罂粟瞅他良久,路明几乎要在她的目光底下缴械投降。忽然看到她弯唇,浅浅笑了一下。路明心里一惊,听到她说:“好。我不为难你。我只当把人情送给了白眼狼。”
  路明最听不得别人评价他这种话,硬着头皮说:“我要是告诉了你,回头少爷知道了,肯定要生剐了我的皮啊!”
  罂粟盯着他看的眼神,简直要把他拿刀尖戳出无数个窟窿一般。过了片刻,她后退了两步,拂袖而去。
  路明后背已经汗湿衣衫。
  罂粟站在走廊里收敛了一下情绪,才重新回了房间。楚行听她进来,冲她招了招手:“过来。”
  罂粟走过去,楚行指着屏幕上的一张人物图,说:“你看这人跟你像不像?”
  罂粟随便瞟了一眼,说:“比我好看。”
  楚行看她一眼,笑出一声来,伸手勾了一下她的下巴,调侃道:“你什么时候变这么谦虚了?”
  罂粟抿了抿唇,还是问出来:“您来这里一连几天,楚家那边公务要怎么办?”
  “出不了什么问题。”楚行对她的问题不以为意,将电脑合上,又道,“下午我们去海里游泳。”
  楚行定下的主意,没人能改变得了。然而罂粟从昨晚到现在的脑子里全都是有关李游缨的事,压根没有什么心思去游泳。
  她拿不准楚行这一次的行为究竟透着什么意思。李游缨不见踪影,跟楚行脱不开干系。然而他从来到这里到现在,又绝口不提她这次来这里的缘由,过程,和谁在一起,也不曾问一句从音乐剧上溜走的原因,更未见对她动怒施惩,种种行事,与往日截然不同。
  楚行不提,罂粟若是自己主动提起,更是与送死无异,便也不能提。罂粟问不了,就只能自己猜。她在前一晚反反复复想着各种可能性,越想越觉得难以揣摩,一整夜下来几乎没有睡着,又不敢乱动,导致今天清晨起床时浑身都僵硬。
  海岛附近的海水碧蓝,清澈见底。罂粟起初不肯完全下水,拿出水凉脚抽筋等等各种理由搪塞,最后被楚行握住脚踝轻轻一拽,还是给埋进了水里。
  罂粟在水中仍是木着表情,楚行逗她讲了几句话,还是见不到好脸色。后来又消遣她:“这边水这么清,还不够你给个笑出来?”
  罂粟看也不看水下一眼,随口说:“有什么好玩的,不就跟楚家的游泳池差不多。”
  “那你巴巴跑来这边干什么?”
  他说得轻描淡写,罂粟却是心里一紧。去看他的脸色,那里古井无波,完全看不出有什么。
  如果楚行特意问她这句话,罂粟一定能眼睛都不眨地给他把谎话编过去。然而现在楚行只不过随口一说,显然没有要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的意思,罂粟没有撒谎的情境,所有的瞎话都只能憋在喉咙里,提不上来,又咽不下去。
  她一个人在那里心神不定,楚行已经压着她慢慢沉进水里。
  罂粟起初没有察觉,下意识便把水泡全吐出去。过了一会儿觉得呼吸不畅,回过神的时候,才发觉已经在水下两米深的地方。
  罂粟想要潜游上去,却蓦地发现自己被楚行牢牢按住了肩膀,挣扎不开。
  她努力向上游,试了两次,都是徒劳。罂粟心下一惊,仰起脸去看楚行的表情。
  他的脸色在水下仍然平静,一双眼睛却一直盯着她。罂粟对上他视线的一瞬间,陡然升起一种他想把她就地淹死在这里的错觉。
  罂粟的瞳孔微微睁大,开始史无前例的剧烈挣扎。楚行却仍然压住她的肩膀,力道随着她的挣扎而增加,始终挣脱不开。罂粟心里的恐慌窟窿一样越来越大,一直到把肺里的最后一点空气都消耗完毕,窒息的感觉涌上来的时候,终于骤然瞪大了眼。
  罂粟的眼神开始涣散,手脚绝望四处乱抓。楚行依然牢牢箍住她,看着她作最后徒劳挣扎。
  不过是几秒钟的时间,过得就像看不到头一样漫长。罂粟觉得自己已经濒临死亡的时候,腰肢忽然被人揽住,有两片柔软的嘴唇贴上来,舌尖灵活攫开她的齿关,将一口气缓缓渡了过来。
  罂粟眼神微微清明,像是干渴的禾苗遇到雨水,亟不可待地死死搂住楚行的脖子,脑子里一片空白,除了下意识将得来的空气大口大口咽下去之外,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终于回到水面。
  罂粟眼前发黑,捂住胸口剧烈喘息。等到她终于能看清楚周围的事物,环顾水面,已经没有楚行的踪影。再去遥望岸上的时候,才看到楚行已然沿着沙滩越走越远。
  到了吃晚饭时,楚行又没了下午在水中时的样子。
  楚行像是根本没有动过火气,言谈举止与平时没有什么两样。等到回了酒店,将罂粟压倒在床上,屈起大腿逗弄的时候,也依然是手段温和,有条不紊的模样。罂粟却始终吊着一颗心脏,咬着唇一声不吭。即便被刁钻的前戏磨得沁出一层细汗,也忍住哼声没有声张。
  楚行把她的两条腿分开,把她的上半身慢条斯理摆弄成一张弓的姿势。罂粟的腰身一点一点向上弯起,一直到楚行满意的高度,他才掐住她的腰肢,缓慢进入。
  等到贯至最深处,楚行微微一动,罂粟终于禁不住,仰起脖子低叫了一声,腰身也跟着软下去。
  楚行却在这时拧了她的腰窝一把,说:“弯着。”
  罂粟咬着唇,慢慢把腰重新弓起来。
  只是这一次也没能坚持多久。楚行的手法一向刁钻,缓慢撩拨她全身的时候还可以忍耐,加快速度的时候便全都是痛苦。而今晚他手上的动作和下面的力道都越来越快,罂粟起初闭着眼不出声,后来便渐渐细碎地低叫出来,再后来的时候,便是觉得难以忍受。罂粟的腰身塌下去,不管不顾地往床里面跑。
  她只爬了一步,就被楚行捉住小腿拽回去:“跑什么?”
  罂粟还没有回答,已经被他翻过身去,换了个更深入的姿势。这一次楚行还没有完全进去,罂粟的肩膀已经抖了一下,小声求饶:“痛。”
  楚行听到了,却不为所动。他的手从后面绕过去,一直到罂粟的胸口上。在那里先是缓缓绕了两圈,又温柔揉捏,等到罂粟有了放松的意思,指尖忽然在最顶端的地方不轻不重地一掐。
  罂粟一僵,无声无息地软下去。听到他在身后开口道:“你痛什么痛?”
  当晚的情^事并没有太久,也未必比往常更痛苦,然而罂粟魂不守舍,便觉得异常难熬。等到清理完熄灭壁灯,她明明已经困极,脑筋却仿佛仍然在清醒转动,如何都睡不过去。
  跟楚行呆在海岛上的几天,罂粟每晚都是这样。
  楚行却仿佛没有察觉出她的失眠,仍是带着她把岛上能玩的东西都玩了一个遍。
  作者有话要说:虽然昨天双更还是被你们霸王得叫一个彻底。
  我还是想说一句,不!要!霸!王!俺!
  俺真的在努力日更了。你们这样霸王,让我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t_t
  第三十七章
  第三十七章、
  一周以后,两人终于回到c城。
  在海岛上的几天,楚行始终都是什么事都仿佛没有发生的态度。罂粟起初小心翼翼到极致,到了后来,就慢慢变成了恼火,再到后来时,就成了无动于衷。即便最后一天时楚行带她沿着与之前李游缨相同的路线去海钓,甚至连船都碰巧是之前相同的一艘船,也不能让罂粟的眼皮再动一下。
  楚行海钓的时候,罂粟没有参与,只是垂着手在他身后站着。楚行专注钓鱼没说话,罂粟就站在那里也不开口。
  一直到了要返航的时候,楚行才仿佛想起身后还站着一个人。回过头去,看了罂粟一眼,问道:“在想什么?”
  罂粟眉目不动,平淡回答:“想着什么时候才能回到c城喝鱼粥。”
  楚行指了指一旁小桶里刚刚新鲜钓上来的海鱼,问她说:“拿这个做鱼粥不行?”
  罂粟只瞥过去一眼,就又去看海水,一句话都不想多说的态度十足明显。楚行的衣角被海风吹得鼓起来,他倚在扶杆上,盯着她,不说话只等她开口。两人互相静默了片刻,罂粟垂下眼,一转身,头也不回地往船舱里走了过去。
  从海钓回来,两人就不曾再有过任何对话。一直到回到c城,楚行都始终是脸色平静而一言不发的模样。罂粟的态度跟他几乎相仿,只当方圆一公里内只有她一个人在,即便是跟楚行挨着坐进从机场回楚家的车子里,罂粟也照样脸色不变,仿佛周围都是静物一般置若罔闻。
  车子缓缓开进内重时,早已有管家在外面等候。两人下了车,罂粟便拖着行李往外走,身后管家沙哑的声音响起来:“罂粟小姐要去哪里?”
  罂粟停下脚步,回过头,瞟过去的目光居高临下,话音冰冷又倨傲:“不过是区区一个管家,你拿什么资格来问我?”
  管家之前同罂粟讲话时,即便罂粟冷言冷语,也没有像今天这种样子的尖酸刻薄。管家看了眼她的脸色,又看了看一旁楚行的脸色,沉吟了一下,仍是欠了欠身,言语间不卑不亢:“前些日子,罂粟小姐理应是阳历生日那天,您没有打招呼,去了海岛上游玩。今天是您的阴历生日,不妨晚上做个庆祝,再将生日补上。”
  他话只是刚刚说完,罂粟已经拖着行李往外重的方向走,声音极为不耐烦:“我没兴趣。”
  罂粟回到自己住处,头一件事便是给蒋绵打电话。
  她在拨电话的时候心里已经转过无数个想法,在接通后不带寒暄,直奔主题。然而听到那边蒋绵的声音迟疑,罂粟仍然止不住心里一沉。
  “李游缨他这次回来……腿被人打断了。不过其他情况还好。他今天来了c城,现在就在我对面,还有哥哥,我们三人正在喝下午茶。你要同他讲话吗?”
  罂粟嘴唇抿得很紧,那边接电话的人已经换成了李游缨沉稳的声音:“阿璞?”
  她静默了半晌,才低声问:“你还记不记得是哪几个人敲断的腿?”
  李游缨顿了一下,说:“他们自始至终都没开口说过话。”
  按照李游缨的说辞,他是在给她买完冰淇淋,回去的路上被人打晕了后脑。似乎后来又被人灌了药,一直都昏昏沉沉,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才醒过来。一睁眼就发现人已经在机场,身边还跟着三个便衣模样的保镖。
  罂粟垂下眼,想了一会儿,追问:“然后呢?”
  李游缨停了停,才说下去,声音有些无奈:“我身上的手机不见了,那三个人一句话不说,就只推着我往飞机上走。回到c城出了机场,就一路开着车带到了一处旧仓库。”
  李游缨又沉默了一会儿,再开口时语气努力变得轻松:“我本来以为这种事,总会给我蒙个眼罩什么的才对。但他们没这么做。甚至一直都没说过话,就直接把我推进仓库里,然后让我自己看着自己的腿,看他们把锤子举起来,挺干脆就敲断了小腿。”
  他说完后,罂粟这边迟迟没有开口。
  电话那头一片死寂,李游缨等了一会儿,见罂粟仍然没有说话,顿了顿,轻轻笑了一声。
  他在这边开口,反过来安慰她,轻描淡写的口吻:“我去看医生的时候,医生说我福命大,只要静养上一段时间,也不是没有恢复原状的可能。你看,其实也没什么事,是不是?你不要想太多,今天难道不是你的生日?你现在有没有空来蒋家一趟,晚上我们一起切蛋糕吃好不好?”
  罂粟把嘴唇咬得死紧,耳朵紧贴着电话,听着李游缨的语调平静温柔。过了一会儿,在这边点了一下头,小声说:“我现在过去。”
  罂粟开车离开楚家后,从后视镜里远远看到后面跟着一辆黑色车子,始终保持在不远不近的距离内。
  她这样被人跟踪着,早已经不是第一次。当初答应曹阳东的请求去赴宴,罂粟也是在大街小巷中把车子兜了数圈之后才甩脱。放在往日里,罂粟还能按捺下性子跟这些人兜圈子,然而今天只绕了一条街,罂粟就已经开始恼火。
  她把车速慢下来,然后把车子往最窄的一条巷子里面开,左拐右拐了两次后,突然一个九十度转弯,然后就在后面紧跟不舍的保镖眼里没了踪影。
  两个保镖傻眼的同时,在心里叫苦不迭。
  跟踪罂粟小姐的车子不是件好差事,甚至可以说,但凡跟罂粟沾上边的,九成九都是费力不讨好的事。这是在楚家做过保卫的人们心里早就共有的认知。罂粟开的车子刹车失灵那次,路明后来把跟踪丢罂粟的两个人找了出来,先是当着所有人的面一顿好骂,接着当天这两人就被打包派去了西南边境做事。整个楚家上下都知道,这两人至今一个电话都没打回来过,人已经不知是生是死。
  这两个保镖一边祈祷上苍,一边认命将车子笨拙地开进了巷子里。正是秋天晌午时候,留有青苔与破瓦的巷子里一片安静,车子开过去,便细索索地全是倾轧地面青砖的声音。两人一直将车子开到罂粟拐弯的地方,忽然听到右侧有车子启动。
  两人都转过眼睛去看,只来得及反应出罂粟那辆紫色跑车正在加速往这边开过来,下一刻就觉得一阵呕吐一般的天旋地转。
  寂寥巷子里突然响起“砰”地一声,一辆黑色车子右边的车身已经被撞出一个巨大凹形。
  罂粟的车头也被撞出一块扁平。她却像是根本没有看到。推开车门,兀自迈下车子,朝着黑色车子走过来。
  两个保镖勉强从剧烈碰撞中回过神来的时候,便看到罂粟一身红色风衣立在车外,身形窈窕有致,眼梢挑起,目光凉薄而尖锐,看着他们的目光,与看着蝼蚁无异。
  罂粟冷冷开口:“是楚行派你们来跟踪我?”
  两个人相互对视了片刻,其中一个人硬着头皮,低声回答:“罂粟小姐,对不住,请你见谅。上面给的命令,我们做下属的没法不从。”
  “也就是说,无论如何你们都会跟着了。”
  对方闭嘴不答,罂粟冷笑一声,目光陡然锋锐如刃,几乎要活脱脱剐下去他们的一层皮。
  再开口时,罂粟的声音饱含冷厉:“好。那你们也都给我记住,今天是第一次,没把你们直接撞死,是我手下留情。下一次再被我发现你们这些人跟踪,别怪我翻脸不认情。不想要命的,以后你们就尽管跟着。我要是让你们能有一人活着回去跟楚行报备,就让我自己没得好死。不相信的,你们大可以试试。”
  保镖瞳孔微微睁大,已经完全说不出话来。罂粟盯着他们,又冷冷道:“这段话,你们回去尽管告诉楚行。他要是再派人追踪我,我倒要等着看,你们这群人,究竟是认命令,还是只要命。”
  罂粟开着被撞扁前车车盖的车子去蒋家,一路遭受众人瞩目。到了蒋家时,出来迎接的蒋绵也被吓了一跳:“怎么回事?撞上车子了吗?人怎么样?”
  “没事。”
  她把罂粟拉到身前仔细察看了一遍,又确认了一遍:“真的没事?”
  罂粟微微垂了垂眼皮,再开口时语气变得更加温和:“真的没事,阿姐。”
  李游缨也跟着出来客厅,他拄着一只拐杖,行动有些不便,见罂粟把目光投到他的腿上,摆了一下手,冲着她微微一笑。
  李游缨等她走过来,安抚她说:“医生说半个月以后就好了。”
  罂粟低声说:“怎么可能那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