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菜刀上沾满腥物,扶着膝盖喘息,只休息几秒钟就站起身来,对女儿道:“铃铃,过来,别怕,爸爸带你去安全的地方。”
女孩这几天被父亲保护的很好,除了不能出门生活枯燥之外,是有吃也有喝。
这还是她第一次如此贴近的看见这么血腥的场面。
男人没工夫安慰女儿,拉起女孩的手快速下楼。电梯早就罢工了,他们走的是楼梯,八层楼,几乎每层楼都有丧尸。
好在丧尸很少集中在楼梯,大部分都在楼道里。
男人步伐很快,两人都是一步跨下三阶阶梯。咚咚的下楼声惊动楼道的丧尸,迅速朝楼梯聚集。
他们运气不错,只在楼梯上遇见两只丧尸,男人砍死一只,绕过一只。
从八楼到二楼,只用了不到一分钟,他们速度快动静大,惊动十多只丧尸紧追不舍,黏在他们身后。
眼看就要到达一楼,就从楼道里扑出来一只丧尸。男人站在女儿身前,急促的喘息道:“走,你先走!爸马上就好。”
知道自己跟着父亲是累赘,女孩说了声好,快速走下几层台阶,等父亲下楼。
男人眼眶充血,呼哧呼哧的大力呼吸,这只丧尸有点眼熟,是经常跳广场舞的楼下大妈。身材很雄伟,变成丧尸倒是身手灵活,不知咬死多少人,满嘴都是血斑,凶狠的朝他抓来。
广场舞大妈丧尸的速度比他之前遇见的都要快上一点,指甲缝里积满血迹,冲着他的脸就抓挠过来。
男人呼一口气,握着刀对着丧尸的脸狂劈猛砍,五官都被他剁成一条一条的,丧尸却还没死,继续朝他走来。
眼看力气用尽,丧尸还没解决。男人从身上摘下行李,二十多斤重的包袱对着丧尸的脑袋砸去,一下把她撇出几米远。
男人背起包袱,回身快速下楼,说:“走!”
女孩行在前面,终于到了一楼,刚跑出公寓的铁门,冷不防一道身影闪出来。男人大叫:“小心!”
他累极了,却不知从哪里生出来的力气,女儿离他有两米多远,他几乎立刻赶到女儿背后,用力推了女儿一把。
女孩被父亲的一声怒吼吓得愣在当场,随即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推出老远,噗通的让她跪在地上。
男人才把女孩推开,马上一阵剧烈的疼痛从肩膀传来,侧头一看,丧尸抱住他的肩膀连衣服带肉的撕下一块!
男人闷哼一声,硬撑着不叫出来,菜刀转到另一只手,趁丧尸咀嚼的一瞬,将其推开,已经卷刃的菜刀对着丧尸脖子砍去。
汗水流进男人眼里,眼睛酸涩发胀。男人赶快将包袱换到受伤的肩膀上,不敢给女儿看见伤口。
女孩从地上爬起来,膝盖上磕出老大的一块血口子,汩汩往外冒血。女孩顾不上疼,回头看向父亲,“爸,爸!你没事吧爸?!”
男人沉默几秒,才抬头看她,眼睛里居然闪着泪光。
男人脸色惨白,勉强笑了一下,缓缓道:“爸……爸没事,铃铃,你好多天……”
女孩不自然的移开视线,乍一看没看出来父亲的异样,打断他道:“我们走吧。”
郑砚几人等在车里,注意着公寓大门的动静,远远看见一大一小狼狈至极,连滚带爬的从大门里跑出来。
几只保安丧尸穿着制服,晃晃悠悠的去拦截那对父女。
“走!”郑砚说道,他们在等人的功夫将车停在公寓门口。此时见到人,霍贤和李光明迅速下车,身手快捷,招招致命,七八只丧尸等那对父母赶过来,已经被他们全数歼灭。
“谢、谢谢你们!”男人额头炸满冷汗,嘴唇惨白道。
“走吧。”霍贤收起大刀,木然道。
郑砚候在车里,将帅助手收进空间。几分钟后,霍贤和李光明连同那对父女走到车边,胡非往旁边让了让,自己占着小小的一块座位,给新来的两人腾出位置。
霍贤坐进驾驶座,另一边的父亲将女儿送进车里。
郑砚回头打量那个男人,裤腿上沾满了新鲜的殷红的血迹,正想问他怎么回事。霍贤蹙眉,回头道:“你不能进。”
神色冷漠的女孩愣住了,抓住父亲的手臂,难以置信道:“不,爸,什么意思?我爸为什么不能进,爸你不走吗?”
男人瞬间明白过来,点头道:“我知道。”
男人擦擦眼睛,在车门外砰然跪下,流着泪道:“兄弟,求求你了,你们都是好人,给我几分钟,我跟我女儿说几句话。”
女孩总算看见父亲肩膀上,不断涌出的血液,血还是鲜红色,伤口外翻的皮肉却已经微微泛黑。
这是感染的征兆。
郑砚沉默几秒,道:“给你两分钟。”
“谢谢,谢谢!”
男人迭声说完,转向女儿,站起来拥抱她,亲亲她的额头。
“铃铃,你……不是小孩了,爸爸不在你身边,好好照顾自己,好好活着。”
女孩整个人都呆住了,嘴唇颤抖,一句话都说不出,只是从眼角源源不断的往外涌出泪水。
“你永远是爸最亲的人,你妈走得早,我们父女俩相依为命。没人能替代你在爸心中的地位,就算爸爸再婚……你宋阿姨通情达理,也只会多一个人疼你……铃铃,你好多天,没喊过我爸爸了。”
女孩抽抽鼻子,眼眶通红,疯狂的摇头道:“爸……对不起,别说了,爸你上来,你会好起来的,没有你我怎么办……你不要我了吗。”
郑砚别开眼睛,鼻根酸涩。
“爸爸是爱你的,”男人满眼都是不舍,“走吧,好好活着。”
“爸……”女孩眼泪抑制不住的流,大脑瓮瓮乱鸣,难以接受这巨大的落差……
明明就要得救了,眼见就要得救了……为什么活下来的只有她一个?
是她……害死了父亲啊!
男人不敢看女儿的眼睛,摘下包袱,塞进李光明怀里。
时间不多,男人快速道:“这里面,有我的相关证件,房产证和银行卡,密码是我女儿的生日。我不知道还能不能用,另外还有食物,米、面、矿泉水和面包火腿,是我从我们楼下的便利店抢过来的,我……全部都给你们,求你们大发慈悲,给我女儿一口饭吃,她脾气不好,本质是善良的,是个好孩子,能帮到你们的忙。”
女孩终于反应过来,哇的一声痛哭起来,扑进父亲怀里,“爸……你不要死!爸,我错了,我不该跟你怄气,我错了爸……”
男人亲吻女孩的发顶,眼泪滴在她头发里,抚摸女孩的后背,“听话,铃铃。”
虎口脱险的喜悦还在心中没有消散,就要面临新一场的生死离别。
郑砚侧头看看霍贤,男人读懂他的问题,握着方向盘,点点头。
新的丧尸开始往这边走来,郑砚叹口气,回头道:“先上车吧,咬伤之后不会立刻变异,运气好还有几个小时,好好相聚。”
男人一愣,惊讶而意外的看他,眼泪淌满了脸颊。
路虎重新上路,郑砚打开车窗,细微的热风灌进车里,刮动人的头发。
女孩靠在父亲的怀里,紧紧的抱着他的手臂,男人低着头,温柔的和女孩说话。
打开音响,悠扬的歌声在空气中响起。
几人绕开了医院的那条路,想再转回胡非家要多走很远的路,从郊外的田地绕过去。
六月下旬,小麦早就可以收割了,金黄的麦穗耷拉着头。太阳恢复活力,火辣辣的照耀大地,漫目可见之处,人迹荒芜,一片金黄。
男人的运气明显不大好,几十分钟后,脸色通红,眼神涣散,慢慢的说不出话来。他肩膀的伤口已经彻底失去原来的颜色,泛着紫黑,深入肉里,人也开始神志不清。
女孩才十六七岁,花一样的年龄。因为长时间没有水洗澡洗头,头发油乎乎的,皮肤也很脏,然而就算如此,还是能从中看出少女姣好的五官,昂扬的朝气。
霍贤一手掌着方向盘,郑砚只好跟李光明商量,做口型问道:“你来还是我来?”
李光明赶紧摆手,他说不出来那句话。
郑砚望着窗外的麦地叹气,他还真是坏事做尽,早晚会遭报应。
男人意识越来越模糊,却下意识的用力推拒女儿,和她保持一定的距离。
郑砚轻声道:“我们尽力了,你叫铃铃是吗?你爸……该走了。”
铃铃抱紧父亲的肩膀,吃力的说:“不、不要,我爸会好的,我爸……我爸……”
“你明知道不会,你不是小孩,别自欺欺人。”郑砚道:“我想你的父亲,并不想让你看见他变成怪物的样子,现在是最好的结果。你看看这里,大地一望无边,几乎没有人经过。就让你爸作为一个丧尸……回归自然吧。”
男人嘴里开始分泌黏液,霍贤将车停在地边上,李光明抱住铃铃,女孩徒劳的挣扎,心里的悔意贯彻天际。
她和父亲冷战了两个多月,只因为父亲要再婚。她以沉默和冷漠来反击,平时一言不发,然而一开口,嘴巴就像一把利刀,句句戳人心窝,看到父亲受伤和低落的表情,她才觉得痛快,觉得打赢了这场仗。
从来、从来都不会珍惜当下,体谅父亲。
直到此时此刻。
子欲养而亲不待。
她没有丝毫的心理准备,就要和父亲天人永别。
路虎渐行渐远,被放躺在地上的男人缓缓睁开眼睛,站起来茫然的游荡在麦地。
铃铃抱着父亲的包袱,装行李的床单还沾着父亲的鲜血,血腥气充斥鼻膜,久久的转不过神来。
郑砚几次想要张嘴,到了最后关头又忍住。
丧父的切肤之痛,此时说什么都是白搭,尤其是父女两个感情深厚,只能等她自我调节和恢复。希望她能尽快走出阴影,面对现实,保护自己。
绕过田地回家,比来时多耗费了几倍的时间,霍贤开车,郑砚和胡非昏昏欲睡。李光明也微眯着眼睛,时刻注意着旁边的女孩别寻了短见。
路虎车经过一片建筑工地。几十具丧尸围在一架挖土机下边,嗬嗬低吼着向前挥舞手臂。
挖土机的大铲子高高举起,路虎从下边经过。
突然间,车顶上传来一声咣当的巨响,好像什么东西从天上掉下来,将车里的人惊了一跳。
郑砚打个哆嗦醒过来,诧异道:“什么东西?!”
他伸头往外一看,远处一只矿泉水瓶在路边咕噜着打滚,滚到路边停下。
郑砚:“……”
郑砚叫道:“停车!”
霍贤看一眼后视镜,按响鸣笛,尖叫声响彻荒野,紧接着一个清朗的女声遥远的传来。
“啊——!!!是人吗?!有人吗?!”
众人循声一看,只见挖土机的大铲子里冒出一个脑袋。那人披头散发,满脸脏污,头上顶着一个大麻袋用来遮阳。
郑砚依稀觉得这声音在哪儿听过,然而一时半会想不起来。
李光明也是一愣,陷进思索之中。
“救命啊,大侠!姑娘我知恩图报,给您做牛做马啊——!!!”
这个说话的语气和方式,都有点神经病的熟悉。
那边的人一叫喊,丧尸跟打了兴奋剂似的,拼命的想够挖土机的大铲子。然而那人实在会找地方藏身,大铲子离地面有将近十米高,相信只要她有吃有喝,没有遇见高级丧尸,撑过一两年不成问题。
霍贤缓缓倒车,掉转车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