生活,跟着我,只会受尽贫寒之苦。”
“我不怕,”杜芳若静立在那儿,玉指点着自己的胸口,眸中说不出的坚定,“这里情根已种,还未等到烟花寂冷,颜郎为何不给你我一个机会,贫寒算得上什么,你在哪儿,我就去哪儿。”
颜清明呆呆望着她,望着望着便笑了,那晚长街相见,他站在不远处亲眼见她一连赢了四盏花灯,当时只觉她才情过人,却迟迟不敢上前叨扰,只因他知道他一介书生,怕是还入不得她的眼。
后来见她苦苦答不出那花神灯的谜底,便身不由己的上前答题赠灯,当时只想着让她高兴,未曾料到她对他竟也有同样的感觉,也许,这便是缘分吧,若要他眼睁睁看着她另嫁他人,他也着实做不到。
“好,我带你走。”
良久,颜清明缓缓吐声,用力握了握她的手。
杜芳若是从家中逃出来的,身上不敢带贵重物品,只拿了一些碎银,而颜清明更是家徒四壁,两人几乎是什么东西都没带便连夜上了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