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间有人感情如沙漏,随着时间的推移会一点点漏下去,但也有人感情若星辉,随着距离的靠近会一点点照亮彼此的心。
皇宫内,万卷阁。
顾掬尘揉了揉手腕,资料太多,不过写了一个时辰不到,这手腕就有些疼了。
耳边有一熟悉的温和声音道:“阿尘,今天就写到这里吧。这些资料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了。今天风和日丽,正是踏青好时光。走,咱们去梨花河那边转悠转悠,也好松乏松乏筋骨。”
顾掬尘抬头,看向踏步进来的步拂花,他俊眉修眼,目光沉静,黑黢黢的眼底带着抹温柔。
“也好。”顾掬尘站起身来,掸了掸衣襟。
她起身挽住步拂花的胳膊,有些疑惑,“不是昨日里还很忙着渠洲漕运那摊子事吗?怎么今天倒是有闲暇了。”
步拂花往外走,俯身看向顾掬尘,似笑非笑,“昨天不是忙完了吗,再说昨夜你也累了,今天天光正好,又是上已节,咱俩走动走动,身子可还有不适……”
顾掬尘白了他一眼,有些羞赧,眼底有浅淡的笑意溢了出来,“没见过象你这样经历旺盛的了……”
步拂花却颇是自得,看向顾掬尘。见她一身天青色织金通袖衫子,淡碧色绣兰竹襕边的裙子,眉若远山,桃腮雪肤,他俯首,在她额间落下一吻,又抚了抚她的面颊,从袖里拿出一支赤金衔红宝石凤钗,给她插在头上,轻笑道:“这支钗还不错,我在通宝阁里亲自挑的。你看看怎么样?”
顾掬尘向靠窗的錂花镜看了一眼,点了点头,“还不错,就是重了些。”
步拂花便步上前去,将另两支点翠嵌珍珠的花簪拔了下来,“怎么样?”
顾掬尘点头,“这样轻快了许多,挺好。”
步拂花见顾掬尘白晳脸上还留一抹艳色,心生涟渏,调侃道:“已过了几个时辰了,阿尘这脸却还是这么烫啊……”
顾掬尘红了脸,推开他抚在脸上的手,唇角翕动,本想啐骂几句。不想李夜行也不知从哪里转了出来,“陛下,准备好了。”
步拂花点头,携了顾掬尘就往外走。
两人同坐一辆马车,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马车粼粼,顾掬尘被马车摇晃得有些泛困。顺势斜躺下,将头枕在步拂花的腿上,阖目小憩。
步拂花展眉,以手轻拍顾掬尘的背脊。顾掬尘不过是假寐,见步拂花象拍小孩子似的哄她睡觉,不觉轻笑起来,步拂花听到笑声,转头问道:“怎么又不睡了,倒笑起来。”
顾掬尘道:“笑一笑十年少呀。这没事笑上一笑,心情便好呀。”
步拂花也不回答,闭目养起神来。
到了地头两人下了车。一路上青草嫩绿,梨花河两旁树阴浓密,树底下落下层层稠密花瓣,象是云锦铺到天边。两人下了车,抬眼望去,只见在梨花河边,已有人群熙熙。有孩童嘻笑声,有少女软语轻歌,有少年踏声和歌,有妇人温声安抚哭闹的孩童。
蓝天白云间,顾掬尘抬头看去,见天上已有各色风筝在天空翱翔,有蜻蜓飞舞,有蝴蝶蹁跹,有苍鹰盘旋的。顾掬尘举目四望,唇边露出笑脸,她看到了几个熟人。正是刘清衡,梁津两人。那刘清衡被众多丫鬟婆子围着,小腹竟微微突起,这是怀孕了吧。听说是去年出宫不久便出嫁了。想着当初她被赶出宫之时,一副为步拂花生死无悔的样来,顾掬尘再次挑了挑眉。她漫步向刘清衡走去,那本是兴趣盎然来踏春的刘清衡无意间一个转身,朝顾掬尘这个方向看了一眼。
这一眼直看得她眼色苍白,似小白兔遇到了猛虎,吓得脸色立时苍白了。
“快走,快走。哟,快上车,快上车。嬷嬷,快,叫车夫。快快快……”她急慌慌的说道。
旁边与她一起来游玩的梁津看她这样,颇感诧异,“清衡,你怎么啦?你可轻点吧。不要忘了,如今你可是双身子的人了,可不要动了胎气呀。”梁津此时也是妇人打扮,她着一身桃红烟萝夹袄,眉宇敞亮。看样子在夫家的日子也过得不错。
刘清衡却不回答,一把拉着她,又一跌声的催促,“快快上车。”梁津知她有了身子,也就顺着她的力道上了车,只是颇为诧异,“还以为你改了这猴孙脾气,这是怎么啦?难不成外面有个妖怪不成?看把你给吓得……”
刘清衡抚着胸口,直喘了两口气,这才道:“可不是见到妖怪了。快走快走。趁着她还没注意我们这边,假装没见到就罢了。要是真见到了,还不好走了。”
梁津更好奇了,伸手去撩车帘。她这一动作,把已如惊弓之鸟的刘清衡吓得跳起来。她眼急手快的一把打掉了梁津撩车帘子手。“刘嬷嬷,叫车夫快走。”
梁津见了她这一番着急忙慌,抚了抚手,“你可是轻着点,你看,我这手都见了红印子的。你着急归着急,可手也不能这么重吗?……你倒底见着谁了呀?没听说你有什么仇家呀……”
刘清衡扯了扯了自己靛蓝素面杭绸褙子,头上插着的嵌珊瑚赤色簪子都被她一番折腾歪了些。梁津抬手帮她整了整,不由笑道:“也是快当母亲的人了,怎么还是这一副孩子样?也就你家那位是老小,合该轮不着你当家理事。要是长子,你就真个成了当家太太。可看你这作派,没的让阖俯的奴才婢子们小瞧了……”
刘清衡听梁津这一番慢条斯理的念唠,心情反而平静了些。她抬睑扫了梁津一眼,又帮她揉了揉手:“对不想,一时慌着了,这手有点重。”一时又让嬷嬷拿药膏子给梁津抹手。
梁津摆手,“哪里真这般娇气了。不过是逗你罢了。”
刘清衡伸头看了,见她手上的红印子早散开,便叹了口气道:“你猜我见着谁?”
梁津有些想笑,把双手一摊,“我这不是猜不着,想看看外面倒底是谁嘛,可你又不让我看,又不告诉我,哎。人说一孕傻三年,我看你这可能不只傻三年……”
刘清衡也知梁津在调侃她,勉强笑了笑:“我见到顾后了。你说这算怎么回事?原想趁着上已节出来透口气,却没想到这口气没透着,气更闷了。”
梁津也吓了一跳,“你真看到她了?”她张大了嘴巴,也在车里喊起来,“快走,快走。这要是让顾后逮着了,那可真是不得了,……”
想着她们在宫里背后说顾后的坏话被逮着之时,顾后笑盈盈的说着话,还当着她们的面开陛下的玩笑,真的是一副温柔亲切的样子。可谁能想到她能想出那样缺德的治人法子。
待在车内服待刘清衡的嬷嬷见这两人脸上惊恐的模样,忍不住开口问道:“夫人,那位顾后真的如此可怕吗?”
两人皆点头。嬷嬷喃咕:“看着顾后明明一副娇不禁依的样子,没想到却是如此暴厉脾气……”
顾掬尘扫了一圈,好不容易见到两个熟人,本想着凑上前去说几句话,却没想到那两人仿似自己是个怪物似的,慌得一批的就上车跑了。
顾掬尘摸了摸鼻子,脸色颇为不善。
不就是罚你们摘了三个月的鱼内脏嘛。你们背后说人,我如此温柔的惩罚。哎,你们不知感恩我的宽仁大度也就罢了,还避之唯恐不及。真是岂有此理。改天得了闲定要到你们两家多走动走动。我倒要看看你们怎么避我。她唇边露出个坏笑来。
步拂花看了她半晌,见到她这般形容,有些好笑:“这是又憋着什么坏捉弄人来着?”
顾掬尘白了他一眼:“还不是你以前的风流债。我刚才见到梁津,刘清衡两个了。本想着上前打个招呼,没想到她们明明见到我,却跑得比兔子还快,可真没意思?不过就是罚了她们洗了几个月的鱼吗?这可不是比罚上几板子要好得多。竟象是恨上了好似的,这可真是不知好人心。”
步拂花听她这么一说,也是想笑:“我想,你还不如打她们几板子呢?”
顾掬尘着实诧异:“真的吗?原来真的是欠揍啊……”
步拂花见她说得认真,哈哈哈大笑,一迳点头认同。两人边走边说笑,春风拂面,鸟掠高空,碧空如洗。
步拂花看着天空的风筝,笑道:“阿尘可想放一回风筝?”
顾掬尘点头,“以前我与小文每年都要做上几个风筝,父亲有时也会凑上一回热闹。母亲却只敢站在远处看着。见我们一个个从山顶飞快的窜下来,每回都惊得不得了,又不敢跑到山顶来,只得站在远处跳脚喊……我们几个每回看到母亲那个样子,都会哈哈哈大笑着从山顶一路往下。山风又快又急,吹动我们身后的风筝,它们便随着那山风扶摇直上,飞得又快又高了……”
步拂花微笑听着,吩咐旁边护卫去买上一个。顾掬尘却摆了摆手,朝他眨了眨眼:“不用买,待我去抢上一只。”
步拂花失笑。见顾掬尘漫步走向一个嘟嘴的小女孩。那小女孩粉雕玉琢,却大眼含泪,对着奶娘发火,“牛嬷嬷,为什么我做的这个风筝飞不起来。我做了好几天了……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