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掬尘在思索如何出去。叶景却在纳闷自己的脑子是不是真的出了问题。若不然,他刚才怎么会莫名其妙失神。失神倒了罢了,但问题是所针对的对象不对。对面这位可是一位男子,而且是一位头发披散,一身脏兮兮的男子。
他这是怎么啦?难道是因为红魅儿的事将脑子弄错乱了?叶景苦笑。难怪父皇总告诉他,九五之尊,自当气吞山河,指点江山,呼风唤雨,唯我独尊。皇者所思所想本应沧海龙腾,以江山为重,以万民为重,挥剑斩天地,谈笑覆风云。女人的事在皇看来皆是小事,就算是为了平衡利益的女人,也是小事。可他呢?不但被个生了孩子的女人迷得神魂颠倒,现在连个脏兮兮的男子都能让他恍神。这可真是……叶景也不知如何形容自己了。毕竟是自己,蠢货,疯子这类的词怎么拿来形容自己这肯定不可以。
叶景看着顾掬尘,看着他动静之间潇洒灵动,竟是气韵天成,华贵敛于骨,风流孕于形。沉凝间如山如河,谈笑间雍容自得。
叶景看着顾掬尘,抬手按住额角。他见顾掬尘正手抚下巴,转悠着思索着什么事的样子,移开了目光。
顾掬尘与红魅儿完全是两种人。红魅儿行动间自透着万种风情,妖娆媚惑醉人心神。她容颜如花,美丽绝伦。而顾掬尘则若清宫玉宇,即使不动,那股清灵缥缈却自然天成。他不修边福,行动间纵性随意,却风仪卓然,若料峭山陵,即使风雨侵润,它的气势依然沉凝迫人,不容任何人轻忽。
顾掬尘似想得差不多了,就那么往地上一坐,丝毫不顾地上的灰尘,脏乱。他斜靠石壁,摘下头上早就歪了的玉冠,将拿玉冠蹭着身上粘着的苔藓刮掉。看着那精美的玉冠被顾掬尘如此用,叶景再次抬手揉额角,深觉刚才对顾掬尘那种感觉一定是个误会。大约远处的岩浆热力将他的脑子烤晕了。
看到顾掬尘将身体尽量靠着石壁。他也走了过去,背靠着洞壁,洞壁的寒凉带给他身体一阵的舒爽。
他看着软趴趴坐在地上的顾掬尘,似漫不经心问道:“想到出去的办法了?”
顾掬尘抬头斜睨着他,“怎么出去?你我又不会飞。出口明显在岩浆那边,你肯定知道。我可不想被烤熟。要想出去,只能从入口出去。可这洞壁虽然是斜行向上的,可洞壁苔藓太滑,没个着足点。咱们纵使化身长蛇,怕是也难爬上去。如果想要在洞壁凿一些落脚点,可是这硬度,这高度,以咱俩的速度,在饿死之前也凿不到出口……”
叶景俯视他,冷嘲道:“王兄弟难道是要等死了不成?”
顾掬尘摇头,“等一两天,那些个追兵应该也走远了。我再发信号出去。外面的人会想办法的。”她说的笃定非常,一副将生死寄托在别人手里的听天由命感。
叶景额角青筋再次疯狂跳动。
叶景手中当然也有救急的信号,但他身份特殊。如果发出求救信号出来,很有可能暴露身份,这很危险。他认真看着顾掬尘,慎重道:“我们陷落的洞口十分隐蔽,外面的人很难发现。虽然等待援兵也算是一种办法。我觉得我们应该做点什么自救。”
顾掬尘无所谓的道:“做什么?等几个时辰后,我发个信号出去。如果等不到援兵,我们再想办法不迟。”
叶景嘴唇抖了抖,“你难道就没有现在马上能出去的办法?”
顾掬尘摇头,“想那么多干什么,费脑。一步步来。等第一办法不行的时候,再想另一办法就是。这样节省脑力。也节省体力。”说到这里,她挑眉,“张小子,一看你就是脑子灵光的。你想个办法,只要可行性高。我定然鼎力配合。怎么样?你想到什么好法子了?”
叶景摇头,“我对这里不熟,哪能想到什么办法?”
顾掬尘瞪眼,嘲讽道:“你对这里不熟,难道以为我熟啊?就这么个地方,你以为这是我家啊。还熟不熟?你这是逗我吧?”
叶景微愣道:“你对此处山脉不熟,那干嘛往山里跑?”
顾掬尘嗤笑,“不住山里跑,难道往那帮人枪口上撞?他们明摆着是早盯着咱们了……”
叶景摇头道:“说什么咱们。那伙子人铁定是冲着你来着。我只不过是倒霉催被你连累了罢了。”
顾掬尘摸了摸鼻子,嘴硬道:“那可不一定。也有可能是你惹的什么江湖仇家。你说你这一年到头走镖的,总会结下一些自己都不知道的仇家,是吧?”
叶景有些好笑,如果他真是什么镖师,倒也有可能。那些人如果真是冲他来的,那就不会只有那几百人,那定是千军万马才对。他站着也有些累,从怀中掏了掏了,掏出一块雪白的帕子,将地面的灰尘扫了扫,慢慢坐下来。
顾掬尘看着他,眼神微闪。此人如果真是镖师,不该如此讲究的。江湖中人,刀口舔血的日子,总会养成这样刻入骨髓的洁癖。也许这个自称叫张子美的家伙还没明白,就在刚才他乔装的身份就十分让人可疑。
顾掬尘转着眼珠,也不知此人是不是冲着自己来的。她挑眉道:“没想到你一个走镖的,倒是讲究。”
叶景心中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笑道:“我也是头一次走镖,原先都是我父亲带镖师的。父亲身体微恙,这才由着我过来。”
顾掬尘点了点头,这倒也说得通。这里虽然有寒玉壁略作降温,但仍然炎热非常。叶景迅速将上衣脱了,打着赤膊。他常年习武,身材自是不错。
顾掬尘挑眉看着,品评道:“哦,身材不错。看来平日里没少与人动手。”
叶景看着他那象评点名家字画的眼神,总觉得有些不对劲。看着顾掬尘一副想把身体钻进寒玉矿的架式。她额角热得都冒出细密汗滴了,可衣服却仍然严实的捂着,他颇为奇怪问道:“这么热,你干嘛不将衣服脱了?也不怕捂出热痱子。”
顾掬尘略滞了滞,淡漠道:“我愿意,你管得着吗?”她大眼连眨,转移话题,“我刚才正想着咱们这寒玉矿竟是五五分成,怎么也得定个章程?你说这个章程如何个定法。”
叶景对这么点财物真没放在眼中。他想了想,伸手捉住顾掬尘的手,将他的手心将上,他在上面连拍了三下,看着一脸懵顾掬尘他淡然道:“好了。三掌为盟。这矿如何开采我是不会管的。开矿你来。所得收成我的那一份你送到‘忠义镖局’就是。”
“就这样。不定个合同什么的。到时候,你再安排些人来监管着。我也会派些人过来。文书送到忠义镖局,也不麻烦。这样白纸黑字,稳妥点吧?”
叶景摇头,“没必要。”
顾掬尘看他说得坚定。也没再纠结此事。此寒玉矿的三掌盟约持续了很多年。即使后来两人皆知彼此的身份,这个盟约却也没有废除。
这洞实在有点太热。她尽量靠近石壁。
叶景虽有些奇怪她热成这样还是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但有些人有怪癖,他也不是追根究底之人。
顾掬尘决定等追兵远离后再行求援,叶景细想也只能于此。如果此时求援,可能追兵就在附近。就算是他心中焦急,也知现在求援不是时候。
一时洞中安静下来。叶景觉得这样两人干坐着也不是个事,怎么也得找点事做。他四下里看看,找了一块坚硬点的石头,在地面上画起了围棋盘来,他快画完了,这才想起一个问题,“你会下围棋吗?”
顾掬尘点了点头,帮忙找起棋子来,这石洞别的不多,石子却很多。她找了两色不同的石子,两人盘膝而坐开始厮杀。
顾掬尘的棋风大开大合,奇峰迭起,而叶景的棋局却布局缜密,环环相扣。两人正是棋逢对手,杀得难分难舍。
其间两人杀棋杀出火气,开始互损对方。
顾掬尘说:“你棋风这么阴险,杀过不少人吧。真是棋品若如人品。”
叶景冷道:“你这歪打正着,无心插柳,乱拳打死老师傅的王霸棋风倒是有些意思。”
顾掬尘不屑,“你这是说我的棋局乱吗?哼,这棋如人。乱不乱的不打紧,能赢就行。”
叶景挑眉,“赢?就你?从哪看出,你能赢?”
顾掬尘哈哈大笑:“我赢不了你干嘛额角直冒汗。这衣服都脱成这样了,还热?这是急的吧?张小子,你这棋风不行。下棋娱乐也,你这下得缚手缚脚,不痛快。”
叶景从顾掬尘的棋盘上拿下几颗没气的死棋,似笑非笑道:“扫空百局无棋敌,倒尽千锺是酒仙。我觉得很是痛快。何来缚手缚脚。”
顾掬尘揉了揉额角,脸色涨红,明显有些气极败坏,却仍然回嘲道:“闲看烂棋如许多,涧间山花狂风落。”这意思是说,我也就有点闲,这才陪你个烂棋篓子下棋罢了。
叶景摇头不语,刚待落子。却看到顾掬尘刚才看似气极败坏胡乱落下的一子,却让他一角棋已无路可逃。
顾掬尘摸了摸下马,哪里还有丝毫刚才的气极败坏,一股子得意洋洋就映到时景眼眸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