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仪的功夫,虽然扔到江湖高手中并不起眼,可在锦衣卫里也算上乘者。
若这条胳膊当真保不住了……
奚月心情沉郁,突然一声马嘶传来,马车猛地刹住。
“怎么了?”杨川急问,外面却静了一静,好生等了会儿,才听到驭马的沈不栖朗声道:“各位公公,我们与东厂井水不犯河水,行个方便吧。”
坏了。
车中三人顿时神色紧绷,曾培仗着自己现下顶着门达的脸,撑身便要出去应付,却被一只手挡住。
“……张仪?”他定睛间滞住。小睡了一觉的张仪似乎精神转好了一些,看了他一会儿,说:“你是曾培吧?”
曾培点头:“是。”
张仪又看看同样易容易得看不出样貌的杨川:“你是杨川?”
杨川颔首。
张仪收回目光,盯向眼前的车帘,沉默了一会儿,又再度看向杨川。
他伸手便握奚月的剑柄,被杨川一把按住:“你干什么?”
“杀了我吧。”张仪眼底一片死灰般的平静,“让我死个痛快,然后你们逃你们的。”
“说什么呢!”杨川沉喝,猝不及防间,奚月忽地出手,连点张仪数处穴道,吓了杨川一跳,“你又干什么?”
“你不怕他自尽么?”奚月一哂,睇向张仪,“告诉你,咬舌自尽是血块堵住咽喉将人憋死。我封了你几处脉门,你把舌头齐根咬断也憋不着,好好在这儿等我们。”
说着她又一拍曾培肩头:“你在这儿陪他。”
言罢便揭开车帘,与杨川一道下了马车。
外面已剑拔弩张,想蒙混过关显然不可能了。奚月左右看看,活动了一下脖颈:“大除夕的,搅扰诸位过年了,真是不好意思。”
她边说边看清了周围,此处离皇城大门尚有段距离,应该不在放箭的射程之内。只是这边一旦开打,城门守卫一定会被惊动,他们打赢后是否能出去也要另说。
可现下顾不得那么多了,能过一关是一关。
奚月猛地一拍马背,借力跃起长剑出鞘。那一众宦官反应也快,一时间银光纷纷闪来,直朝奚月而去。
奚月落地便施开剑法,身姿翩若游龙窜于混乱之间。十数招间已有七八人要么人头落地、要么胳膊腿飞出,余人惊然后退,撤得慢了一步的那个不及定睛,杨川已闪至面前。
下一刹,他只觉剑风一划而过,脖颈诡异的微烫令他下意识地抬手去摸。
众目睽睽之下,鲜血自脖颈四周喷薄而出,那人大睁的双眸无力栽下。
二人相视一笑。
其实对方人多势众,若当真打起来,他们功夫虽好也难免吃亏。但先这般祭出了唬人的招式,对方便难免气势减弱。果然,好半晌都没人再敢上前,倒有一个结巴着喝问:“你们……你们到底什么来路!”
杨川轻笑:“我们是……”
“来找薛飞门达索命的冤魂。”奚月接过话茬,脚下踩过一具尸体,“奚月杨川这两个名字,你们听说过吧?”
众人愣怔,她忽地身形急闪,悍然钳住一人咽喉:“我们回来了。”
森然的话语在夜风里当真有些鬼魅的味道,一众宦官毛骨悚然,旋即疯魔般地挥刀劈来。
杨川无奈摇头,心说师妹你真能惹事,也只得挥剑迎上。沈不栖自知功夫远不及二人,便只做格挡,不给二人徒增麻烦。夜色之下玎珰碰撞声不绝于耳,筋骨断裂声震响不停,血腥气一阵重过一阵,连月光好像都添了几许浅红。
风沙擦过沾血的剑刃,磨出沙沙轻响。
一阵仓促却不混乱的脚步声,在此时震入人耳。
奚月杨川同时一凛,各自又了结一人后,凌然看去。
幸存的宦官们疾步后退,持刀远远围着他们。
四周围光火齐至,来者端然都穿着飞鱼服,全是锦衣卫。
奚月心弦绷紧,与杨川一道步步后退,直至挡在马车之前。
门达骑着高头大马注视着他们:“什么人,报上名来!”
车中,被封了穴道的张仪动弹不得,也发不了声,便死死盯着曾培。
“……你看我干嘛?看我干嘛!”曾培被外面的动静弄得坐卧不安,忍不住从帘子的缝隙向外瞅了瞅,转回来发现张仪还在盯他。
“你看我没用,好吗!”曾培叹气,“我又不会解穴,我真不会。你也别想让我动手杀了你,我打不过外面那两个。”
张仪无可奈何,无力地闭上了眼。
车外,奚月听得门达喝问名号,冷笑出声:“旧相识了,门大人。”
“你……”门达是真没认出来,“到底什么人,休要废话!”
“门大人,阵仗不小啊。”一个清朗慵懒的声音从门达背后截至,门达锁眉回头,太子仪仗直撞眼中。
太子已下了马车,站在仪仗之前,平淡地负手看着面前。
……这可热闹了。
奚月吁了口气,掂量着是否要换回真容去见太子。
身后的车中却突然响起曾培的疾呼:“张仪?张仪你醒醒!”